湖青回到客栈跟楚亦凡解释:“奴婢也是瞧着他怪可怜的,一家子人都死光了,就剩下他一个,小小年纪,倒是挺精明,再者把他留在这,总是个把柄,万一要是被王爷的人逮到,岂不是害了他的性命?跟着咱们虽说吃点苦,但好歹有口饱饭吃,再者路上也多个跑腿送信的,奴婢也就可以专心服侍姑娘……”
楚亦凡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人,瞧着湖青那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禁问道:“这才出来没多久,你就心软收留一个,往下还不知道要走多久,难道你见一个收一个?天底下可怜人多了!”
湖青一时怔住,摇了摇头道:“婢子岂是那种一味心软的人?只是觉得这小子收拾收拾,起码可以替咱们赶个车什么的……”
楚亦凡并不热衷。
她现在自身难保,都不知道要去哪儿,要在哪立足扎根,再一味的由着湖青大发善心,她们以后负担会越来越多,到时候尾大不掉,该怎么办?
湖青见楚亦凡不答应,也就不敢多嘴了,神色怏怏的在一旁道:“不是您说的?咱们再怎么掩饰,也能被人一眼看出是女子来,两个孤身女子在外行走,总是多有不便,有个小子跟着,好歹是个男人……”
楚亦凡忍俊不禁,笑出声道:“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也能算得上是男人?又不知根不知底,万一遇上什么事,他自己撒丫跑了倒罢了,就怕反给咱们填乱……”
说一出口,楚亦凡自己都怔了。
怕这个怕那个,什么时候,她如此的懦弱和畏惧?
也就在这个时候,楚亦凡才忽然意识到,这十几年她算是白活了。
整天生活在安王府那个大宅子里,所接触的也不过就那么几个人,那么几件琐事,都是她熟悉的所谓知根知底。
她已经越来越习惯于用狭獈的思想和眼光来看人和看事,竟是对谁都不再相信。有戒心固然是不错,可她已经失去了对这个世界的主动和勇气,这也就意味着她的自卑和瑟缩。
长此以往,是不是她就是第二个沈贞娘?因为习惯,所以不得不接受明明知道是不合适的,可却是别无选择的安排?
沈贞娘离开沈家,什么都不是,只是一个病弱的寻常女子,只是一个没有娘家照拂,必须孤身奋战的弱女子。
她对生活没有信心,对未来的丈夫没有信心,对人性没有信心,对感情没有信心,所以她宁愿选择进入和她从前生活环境相差无几的皇宫。
那么自己呢?离开安王府,离开沈家,离开了楚家,她也不过是个再寻常不过的平凡女子,甚至还因为嫁过了人,离开了依附,不文一名,如果她再失去对这个世界的信心和勇气,她还要怎么存活?
她现在没有可以倚仗的依靠,她能依靠的只有自己。可依靠自己不是对谁都不信任,不是画地为牢,固步自封。相反,她必须得学会和人相处,学会和人打交道,学会融入这个世界。
从前她还可以装鸵鸟,埋在深宅内院,只要衣食无忧,便可以饱食终日,营营以老,可现在不行了。
她身边没有银子傍身,也没有田地商铺,剩下的,不过是她自己的这一双手。
楚亦凡盯着自己的双手看了一瞬,忽然展颜一笑。就因为一无所有了,所以才没什么可惧怕的,不是么?
她笑着看向湖青,道:“你说的对,一个好汉还三个帮呢,我们的确需要一个人手,你把他叫来吧。”
湖青不明白楚亦凡为什么又改了主意,但终归是好事,便喜出望外的道:“婢子知道了。”
小叫花子来的时候,果然换了身衣服,虽然破旧不堪,好在还算干净,只是有点小,露着手腕和脚腕,再加上他的神色颇有些不自在,倒像是个背着大人干了坏事的孩子,局促不已。
楚亦凡上下打量了他一番,见他虽然年纪小,但眉眼之间俱透着伶俐之色,想来不是个木讷笨拙的,便点点头。
她并不问他家在哪里,还有几口人,因为什么到了这,开门见山的道:“你是想替我做短工呢,还是想卖身为役?”
小叫花子抿了抿唇,道:“只要姑娘肯收留,我便写了卖身契。”
他倒是懂得取舍。若他还想保留自由身,不免让主家怀疑他的忠诚,那么也未必非得收下他了。
楚亦凡便点点头,道:“那好,回头咱们去牙行把卖身契拟好。你跟着我们,我不敢保你荣华富贵,只能说有我们一口饭吃,便有你的。只要你做事忠诚守信,我必不亏待你。”
他便行了礼,道:“多谢姑娘收留。”
楚亦凡明并没有信口许诺,也没有强求他誓死效忠自己,毕竟初次见面,他要的不过是一口饱饭,而她要的不过是个能帮衬的人罢了。
人和人都是处出来的,若将来他觉得自己不好,或去或留,楚亦凡都不会为难他。
又问了他叫什么名字,今年几岁,楚亦凡便吩咐湖青带他下去:“替成风买一身棉衣、棉鞋,叫伙计帮着他洗个澡,再带他去吃点饭……”
湖青便带了成风下楼,小声取笑他道:“你不是嘴巴挺利害的嘛,怎么在姑娘面前一声都不敢吭了?”
成风不悦的瞪了湖青一眼,没接她的话,走了一段路,才道:“姑娘瞧着冷情冷性的,怕是对我不大满意……”
湖青道:“别乱说,姑娘心地善着呢,你毕竟初来乍到,日久才见人心嘛。”
成风不免有些气闷,道:“姑娘什么都没问我,她怎么知道我的心是好的还是坏的?我怕她已经先在心里对我有了成见,不管以后我怎么努力,她也不会改变对我的看法……”
湖青想了想,才道:“不会的,姑娘从来说一不二,只要你做的好,她许诺给你的,就一定会兑现。”
成风也就打起精神道:“我明白,不管怎么说我和姑娘男女有别,她防着我呢也是情有可原……”
一句话倒把湖青说怔了,半晌才道:“男——女——有别?你小子满脑子都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
自打有了成风,楚亦凡和湖青的行程就便利了许多。他人虽小,却机灵,跑个腿买个饭问个路订个客栈,一板一眼,很是有章法。
只是偶尔还是显得粗野,楚亦凡便叫湖青教他些最基本的规矩。
成风学的也快,没几天就越发像大户人家里出来行走的小厮了。湖青都不禁夸他:“学的挺快,要是不知道你底细的人,准得赞一声好,等以后你离了姑娘,再去做工,准保有的是人抢着要你。”
成风不大敢往楚亦凡跟前凑,更不敢跟楚亦凡嘻皮笑脸,背地里跟湖青倒是什么混话都敢说,一点都不见外。听湖青这么说,眼睛一瞪,露也惊讶之色道:“我不是写了卖身契给姑娘的吗?怎么姑娘还不想要我?”
湖青笑道:“你这傻瓜,卖身契也有活契死契的区别,姑娘替你写的是活契,做满五年,你要是愿意走,姑娘不会拦你的。”
成风流离惯了,从记事起就饥一顿饱一顿,从来没过上过安稳日子,自打跟着楚亦凡和湖青,倒是挺享受这种安定生活的,因此一听说将来自己要离开,倒有些愣怔。
只做五年啊?五年以后,是不是还要过那种吃了这顿不知道下顿在哪里的日子?
湖青不由气笑道:“你今年十岁,在姑娘这做满五年,到时候也才十五岁。那会怎么着也能学点本事,略有小成了,或是自己做点小本生意,或是置几亩田,到时候娶妻生子、成家立户的,不比一辈子当别人的奴仆强?好歹也是替你们成家传承香火。姑娘是替你着想,你倒不愿意了,也不知道是谁狗咬吕洞宾……”
一席话倒说的成风讪讪的,过了半晌才问:“那,你呢?”
湖青道:“姑娘原本是许了我自由婚嫁的,后来出了点事,她就把卖身契还我了,随时都可以走,她会给我一笔银子。可我不愿意离开姑娘。你还小,不懂得人情险恶,像姑娘这样心善的人,这世上去哪儿寻去?”
成风更是惊愕不已。他虽小,却也知道这个时候若卖身为仆,那就是主子的玩意,打骂是常事,要了小命更是寻常儿戏,别说主子了,但凡有点脸面的管事们,对着底下人都十分的穷凶极恶。
他的确是觉得湖青的待遇挺高的。
平时他也能看的出来,姑娘对湖青和颜悦色,像是对待自家姐妹一样,吃穿上并不亏待,就是态度上也不见姑娘多么的盛气凌人。
对于一个没有自由,没有未来,没有希望的奴仆来说,尤其是对于他这样从小饱经流离,没怎么吃过饱饭却有大把自由的人来说,如今满足了口腹之欲,遮寒之暖,却失去了自由,不免有得陇望蜀之嫌,总觉得有点不甘,可突然听说原来他还有自由之日,不禁对未来充满了幻想。
………………………………
这两天一直在外面东颠西跑,回来又累的头晕脑胀,更新不太稳定,十分抱歉。今天会有两更。
十分感谢书友那堪清秋、liuyou188、585yyj投的粉红票,感谢书友熱戀^^的打赏。
同时也感谢大家的正版订阅,大家的每一张推荐票,每一个收藏。鞠躬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