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回答赵昀的话。
而刚刚那些话怕是也只有史嵩之这个枢密使敢说。
毕竟,如果真的按照史嵩之说的那样做了,那么给孟珙的权力就实在是太大了些,从来没有人能像孟珙这样,不用像朝廷汇报就可以直接按照自己的想法用兵,甚至是发动战争,事后只需要给朝廷一个合情合理的交代就行了。
普通的统兵将领倒也没有什么,关键是孟珙是普通将领么?
显然不是。
大宋朝能征善战的精锐,孟珙的京沪战区囊括了近乎八成,其余两成,在四川和淮南战区。
给孟珙如此之大的自主权,孟珙万一有了不成之心怎么办?
临机处置之权,孟珙大可以统兵经襄阳长驱直入临安。
整个大宋将不会有任何一个人能够阻拦的了孟珙。
当然,这些话此刻也最多只是在某些人的心中想想而已,却是没有一个人愿意在这个时候将这诛心之言说出来的。
“若是皇上认为不妥,不若再从宫中遣一员通晓兵事的公公前往京湖监军,这本就是我大宋惯例,并无不妥。”
史嵩之见没有人说话,想了想站出来继续道。
“臣附议。”
这边史嵩之的话音刚落,李鸣复就第一个站出来附和道。
孟珙跟贾似道之间的交情,满朝皆知,能够让孟珙不舒服,李鸣复自然就很舒服。
所有人都知道,空降一个监军并不能对京湖战区有任何的影响,若是孟珙真有反心,数十万大军在手一个小小的监军能有什么作用?当然,说没有作用也还是有点作用的。那就是表明一个态度,一个朝廷或者说皇帝的态度。
让皇帝放心或者不放心,都有监军看着呢,做事呢还是注意些。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更何况是大宋向来的惯例,顶天了也只是膈应一下罢了。
见到史嵩之自己都这样说,其余人自然没有任何的异议,纷纷附议。
毕竟,所有人都知道,无论从哪方面来讲史嵩之的办法也是最有可行性的。对四川的战事,如今朝廷是鞭长莫及,除了紧挨着四川的京沪战区外,其他诸军也都是远水解不了近渴。唯一能够依靠的也就孟珙了。
“那此事就这样办吧,史爱卿准备行文,至于监军……等朕思量一番再行任命。”
其实赵昀根本没有想那么多,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局势不要糜烂,而要想局势不糜烂尤其是不能让四川的战事影响到收复东西两京的大局,最快最好且是唯一能够像到的办法也只能是从京湖战区打主意。
“臣等领命。”
“行吧,今天就到此为止,银子的事情虽说谢卿已经立下军令状,但是诸卿要是能帮忙还是多帮谢卿分担一二。”
见事情差不多,而且最重要的是银子的事情已经解决了,赵昀根本没有半点继续在跟殿中群臣扯淡的意思,要扯也是谢举伯去扯,他相信谢举伯肯定能让这些人都要出场血。对他而言,这些人“食君之禄为君分忧”那是最自然不过。
殿中群臣听到赵昀的话,除了谢举伯,其余人个个都像是吃了苍蝇一般,却不得不躬身应命。
看到史嵩之等人无不一脸菜色,赵昀咧咧嘴起身就走。
“诸卿不要怨朕,朕这个皇帝也难,诸卿受万民奉养,此际正是为民万民表率之时,待到诸事平定,朕自会让天下万民都知晓诸卿功绩。”
末了,当赵昀的身影已经没入后殿的时候,遥遥传来这样一句话,倒是让一众被赵昀甩锅外加敲竹杠的众臣脸色好看了许多。
皇帝虽然贪吃,吃相还是要注意些啊。
看到赵昀离去,谢举伯对着史嵩之等人抱抱拳,也是扭头就走。
“谢大人,你这是……”
史嵩之见谢举伯尽然一句话没说就走,心中顿时浮现一抹不妙之感,连忙紧走两步拉住谢举伯道。
“史大人,下官回家收拾收拾去啊。”
谢举伯扭头诧异的看着谢举伯道。
“收拾收拾?谢大人府中有何物需要收拾?”
“当然是收拾一些该用的、能用的、用得着的物事,准备告老回乡啊。”
“……”
史嵩之一阵无语。
殿中众臣包括李宗勉、赵范、李鸣复等人也是齐齐失声。
敢情这位刚刚表现的那么干脆是因为根本就没有任何把握,从一开始就存了趁机甩手走人的心思啊。
“回见,回见啊,史大人,诸位大人,保重。”
谢举伯笑眯眯的对着殿中愣神的众臣拱拱手,就要扬长而去。
这些年,他在户部尚书任上实在是没有落到任何好名声。
民生军事粮饷俸禄等等,其余五部朝中大小衙门,从来都是伸手就来户部要,户部没有银子满朝文武包括皇帝都是怪他,交子滥行民不聊生也是怪他;一个烫手的山芋,朝中有些人却总是将他把持户部十余年挂在嘴上。
如今,听了贾似道的话,以退为进的将了这些人一军,看着殿中某些人一脸便秘的模样,谢举伯实在是心中大快。
你们不是说我把持户部吗?不是说我占着位置不拉屎吗?
行啊,现在我给了你们机会,你们上吧,我高兴的去告老了。
果不其然,户部这样一个烫手的山芋,这些人精是没有一个人愿意接的。
“哎哎哎,谢大人,谢尚书,慢走慢走。”李鸣复最先反应过来,连忙上前一把抓住谢举伯的袖子干笑道。
“参知大人,有何吩咐?”
谢举伯轻轻挣脱李鸣复的手,抱拳一礼道。
听到谢举伯叫参知大人,不知为何,李鸣复脸上莫名的一热,某些不开心的记忆再次在脑中浮现,连带着李鸣复觉得就连谢举伯这样的尊称似乎也是在故意讥讽与他,李鸣复眼中闪过一抹恼怒。
不过现在显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
李鸣复很清楚,若是谢举伯这个户部尚书告老了,那么接下来能够接任而且有资格接任户部尚书位置的,除了他们几个参知政事外,不会有别人。
而作为一个刚刚从闭门思过中走出来的参知政事,李鸣复觉得,会由自己背这个锅的可能性简直是无限大。哪怕这次不是他,那么只要银子的问题不解决,按照赵昀今天的表现来说,迟早也会轮到他。
史嵩之、李宗勉以及其余几部尚书侍郎,显然不可能来接任户部尚书,户部侍郎现在还是空置,根本不用想着从户部找人来接任了。
那是不是就意味着,有了谢举伯开这个头,如果他李鸣复到时候也没有办法筹措到银子,那么是不是也要告老?
如果告老,那么年前的大朝会上,他丢尽了脸面被千夫所指也要厚着脸皮保住自己参知政事的位置,岂不是全部都做了无用功?
想到这里,李鸣复感觉自己的心肝肺都是疼的。
转来转去怎么又转回来了呢?
难不成是皇帝和谢举伯故意的?
这个可能性由不得李鸣复不考虑,毕竟年前的大朝会上,他还有理学一派,可是将皇帝给得罪的不轻,袁甫告老就是最好的证明。
所以,此刻哪怕李鸣复心中再不忿,也只能眼巴巴的对谢举伯陪着笑脸。
“老大人这是哪里话,下官哪敢吩咐您不是?只是如今朝政艰难,皇上也说了,让我等一起想办法。即便皇上不说,我等同殿为臣,又岂能坐视不理?老大人先不要着急,下官倒是有个想法,不知诸位大人可否听下官一言。”
李鸣复知道,如果单单靠自己一人,就算是把自己卖了,怕是也不能筹措到两百万两银子的一个零头。
短命殿中的这些人,囊括了三省六部的一把手,每个人背后都有偌大一个家族,门生故吏更是无数,只有大家伙同心协力,才有可能完成赵昀的要求。而要让这些人心甘情愿的拿出真金白银,最终还是要靠谢举伯。
“参知大人,有话但讲无妨。”
李鸣复将姿态压的如此低,谢举伯也不好表现的太过,笑着道。
“下官和诸位大人府中或者族中或多或少都会有点闲散银子,甚至亲朋故旧也都可筹措一番,只是我等俸禄低微,家小业小……不知可否让户部出具一份借贷文书……”
李鸣复说道这里颇有些讪讪然,毕竟他们都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人物,此刻一干大宋朝的重臣却因为银子的事情而在这端明殿内讨价还价斤斤计较,同那走街串巷的小山小贩有什么区别?实在是让李鸣复险些掩面夺路而逃。
谢举伯瞪大了眼睛。
李鸣复实在是让他有些刮目相看之感,要知道,他先前跟赵昀说的找那几个愿意为朝廷出力的巨商大贾借贷,还是贾似道给他出的主意,甚至是所有的事情贾似道都已经安排好,那几个巨商大贾也早就备好了银子,他唯一要做的就是出面跟那些人签订一份借贷文书,在其余一些商事上对这几个巨商大贾进行倾斜而已。
可是李鸣复今天竟然也想到了这点,按照贾似道的说法就是,那也是颇有经商头脑的人啊。
听到李鸣复的话,史嵩之等人讶然之后齐齐默默不语。
不得不说,李鸣复的这颇为新颖的想法,对他们同样也是很有诱惑力。
谁家的银子是大风大雨刮来的?更何况有可能还要让他们舍下老脸去借银子?
赵昀做甩手掌柜,他们自然可以任凭赵昀折腾,不管不问,毕竟赵昀不可能将他们所有人都给告老还乡吧?
可是话有说回来,如今大宋朝的现状就这样,赵昀但凡有点办法,想来也不会选择如此疲懒的做法不是?
终究,大家所有人都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这条破船翻了吧?
你好我好大家好,才能过的下去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