荆湖北路枣阳城,宁武军大营,京湖战区、宁武军上上下下数十员大大小小的将领齐聚帅帐。京湖制置使、宁武军节度使、宁远军承宣使、都督行府参谋官孟珙高踞帅帐之上。
“大帅,如今我各路大军连番大战,兵卒尽皆疲惫不堪,再加之粮草不济,为何不等朝廷将粮草解送到达、各路大军休整完备之后再行进占襄阳城?末将想不通。”
说话的是宁武军节左路大军都指挥使、轻车都尉张俊。
在一炷香之前,孟珙击鼓聚将,宣布了一个让所有人都极为意外的消息。那就是宁武军、宁远军等数路大军,三日之后拔寨起兵,进攻襄阳城。
这个突如其来的命令,让宁武军和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的一众将领无不惊诧莫名。因为,各路大军就地驻扎枣阳休整,等候朝廷解送的粮草到达之后再伺机进宫襄阳的命令也是孟珙下的,这才不过小半月时间,孟珙却是又将之前的命令给完全推翻了,怎么能不让这些手下的将领们惊讶。
前面一个月多月时间,京湖战区的各路大军基本上就没有停歇过,沿着蒙古人布下的襄阳防线全线突进,二十多天转战数百里连克重镇,虽说确实是取得了前所未有的大胜,可是各路大军却也都是减员严重,更重要的却是都已经疲惫不堪后继乏力了。
对这些情况,连他们这些统兵大将都清楚,孟珙这个主帅又怎么可能会不清楚?
如此疲兵冒进,实在是不符合孟珙的用兵之道。更重要的是,军中粮草已经不多,若是一鼓作气能够拿下襄阳城还好,万一没有拿下,反而被蒙古人给拖在了襄阳城,本就是疲兵若是再在那个时候断了粮草,军心一乱,那最后的后果没有人敢想像。
这聚拢在襄阳城的数十万大军一旦溃败,那么大宋朝的京湖战区就完全成了空城。蒙古人就可以轻而易举的渡过长江,要是朝廷动作够快能够将蒙古人赶回江北还好,如果朝廷动作缓慢,等到蒙古人过了江站稳了脚跟,那个时候怕是再想将蒙古人给赶回江北就难了。
到时候,蒙古人进可攻退可守,距离大宋国都临安城不过区区数百里之地,两三日就能兵临临安城城下,那他们这些人,就将是大宋朝的千古罪人了。
“是啊!大帅,要三思啊!”
“此事若是朝廷的命令,我等可联名上书给皇上,请皇上收回成命!”
“就是啊,大帅!”
……
有了张俊带头,其余一干自觉能有份在孟珙面前说的上话的将领,纷纷出言劝道。
端坐在帅座上的孟珙默然不语,眼睛只是紧紧盯着面前案几上的那封薄薄的书信眉头紧锁。
他何尝不知道手下众将多担心的情况?正是因为清楚,所以他才在拿下枣阳之后,没有乘胜追击,而是选择在枣阳安营扎寨整军备战。
可是事情总不会尽如人意。
那封薄薄的书信是今天刚到的,是贾似道的亲笔信。
五天时间,王柄四人累死了八匹战马,从临安城彻夜不停的赶路,终于在最短的时间内将这封信送到了孟珙手上,孟珙能够想像的出,事情的紧急。
贾似道的来信没有说别的,只是大概的将如今朝中发生的大事简略的说了一遍,包括余天锡为了抵制赵昀再发一千万贯会子买粮的消息挂冠而去。最后贾似道给孟珙提出了一个请求,那就是请孟珙用最短的时间进占襄阳城,最好是能够将襄阳城内的粮食全部保留,以资军用,以此来减轻朝廷的压力。
信的最后,贾似道甚至还给孟珙提了些在攻占襄阳城之后以襄阳城为中心、大修堡垒要塞布置成一道防线并在防线内襄阳城周围屯垦等等想法,堡垒要塞本来就是却是用来限制蒙古骑兵的机动性的,只要蒙古人失去了战力最盛、机动性最强的的骑兵帮助,仅仅是靠步军的话,依托着众多的堡垒和要塞,想要攻占襄阳城无异于痴人说梦。
这些东西,本就是原本历史上孟珙重新占领襄阳城之后所采取的战术和战法,也是孟珙机动防御大师名号的由来。贾似道呢,不过是将孟珙本就要做的事情,在他还没有思虑成熟之前说了出来,自然是一下说到了孟珙心中。
虽然不知道贾似道为什么要反对皇帝用会子购买粮食,甚至是在反对发行会子,可是孟珙却是对余天锡还有所了解的。余天锡能够跟贾似道站在同一条战线上,甚至不惜为此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说明这件事的重要性。
所以,孟珙在看完信之后略一思虑就毫不犹豫的选择了应允贾似道的要求,提早发动襄阳之战。
帅帐内的数十名将领,见到孟珙沉吟不语,纷纷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孟珙低咳一声,帅帐内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本将也不瞒你们,此次提前提兵进占襄阳,不是皇上的命令,而是本将……还有朝中贾学士的意思。”孟珙犹豫了一下,还是决定将贾似道的说出来。
“贾学士是如今的临安府知府、殿前司指挥使、敷文阁直学士……嗯,还是皇上宠妃贾贵妃的亲弟弟。”说到这里孟珙见下面的一众将领要插话,挥手打断道:“听本帅说完。”
“是,大帅!”
“本帅遇刺之事,也是贾国舅抓的刺客。”
下方一干本还心中不满的将领听到孟珙如此说,心中顿时有些了然。
“当然,本帅无论如何也不会用手下弟兄们的性命来还他贾国舅的人情,本帅的为人想必诸位将军还是信得过的。”
“大帅说的是!末将等人不信谁也是不能不信大帅的。”
“就是就是!”
张俊等人听到孟珙的话纷纷七嘴八舌的道。
孟珙抬手,帅帐内再次安静下来。
“其实,此次我等能顺利的进行襄阳之战,如果没有这贾国舅将聚拢在临安城的逾百万流民都给安置好了,让他们吃饱吃好了,怕是皇上根本不会有粮食给我们进行这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准备了足足一年有余的襄阳之战,也只能就此作罢。
此次当是皇上无力给我们粮草了,不知道打起了什么主意,所以贾国舅当是遇到了难事,需要我们提早进行襄阳之战,攻下襄阳城,用襄阳城的粮食来养活我们自己。
襄阳之战,本帅还有你们一个个都加官进爵,是不是该给那一直在背后支持我们的史相爷、余公还有这贾国舅还还人情了施以援手?哦,对了,余公为了阻止皇上,已经将户部尚书都辞去,在七日前就挂冠而去告老还乡了。”
“这……”
下方的数十名将领听到孟珙的话,无不面面相觑。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在他们连番的大胜之后,朝中已经是乱成了一锅粥了。朝中副相、稳坐了六七年之久的户部尚书余天锡都直接挂冠而去,已经足够表明临安城中混乱而严峻的局面了。
而在想到余天锡的时候,所有人又不悦而同的想到了孟珙口中一声声叫着的那贾国舅。
他们都不傻,自然能够听出来,孟珙口中所说的贾国舅三字显然不是带着贬义的叫法,而是他心甘情愿这样叫甚至是还带着点儿尊敬的口吻来称呼的。
以孟珙如今的身份和地位,一个小小的国舅显然用不着他如此对待,孟珙也不是那种拍皇亲国戚马屁的人。这就已经足够说明问题了。
显然,孟珙却是对那位贾国舅很是欣赏甚至是将他放到了跟他自己平等的身份和地位来对待的。
这就由不得他们不惊讶了。
虽然他们这些人远离朝中中枢,对那位贾国舅知道的不多,可是那位皇帝的宠妃贾贵妃他们却还是有所耳闻的。贾贵妃才多大?那位贾国舅还是贾贵妃的弟弟,那不是要年轻的过分?
这样的一个年轻人,能够让孟珙如此对待,甚至听孟珙的语气那余公还是为了这贾国舅才挂冠而去的。孟珙好在还欠了那贾国舅一个人情,可是余公可是皇上乳母的儿子,德高望重,怎么可能会在乎一个小小的外戚?
不经意间,张俊等一干将领已经开始对还没有见过的贾似道的有了那么许多的好奇。
看着下方一众将领脸上的神色,孟珙嘴角微微挑起一个弧度,总算是没有让自己白费那么多口舌,伸手敲了敲案几道:“喏,这是贾国舅送来的书信,你们也看看吧。”
自然有亲兵将案几上贾似道的亲笔信拿下给一众将领看。
“大帅,这真是那贾国舅所写?”
张俊率先接过,一目十行的看完,攥着信惊声问道。
“如假包换啊!德恒是不是很惊讶那位贾国舅身为个书生文臣,怎么会这行军打仗知道?”孟珙看着张俊叹了一声道:“其实本帅比你还要惊讶。在京中本帅就知道这贾国舅不是池中物。如今看来,却还是本帅小看了他啊。呵呵,能以弱冠之龄在数万人前手刃巨匪的人,又岂能真的是一般人?”
“咝!”
这最后一句话,却是让低下还在争相传阅那信件的一众将领无不听得倒吸一口凉气。
“大帅,手刃巨匪?那贾国舅?说来听听,说来听听!”
“就是啊,大帅,给末将等也说说。这国舅爷还真是个汉子不成?”
“好,就给你们说说。”
孟珙脸上的笑意却是愈发的盎然了,这本就是他想要达到的效果,这个时候自然不会藏着掖着。说着就开始从贾似道被砸的半死之事给帐下诸将娓娓道来。
原本气氛紧张的帅帐却是瞬间成了孟珙“说书”的场所,声声叫好之声不时传出。
……
嘉熙二年六月中旬,宁武军、宁远军以及京湖战区十余路大军,兵分十六路,同时向襄阳城发动进攻。消息传来,满朝皆惊。(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