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席昌把火药拌得均匀,李庆道:“就是这样?我看与原来的火药也没有多少区别!”
席昌拱手:“火药本就是如此,最重要的不是什么样子,而是其中的配比。配比差了一点,效果就大不同。宋军的火炮为什么厉害?就是因为他们的火药不同,不但是配比,还要团成颗粒,有诸多要求的呢。我在宋军多年,做了好几年炮手,对此知道最清楚。”
李庆道:“那你为何不团成颗粒?既然知道那样更好,怎么就做成这个样子?”
席昌道:“官人,我知道他们会团成颗粒,可我不会做啊。我就只知道配比是如此,效果比乱来的强了许多。若是不信,试了就知道。”
李庆道:“自然要试的。若是真地有用,必然对你重赏。若是愿意,留在我们军中,就专门制火药好了。你回到大宋去,也不过是个种地的,又有什么出息?”
席昌道:“我还有家眷,哪里能够留在党项。只要帮你们制了火药,领到了钱就好。”
李庆也不多劝,吩咐士卒取了火药,到外面去试炮。炮本身并不难制,不过是一根铁管而已,不过是多大而已。党项的钢铁技术差一些,制不出宋军那样的炮,只能够用生铁铸出炮管来。虽然看起来沉重无比,其实威力不大。真正大炮,都极其沉重,只能安装在城墙上。火炮最关键的,除了炮身,还有用的火药不同。宋军的火炮配方是多次试出来的,配比绝密,军队中也只有军官知道。运输时是分开运输,到了地方,军队再自己调配,发到作战的军中去。
党项军以前知道的只是大概,火药能用,但威力不强。试了许多次都不满意,把主意打到了退役宋军身上。费了许多功夫,找到从宋军炮兵退役的席昌,找他到党项来指导,承诺给予重谢。席昌退役之后在河曲路种田,是个爱钱的人,终于忍不住,到了党项来赚钱。
席昌只是个炮兵,并不是军中专门制火药的人,药方配比还是从别人处听来的,自己试着制过,能用就是了。对于党项来说,这已经了不起。这两年党项铸了少炮,国内的钢铁几乎都用完了,安装在灵州和山河关等重要地方。有了新式火药,在阵地战时,并不会吃多少亏。
试火药不是一时半会的事情,党项也不想让席昌过度接触自己的装备,李庆叫了酒菜,与他一起饮酒,等候试炮的士卒回来。
酒菜上来,李庆倒了酒道:“依你看来,我们有了这样火药,与宋军交战如何?”
席昌道:“官人,党项不过宋朝的一路之地,甚至人口比许多路都少,如何能够比得过?现在不比以前,有了铁路,宋军可以几十万人在一地,纵然一时败了,他们也可以成年累月地打,党项如何能够抵敌得过?只能是用火炮固守要害,让宋军觉得不值得,自己退去。”
李庆道:“也未必如此。上次顺化渡一战,宋军无非是仗着火炮厉害,连灭数路。现在本国有了许多火炮,再加上好的火药,宋军哪里还那么容易得胜?”
席昌不好在这种时候分析利弊,只能道:“我又不是什么高端人物,哪里知道这些?饮酒!”
河曲路的兵,特别是从随州来的营田厢军,都是在学校里学过的。对战争的认识,根本不是李庆这种人可以比。有了火器,有了铁路,有了系统化的指挥,军队战力守住了下限。这个下限虽差,也不是党项的军队能比的。宋军现在在一个主攻方向,可以投入三五十万大军,岂是党项可比。
席昌只是爱钱,脑子又不是坏的,当然不认为党项可以与宋军作战。正是因为如此,他到这里献火药配方可以,留是绝对不会留下来的。现在很明确,宋军一旦全部整训完成,必然会拿党项开刀。两三年的时间,这些党项人忘了当年被打得多惨,又开始头抬到天上去。
饮了几杯酒,李庆道:“现在最要紧的,党项境内不产焰硝和硫磺,不知你有没有办法?”
席昌摇头:“我现在只是个寻常种地的人家,哪里有那些路子?只要钱到了,什么买不来?只要舍得下本钱,必然会有商人卖这些,官人放心。”
李庆点了点头,再不问什么。党项不产硝和硫磺,哪怕是土法制硝,也没有会的人家,只能从外面购买。在宋朝这两样东西是禁物,党项不容易买到。只能够有一搭没一搭通过商人走私,数量不稳定,而且不足。胜州是附近的商业中心,商人众多,是党项的主要目标。
到了第二天,党项试过了新的火药,确实比以前的威力大了许多,而且配方明确稳定,按照约定的付了席昌赏钱,便就让他回去。席昌到党项用的是假名,又没有其他人知道,从此以后不再提起就是了。
胜州城里,沈员外看完货物,对一边的小厮谭四郎道:“今日来的货物重要,你切要看紧了,出了事拿你是问!今夜里不许别处去,只在这里看着!”
谭四郎只有十三岁,正是半大孩子,玩心重的时候,听了道:“漫漫长夜,我一个人如何能够守得住?除非员外给贯钱,我去买酒吃肉耍子,不然到了半夜时候,必然就要睡过去了,岂不糟糕?”
沈员外道:“你饮了酒,必然鼾息如雷,哪里还能看管货物!小小孩子,好的不学,喝什么酒!”
谭四郎只是要钱而已,听了这话,便就不高兴起来:“员外赚许多钱,给我一贯赏钱又怎么!这货物都是外面不许卖的,若是消息传出去,官府必然来捉!”
沈员外听了,眼睛一瞪:“若敢走漏消息,仔细着你一身皮肉!自来我家,吃我的,住我的,每月还有工钱发着,你还要什么赏钱!仔细看着,出了事情,饶不了你!”
说完,又回去看了一遍货物,才肯离去。
看着沈员外离去的背影,谭四郎啐了一口:“真是个铁公鸡,做这么大生意,赚着杀头的钱,连一贯钱都不肯给我!若是我去报官,看你到时候会如何!”
说完,靠着货物坐下,愤愤不已。这货物今天是从车站运回来的,也不知道是什么,谭四郎只知道是朝廷禁物,而且要卖到党项去。胜州也与党项做生意,但货物官府查得很严,不许售卖禁物。有禁物就有走私的,不管怎么防,只要对方肯掏钱,是无论如何防不住的。沈员外就是走私者之一,他家在开封府有铺子,运到胜州的货物有铺子里卖的,也有向外走私的。只要有钱赚,沈员外什么都肯卖,只要他能够买来。此次的硫磺和焰硝便是如此。这两样民间也用,宋朝虽有禁条,民间还是买得到。
靠在货物旁边坐了一会,谭四郎不耐,想了又想,去拆货物的蒙皮。打开蒙皮,看里面是木箱,封得极严。想了一会,跺了跺脚,搬出一个箱子,旁边找根木棍来,把箱子撬了开来。
箱子开了,谭四郎向里面一看,里面一个油布包。油布包打开,黄黄的,鼻子一闻,知道是硫磺。
看着箱子里的硫磺,谭四郎愣了一会。他虽然知道沈员外向堂项走私货物,却不知道是什么,没想到竟然是这种东西。胜州是边地,朝廷严禁硫磺买卖,更不要说卖到党项去。
看着箱子,谭四郎着实是愣了好久。好一会回过神来,猛一跺脚:“没想到,沈员外这老狗的胆子这么大,竟然敢卖硫磺!我听人说,这可以用来做火药,朝廷严禁。若是到官府首告,不只是这老狗面子难看,我岂不是还会有赏钱?一贯钱都不给,便让你赔得多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