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一轮圆月挂在天空,繁星点缀,如同黑色幕布上陈列的璀璨宝石,似远还近,仿佛伸手便能碰的到。
部落毡房陷入一片黑暗,夜色中因月光投射下阴影,万物寂籁。
一阵风吹过,草叶倒伏,伴着飒飒的声音,一个黑影仿佛是在草尖上被风吹着飘过一般,仿若鬼魅。
黑影在一座不起眼的毡房前停下来,随后风止住在毡房前,里面却传来一声低沉的男音:“你来了,进来吧。”
随即毡房门帘被撩起来,借着月光,看清楚是一个十七八的姑娘,娇俏美艳的脸在看到来人时,露出了一抹笑容,明艳的便如同这草原上的太阳一般,耀眼炽烈。
黑衣的人进了毡房,随即,一切归于寂静,里面并没有点起灯来,也并没有说话声响起,就像是这本就是一座空无一人的毡房。
另一边,相隔差不多是一东一西两个头上。秦午迈着轻巧的步子出现在一座毡房的百丈没有了之外:“有动静么?”
声音落,便在黑暗中出现一个黑影,恭敬而低声的说道:“没有动静。”
秦午的脸上已经没有了往日的笑容,而是一片淡漠:“这就奇怪了。也许,还要等上些时日,可是,我却没有时间了。”
后半句时,声音已经是低不可闻了,他并不是想要说给谁听,只是想要提醒自己,而他身边的人已经消失不见了,如同蓦然出现一样,神出鬼没。
秦午最后看了毡房一眼,转身离开了。
秦午走后不久,不远处的树后面,赢君也离开了。
第二日一早,太阳不过初升起,赢君便来到了毡房外,等待了片刻,才开口说道:“……起了吗?”
半晌没有动静,待赢君刚想要再次开口,毡房的门帘撩开了,景岚站在那里,看着赢君,落落大方好不心虚的在赢君阴沉的眼神下行礼:“大人如此早的来找青风,可是有事?”
赢君深吸口气:“我有事情找你,跟我来。”说完,转身离开,走了几步没有听到动静,转身看向还在毡房门口站着的景岚,蹙起眉头:“走吧。”
景岚看着赢君的背影,陌生,熟悉,五味繁杂,他是决定开口捅破窗户纸了?为什么是这个时候?不过转念一想,也好,拖太久了,她心魔生成积少成多,再生出事端来,因为这个男人心里难受,便是景岚觉得憋屈,却也无可奈何。那种感觉并不好。早解决也好。
于是,景岚跟了上去。
秦午站在不远处,看着前后离开的两人脸上的神色有些不太好看,身后的属下抬眼看了秦午一眼,试探着说道:“当家……”
“算了,是好是坏,也不会比现在更糟糕,你跟我来,把最近减少的人员名单给我。再给我说说咸阳城里的情况。”
“是,当家。”
赢君和景岚一前一后相隔不过几步,慢慢的在草原上行走,离着部落人群越来越远,站到了一个凸起的小丘陵上,看着下方牧马放羊的马群,羊群,还有吆喝着,唱着听不明白话语,曲调悠扬的牧歌。
景岚等着赢君开口,却见他只是站着却不说话,却不想浪费时间在这里继续深沉,于是率先开口:“大人找我前来,究竟所为何事?”
赢君转过身,看向景岚,对上的便是一双清澈见底,坦然了然的眼眸,忽然间,赢君心中有个声音响起,她都知道。这个声音让赢君心头一乱,话便出了口:“你还要继续装下去?就那么恨我吗?你知道,当时得知你的死讯,我是什么感觉吗?如今见面不相认,如果不是我知道了你的身份,你是不是打算一辈子就这样,用一个陌生人的身份和我相处?”
景岚不去看赢君的脸也不想和他的眼睛对视,因为有些担心已经开始起伏的心情受到更大的影响,会干扰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她不是景岚,不是颜鸿君的妻子,和眼前这个改名叫做赢君的男人更加没有关系,不要受影响,只要问问题就好了,得到答案,让心底的那股景岚的执念死了心,安息也好,死心也罢,都可以,只要不再影响她,就行了。
景岚深呼吸一口气,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和平常一样,清冷淡然,毫无起伏:“好,既然你已经知道了,我如果装傻不承认,也不过是自欺欺人。对,没错,我是景岚,你想要说的话便是那些吗?指责我诈死,还是指责我不和你相认?你以为理由是什么?”
说完,景岚蓦然转身直直的目光看向赢君,让赢君的眼底深处忍不住一阵动荡,差点溃不成军,理由是什么,以前也许不知道,后来是猜测,如今有了答案了,他怎么会想不出理由是什么?是他惹的祸事!
“对不起。”
景岚抿着嘴点点头:“对不起,你欠景岚的何止一声对不起。幼年相伴的情谊,夫妻多年的情谊,你离开家要去闯荡,要去找你的身世,谁都可以理解,景岚自然也不会阻拦,即便她,身体不好,一个人住在山上,生病了痛苦了没有人知道,便是……”便是死了,也无人知道。
咽下最后一句话,景岚话锋一转:“你找到了亲人,想要团聚,另娶了夫人,她有身份,有地位,景岚一介孤女,有什么?什么都没有,只不过尊严不容欺辱,君既无情我便休罢了。可是结果呢,新欢不肯罢手,抢了别人的夫君也就罢了,正室的位置给她,又何妨?不过一个男人,多少年了,夫妻也不过名分上罢了,有和没有实在找不出区别来。可是她不肯罢手,还想要别人的家传武学?欺人太甚么?!”
赢君看着景岚,嘴巴颤动,想要说什么,但在景岚用平板的语气说出那样激烈质问的话来,语气虽然不合适,指责的力度却只有增长,毫无删减,让他心中懊悔,悔恨,一股脑的全都冒了出来。
景岚不理会他,这次既然说了,便要一次性说开了,王嫣还没死呢,会不会死还不是一句话的事情,毒药是从刺里出来的,解药自然也在刺里,拿出来,分分钟就能让王嫣生龙活虎,她以前忌惮王嫣,只能处处相让,如今,却不怕了,且不说灌铭和胡亥,就是她自己,如今哪里还是那个畏首畏尾,身体弱的下一秒就像是会死掉一样的景岚?
“她派了人来,景岚那个时候的身体,你了解么?第一场秋雨的时候便染了风寒,如果不是终黎熙恰巧来山上采药,去了山野小筑,她便死了,也恐怕要许久才能被人知道。虚寒之症,不到冬天已经是手脚冰凉,气血两亏,你不了解吗?那自己身边带着的人武功高低总知道吧?那还不算,还要加上一个金牌第一名排位的杀手,如果不是老黑机警,不是一场意外的大火,不是更加意外的正巧让房梁砸出了那个地道,那就不是诈死,是真死了。你怪景岚诈死隐瞒你,如果不死还能怎样?无止境的追杀和暗算,她能躲过几回?!”
赢君全服身心都沉浸在懊恼和悔恨中,没有注意到面前这人说话时,所有自称都用的景岚,却好像是在讲另一个人的故事,而她,不过是个陈述者一般。不过,就算他此刻注意到了,怕是也以为景岚是要抛开属于景岚这个名字的一切,才这样说的好像不关她的事一般吧。
“我,我不知道。岚儿……我以为,以为……”
“以为了断了关系,将景岚摘出来了,便是对她好了,这些事情便与她无关了。所以,顺着她的意思离了婚,你觉得做了最妥当的安排,应该心安理得的追寻着你长久寻找的梦想目标,去实现它了是不是?”
赢君不得不承认,他确实是这么想的,他知道,景岚不喜欢大城市,不喜欢人多,身体不好活不过二十,本来打算的是陪着景岚过完最后这段时日,才去做他自己的事情,却不想,他却在这之前找到了以为希望更加渺茫的亲人。一边是师傅临终所托需要照顾的妹妹,是自己的喜欢的妻子,另一边,却是刚刚得知,也是长久期盼得知的家人信息和身世之谜,哪边重要?
他最后不是有了决断?如今,确实没有资格来埋怨景岚的不告知,她为什么要告诉他呢?告诉了,等待便是阎王殿的勾魂使者了。
那时候,他做出的决定,真的错了吗?
景岚看着赢君,长叹一声:“现在说这些,其实也没什么意思。该死的不该死的都没死,该活的也活的好好的。景岚这个名字,或许没有机会再出现了。所以,都结束了吧。我还是左中郎将青风,你依然是王侯公子赢君,各为其主,不过陌生人而已。”景岚想要的答案,其实,她也早就知道了。这次,也不过是出出气,不然,面前这个人恐怕还一直自以为是为别人好的,做着被人背叛伤害的假想。
“岚儿!”赢君的声音因为急切而音调有些高扬起来:“我明白你的意思。当初是我做错了决定,以为那是为你好。我认错,那么……如果王嫣不在了,我说,我重来就没有碰过她,也没有其他女人。如今,我们,还能回到以前吗?”
景岚忍不住掏掏耳朵,很像翻白眼但是忍住了。她不是景岚啊,难道真的到现在也没有发现吗?如此的话,喜欢又能多深呢?摇摇头,转身,迈步离开,扬起手来挥了挥:“算了吧。记住了,我是青风,景岚已经死了。”来这里说这些话的自己,走了那么远的路,还耽搁了早饭,真是太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