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六章意外之变
在一个城市里,有名面上的统治者,就注定会有阴暗处的霸主。
大部分的人总认为见到市委书记市长是相当有难度的事情,其实见到沉浮于市井的大鳄才是真正的稀罕。如果说前者叫做位面,那么后者则可以称为圈子,位面的差距在于层次感,圈子的差距却在于共融性。
平日里,龙假混迹的地方除了他产业下的娱乐场所,就是豪车豪宅里,别说一般小头目,就连心腹想见他一面也得经过多方安排,事先确定时间。至于萧老太爷,超然于所谓黑道的时候,这些个有事没事能随意号召几百马仔火拼抢地盘自诩一方诸侯的头目们还都是虾兵蟹将的存在,就连在上海打拼了多年敢说一声八面玲珑的赵三爷在萧老太爷面前也只能卑躬屈膝。
虾兵蟹将们对萧老太爷的了解比那辆劳斯莱斯幻影多不了多少,就算有,也多半歪曲了本来面目,只有上点年纪的老家伙们还能依稀记起当年那个敢到上海国际大都会去和杜月笙杜先生叫板的“萧大胆”了。
按理说,有龙假萧老太爷坐镇一方,诸神都该退位,可真正让会所之外稍有点名气小混混神往的那个人物却坐着一辆a8前来,不是说a8不好,6.0的排量,身家不过两千万的老板都舍不得这么造,但是人的名树的影,混混们对林天骄的要求随着风传的推波助澜早已飙升到普通富贾巨擘也望尘莫及的层面,简单说也应该可以担得起“震撼”二字。
可惜,林天骄的出场既没有大批保镖护卫,也没有军车开道,稀稀落落来了五辆奥迪,仅此而已,让入道尚浅的小鱼小虾们分不清他是资产严重缩水,还是自个认怂,决定安心坐好东江黑道三把手的位置。显然的是众人很失望,凝重的气氛也随着身着一件休闲风衣的男人步下奥迪而结束,不甘心者叽叽喳喳议论了半天,确定从车上下来的四十些许的男子正是当初凭一己之力便将整个东江市政班子连根拔起,在众多非议下居然能让资历欠缺的陆云坐稳东江白道第二把交椅的的幕后操手后,带着鄙视的口吻唾弃了将林天骄吹成神的二货们,陆陆续续放松了姿态,开车涌进了卡曼会所。
车流末端,别克君越里副驾驶位置上的文华将东江一些大面上的形势分析完,夏夜之点点头:“正角都进去了,也该轮到我们这些小角色入场了!文华一切都安排好了么?”
“妥当!喏,那就是咱们老大的车!”
透过玻璃窗,可以看见斜刺里被众多车卡得就差哭爹喊娘的凯美瑞司机一直按个喇叭,这已经是底线了,没有再过激的举动!
文华脸一红,道:“他叫赵雷霆,最早在东江混的时候我就跟着他,十足的一混蛋,极其好色,爱逞能,爱吹牛,爱耍小聪明,我跟着他的时候赵雷霆有个车队,专门揽拉土方的活,赚了不少钱,后来帮手们看明白了他的为人,走得差不零,同行也摸清他的斤两,遇到争活的事该动刀动刀该动枪动枪,这才发现赵雷霆就是一拉屎往回坐的软蛋!”
“哦,原来如此!”布拉格嘿嘿笑道,“夏总,您觉得我们跟着这位老大会有无限光明的前途么?”
夏夜之罕见地撇嘴道:“大晚上的,别说这么丧气的话!”
转回头,夏夜之对着旁边怔怔出神的青年道:“安已然,如果有一天龙假挂了,你能代替他上位么?”
安已然摇摇头,脸上挂着讨人喜爱的浅笑,声音却漠然。
“除非先把他身旁的老人干掉,否则再精妙的扮相也过不了老人的法眼!”
布拉格开车进了卡曼会所天色已暗下来了,整个会所灯红酒绿,喧嚣异常,穿着超短裙的妙龄女郎穿行在人群中,为客人送点心和红酒,热闹得像个盛大派对。夏夜之几人下了车在文华的引荐下和赵雷霆见了个面,恭恭敬敬喊了声老大。赵雷霆一双本来很小的眼睛眯成了一条肉缝,乐得合不拢嘴,拍了拍文华的肩膀道小子,跟我算你下对了一步棋,放心,大哥也不会亏待你,今后我准备将东城区那块大肥肉交给你,怎么样?文华知其为人就跟故事里那个连柴还没打,就敢吹牛说吃牛肉喝烈酒的柴夫一样,心头不高兴,被夏夜之捅了下,才勉强点了点头,一行人这才陆陆续续进了会所。
赵三爷今日摆出的广结善缘的热情,不管是大佬级霸主,还是稍微有点能量的小混混都不怠慢,不过没想到来了这么多人。可能是平日里结仇多了,生怕被干掉,所以带的人马够足,也可能是秀排场,标榜各自的地位。虽然十二层楼顶的宴会厅足够大,但是为了会场秩序赵三爷还是做了安排,进入会场的各位老大每人最多带四个进入,当然林龙萧三位不在限制内,不过一眼望去,反而还真是这三人带的保镖最少。
龙假带着窦天斗和另外两个保镖,萧老太爷身后站着两个不超过二十五岁的年轻人和一个四十多的中年男人,明眼人从站姿和眼神也看得出一定是军队出来的,至于是特种大队还是出身于其他兵种就不好说了,而林天骄身旁一边站着一个一力降十会壮硕如熊的男人,长相十分相像。其他的几个靠近权力中心的大佬也都是一方霸主也都带着自己得力干将列作于旁,按辈份和资历分宾主落座,围成了一个圈。
平时里很少有时间这么多有头有脸的人物聚在一起,自然少不了热络的聊天。赵雷霆的资历与他那霸气的名字截然相反,在一个很不引人注目的角落,但是天生不甘寂寞的他却口沫横飞,和左右两边高谈阔论,回忆起自己的辉煌,要说这厮幻想能力绝对是超一流水平,硬是将一个靠恐吓和威胁抢土方生意的地痞流氓美化成一个白黑两边走,手眼通天的人物,开始两旁人还有点摸不着头脑,一个劲地附和,夸他。但是再往后听,赵雷霆吹嘘的那些牛逼关系作古的作古下台的下台,没一个可以考证的,偏偏这厮还大言不惭地说如今东江市市长当初和他是水里来雨里去的患难朋友,一句话就穿了,显然功课准备不足。两旁人也有一搭没一搭的带着看戏神情,倒是他身后的四个马仔看起来挺长威风,别人带的手下见了这声势浩大的场面脸上都多少有点紧张,赵雷霆的四个手下或吊儿郎当或目光烁烁或神情自若,怎么看都不像是赵吹子的随从,倒像是姓赵的头子,赵雷霆越说越带劲,表现力非凡,金盆洗手仪式开始了,他还在那絮絮叨叨,赵三爷实在看不下去,冲着他咳嗽了两声,赵雷霆仍无所觉,这也难怪,自从亲信弃他而去,许多年没有这么风光了,正在这时,一只茶杯盖正中脑门,疼的赵雷霆打了个激灵,转头看去,坐在主位那边的龙假从墨镜下露出一对阴森的眼睛,笑意盈盈道:“你他妈都快赶得上说书的了,要不要老子把你请回去,给你立个牌匾?”
赵雷霆一看是龙假,脸刷地白了,跟着捅了屁篓子,咚咚响了一阵,旁边听见的人实在憋不住笑了起来,赵雷霆脸皮也够厚的,拱了拱手,“要是龙爷有需要,别说让我当说书的了,就是给您端夜壶也行啊,谁不知道在东江跟了您龙爷,三代衣食无忧啊!要是能有个这差使给小弟,就是放着东江市长我也不干呐!”
不得不说赵雷霆确实有两下,这马屁拍的甚何龙假口味,尤其是后两句话,龙假听得心里这个舒泰,翘着二郎腿瞥了林天骄一眼,幸灾乐祸道:“林老大,你大半辈子好不容易干出点业绩都被这孙子一张狗嘴给抹杀了,哎呀,要是陆云在这,我估计都能气死,还不如个端夜壶的!”
龙假说的声音不小,一眨不眨地看着林天骄的反应,然而林天骄却耸了耸肩,无所谓道:“既然是狗,又何必较真,该叫的时候就叫一叫,省下到年跟上了餐桌连叫的机会都没了!”
一句话绵里藏针的话顶了回去。
那些个东江元老们无不暗竖大指,在心底里没人喜欢龙假,甚至恨得入骨,自从他坐大后,根本不把老一辈人放眼里,明里讽刺,暗里打压,实在惹人气愤,他们惹不起,只能生闷气,相反,林天骄的威望老人都见证过,如此温文尔雅没什么架子都人自然得人心。
龙假一看这气氛,冷笑一声道:“就算是狗,打狗还得看主人,那个赵什么的以后你就是我龙假手下的狗了,谁要敢动你一根毫毛,就是跟我龙假翻脸,嘿嘿,翻什么都好,我这人就怕翻脸,一翻脸我是六亲不认啊!不过相信在东江想跟龙某翻脸的人也得掂量掂量自己的分量,看看能不能玩得起这把牌!”
赵雷霆激动的差点没哭了,连忙放出来一堆马屁。
赵三爷一看形势不妙,赶忙出来圆场,先跟林龙萧三人报了个拳,走在当中,朗声道:“今晚,赵某真的很高兴诸位长辈和兄弟能来捧场,参加在下金盆洗手的仪式。说句实话,我虽然是从东江出身,但是在外这么多年,与各位少了联系,今次衣锦还乡没想到列位还能这么高抬赵某,真的有点喜不自胜。今晚趁着龙老大,林老大,和萧老太爷以及诸位前辈在场,赵某正式宣告与过去告别,从新回归咱们东江这个大家庭,来啊,上金盆!”
赵三爷吩咐完毕,从大厅另一扇门走进来一个拖着金盆的油头粉面的公子哥,起初众人还觉得很特别,为何这金盆是单手拖而不是两手端,后来越看越不对劲,赵三爷也注意到不对劲,带着七分愠怒三分疑惑道:“朋友,你是何人?”
那人笑笑,“我是给你送东西的人!”
“送我什么?”
“送你归西啊!”
“黄口小儿,你可知道今晚是什么场合,这是谁的地盘,你敢开这种玩笑?趁着赵某今晚心情好,不与你计较,你赶快滚出去,否则……”
“哈哈,否则你能如何?”
赵三爷气得胡须乱颤,“否则我,我,我废了你!”
来人左手负在身后,依旧一副闲庭信步的姿态,“就凭你?还是说凭这些乌合之众?”
这句话出口,整个大厅就像炸了锅,但是一声爆喝从来人嘴里爆出:“不想死的给我闭嘴!”
这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把众人吓了一跳,主位之上一言未发的萧老太爷眯了眯眼往这边打量了眼,自恃身份没有说话,倒是龙假受不了了,长身而起,忽然被身旁的窦天斗一把拽住,正当他疑惑时,忽听来人道:“龙假,你最好听你旁边老管家的劝告,今晚我只带了一口棺材,还不打算这么早就给你,你不要太性急好么!”
“敢不敢留下名字!”
龙假从牙缝里呲出几个字。
“留下如何?不留下如何?”来人反问道。
龙假吸了口旱烟,“留下了老子兴许给你刻个碑,不留下直接剁碎了喂狗!”
“哼哼,井底之蛙眼界也只能如此!你什么斤两我很清楚,若不是沾了苏北老大顾震天的光,你如今或许还是个看马场的狗腿子,也是你运气好,搞定了顾震天的情妇,合计下毒害了顾震天,骗了遗嘱,又分了一大笔钱给顾震天的私人医生堵住嘴,这才有了初期资本,一个靠下三滥手段谋权篡位的小丑,还能指望他有什么大成就呢?”
龙假的过往极少有人知道,他正是怕这些事泄露,所以当年早已将消息源掐灭了,如今能知道这些事的都跟他有着唇亡齿寒的联系,是谁泄露出了消息?这事万一让苏北那边的老大知道,怕是兴师问罪下来不好收拾!
龙假心里很乱,但是表情依旧镇定,心里已经不打算让这个小后生活着走出这里。
“我知道你怎么想的,但还是那句老话,就凭你那点手段,想留下我的命还办不到!再送你句话,即便有窦天斗在,你有命没命也在两可之间,我要是你,此刻就乖乖闭嘴坐在一旁!”
龙假肝火沸腾,眼睛里布满血丝,但是不知为何还真不敢上去,这时,一直沉默的萧老太爷开口道:“龙老弟,息怒,与无名鼠辈你犯得着这样么?”
来人冷笑了一声:“萧敬亭,我原以为你是一个聪明人,懂得钻营,看来我错了,你是老糊涂了,今趟来,我本为将你设想为假想敌,一是看你老态龙钟,二是敬重你年轻时确实算条汉子,也不准备难为你萧家,看来你是不识相,想玩点小手段拉拢龙假?莫非是准备二比一,对付林天骄么?是怕林天骄再次回来坐大之后,你萧家也挟制不了么?如果真是这样,我劝你还是趁早死了这份心,就算你萧家攀上了江浙省部级的关系又和上海青帮足够暧昧,但我还是可以告诉你,屁用不顶!亏你还研究林天骄这么多年,直到现在你还不知道你想对付的人到底是什么个背景,你真的让我很失望,萧家有你这样的决策人把持,不没落等待什么呢?我要是你就继续选择隐忍,既然都忍了这么多年了,就继续忍下去吧,最差的结果就是你死了,不过你那么多子嗣,足够熬到林天骄作古,他只有一个若不更事的女儿,那时自然都不过你萧家,如何如之何都由你们,可你这个老糊涂啊,才刚刚有点进展,就按耐不住寂寞了,我真担心你晚节不保……”
萧老太爷越听越是心惊,这么机密的事在外人来看最多是捕风捉影,可他怎么说得如此确凿,甚至关键的东西都点出来了,他甚至不怀疑这人如果愿意定然能点出那些人的名字。然而又一个问题出来了,林天骄他前前后后调查了多次,虽然极其隐秘,但他还是查出来蛛丝马迹,林天骄背后是一个副省部级人物撑着,正是因为此他才决心让萧家洗白,做好有一天正面对抗的准备,难道算错了?
萧老太爷敦了敦拐杖,沉声道:“小娃娃,你有什么想说的就直说,不必在我老人家眼皮下故弄玄虚,说句大话,我活到这把年纪,什么没见过,眼眨毛都是空的!”
“那你可真是瞎了!算了,既然你如此谦卑了,告诉你也无妨,”公子哥瞥了眼林天骄,后者依旧是那副泰然自若的样子,只是不停地摩挲着拇指上那枚足以买下这座会所的玉扳指,“萧敬亭,你也算经历过上世纪中国最衰落时期的过来人,不知道你能不能比如今那些小学生强些,还记得开国元勋么?你在想想坐在你对面的这个人姓什么,好了,言尽于此,想再往下挖掘,就看你和你身边那些帮手的能量了!至于龙假你,还是趁早享享清福吧,你差太远了……”
“放屁!你懂得龙老大个球,敢在这大放厥词,老子先收拾你,来,给我上!”
整个大厅的人还在思索着来人抛出的问题,有些反应快的仍旧在震撼中分析真实性,反应慢的则眼前一片空白,然而这个时候忽然有人挑起事端,都放下了心思注目关瞧,只见刚被龙假钦点为狗腿子的赵雷霆已经义愤填膺地站起来,暴跳如雷朝着身后四个手下一招呼,准备动手,可就在间不容发的一刹那,来人随手从桌子上抄起一把水果刀,手腕一抖,那水果刀电光火石射出,噗地一声扎进了赵雷霆的咽喉,只听赵雷霆嘶哑嘶哑喘了两声,扑通栽倒,而那人连头也未回,遗憾道:“哎呀,果然不看不行,还是偏了,让他这么舒服就死了!”
话音刚落,嗖嗖,两道身影从背后突袭,公子哥挑了挑嘴角:“死催的,何苦呢,看来今晚果然要带来一场盛大的葬礼的,可惜棺材准备的太少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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