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六十一章忧心
夏夜之没有想到苏夏会给自己打电话,从那一次在机场阴差阳错之后,总感觉与这个堪称神奇的女子没有什么相见的缘分。
苏夏这个名字早在泰安时,就听马立强和波什念叨过,只是当时那两个小屁孩攀比校花时,将“秀色可餐”搬了出来,马立强曾如是说,秀色可餐是中央音乐学院那些文艺范十足的**丝给起的绰号,甚至跟中国某些真正顶尖的高层子弟有过不少瓜葛,后来被李林林夸张成世界级的钢琴新秀,还是叶月依织的闺密,搞得夏夜之多少带了些偏见,想一想,一个二十岁出头的小女孩能被渲染成这样,定然不是什么心计纯朴的角色。
然而,那天在语雪家听到苏夏将钱捐给孤儿院,觉得自己该对她重新审视一番,文化说苏夏捐的那笔钱不是几百块的小数目,一共是七万多块钱,听到这个数字,夏夜之想到了夏奈,几年前捷克布拉格的那个夏天仿佛还历历在目,闭上眼睛,嗅一嗅似乎还能在时过境迁后闻到她身上淡淡的薰衣草味,可偏偏时间已经过去这么久了。
“你知道么,世界上最遥不可及的距离不是百年之后,而是今日之前。所以,别等什么都错过了才去追寻!”
夏奈说的每句话似乎都那么有道理。
下午六点,夏夜之从花店买了一束雏菊,缓缓踱向江大,碎金一样的阳光洒下,泽润着法桐密植的小道,路过他曾居住过的小区时,还是不由自主往里望了一眼,逆光的五号楼,墙体斑驳,因为潮湿的关系爬满了长春藤,倒有些浪漫气息。三单元的右手边,秋千晃来晃去,初夏的时候,秦娆还在上面小憩过,她两腿缠在一起斜倚着秋千铁链的样子特别好看,不过似乎也只有当精神一贯矍铄的妖精睡起来时,才能真正看到放下伪装那颗也会因世俗纷扰而疲倦的心。夏夜之摘下太阳镜,眺望着二楼,正巧凑到一个穿着内衣的女孩正在大口吃西红柿,女孩显然也发现了他,嗖一下钻到了厨具下,只露出一对眼睛警惕地向下望,看看是不是被什么色狼给偷拍了,夏夜之暗自吐吐舍,抱起花赶紧开溜。
不知道,有一天,小妖精还会回来么?
在你毕业的那个夏天,那场没结局的情愫还能不能记得呢,不知道。
夏夜之收拾心情,进了江大,正值下课后的高峰,背着书包抱着书本抑或骑单车的学生络绎不绝擦肩而过,一干人嘻嘻笑笑,印在夏夜之眼睛里的是悠然自得,像一首很轻很轻的音乐,记录着正在一点,一点,悄悄走过的流年。
拐进音乐学院家属区的这个小院,暮色落了一地,院里的灯点了几盏,光影下,穿着背带牛仔裙的吴茵手里正拿着一根火腿肠,在院门口逗一只狗。
夏夜之心里略微沉了沉,快走几步。那狗的耳朵动了动,由懒懒卧着的姿态迅猛转变为拱起脊背,非常不友善地朝这边冷眼以对,吴茵见自己花钱买的火腿肠小狗不吃,很受打击地攥在手里,“哥哥,你来了!”
夏夜之点点头,询问道:“这狗是你养的么?”
吴茵脑袋摇得像波浪鼓。
“太难伺候了,太难伺候了!三块钱的王中王都不吃,你说你想吃什么!”吴茵一手叉着腰,一手攥着火腿肠质问狗,狗也不理她,扫了夏夜之一眼,绕开几步,跳上了花池,动作像猫一样轻盈,吴茵扁扁嘴,“爱吃不吃,不吃,我可就给夏夜之哥哥吃了,你别后悔哦!”
“喏,夏夜之哥哥,这个归你了!”吴茵一只手背在身后,一只手将火腿肠交给夏夜之,顿时,夏某人满头黑线,这个狗都不吃,给我……
这个时候,李林林家的小楼里响起了袅袅琴音,夏夜之怔了怔。
吴茵煞有介事道:“漂亮姐姐每天这个时候都会弹一会钢琴,这只高傲的狗都会过来听,好像它能听懂似的!”
夏夜之不怎么通晓音乐,前世今生都是个五音不全的人,当年在京都骗了十六岁的叶月依织,缠着她弹了半个月的钢琴,觉得世界上在音乐方面的造诣应该没有人能超越她,但是当这琴音响起来的时候,还是不免吃了一惊。一股强烈的思念从心底里满溢出来,吴茵揪了揪他的衣服,“夏夜之哥哥,这首曲子叫《childhood》,上次你和李林林哥哥来我家我弹过!”
“我知道!”
“你说……我弹得好么?”
夏夜之点点头。
吴茵露出两颗小虎牙,旋即又有些黯然:“可林林哥哥说,我这辈子都赶不上漂亮姐姐,他说我只是在弹琴,可苏夏是在讲故事,不只是讲自己的故事,还让别人回味起属于自己的故事!”
“故事,呵……”夏夜之蹲下,搭着吴茵到肩,“吴茵,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故事,我有,李林林有,苏夏有,而你,也有!”
“我没有,我怎么可能有!我从生下来就住在这里,除了弹琴就是学习,妈妈连动画片也不让我看,我去过的地方还不如苏夏半年里去过的多,我能有什么故事!”
“吴茵,我说的这个故事,不一定非要看过动画片,也不一定非要去过很多地方!我说的故事也许是一件小事,比如你心爱的东西丢了;比如你忽然想念某个人了,又或者说一段小小的不与人说的感情……”
“感情?”吴茵眨了眨眼睛,“就像我喜欢林林哥哥么?”
夏夜之莞尔,“昨天的吴茵对李林林的感情,今天的吴茵对李林林的感情,以及明天的吴茵对李林林的感情,都是故事,因为的成长,你的感悟,这些故事都变化着,有不同的开始,不同的结束,而将它们串起来,也许又是一个很长很长的故事,长到足以用时间才能弹奏,这时候你指尖下的便不再是钢琴,而是生命,不知道我这么说你能懂么?你听,苏夏指尖下的琴音,细细听来,像不像是在讲一个小女孩变成如今的小女人的历程,她在追思过去,所以听起来不免感伤,像是要把你带进属于你自己的故事里!”
夏夜之站起身,留下犹在出神的小萝莉,拾阶而上按下门铃,的确,就像吴茵说的,尼尔尼兹小犬似乎是冲着这音乐来的,举止神态都有些沉醉其中,早听尼尔尼兹的牧民说过,这种犬聪慧异常,心气高贵,不愿与人为伴,却愿沉浸在自己的世界感受周遭,看样子不假。夏夜之听到脚步声响起,整了整衣领,等待这个素未谋面却真想一睹真容的奇女子。
透过纱帘,依稀可以看得出他身形的窈窕,是个身材不错的女生,随着嘎巴一声门锁扭开,屋里的一道光线窜出门扉落进夏夜之的瞳仁里,印在里面的还有面前穿着一身薄线衣的漂亮女生,夏夜之眨了眨眼,“你……”
女生上下打量了他一遍,“你叫夏夜之,我今天才算对上号呢!快进来吧,苏夏,苏夏……夏夜之来了!”
女生朝楼上喊到,忽然间钢琴声戛然而止,夏夜之隐约听到有个略带感冒的声音道:“欣然,你和婷婷先招待下贵客,实在抱歉,稍等一下,我马上下来!”
夏夜之朝餐厅里面望了望,只见系着围裙的外国语学院小美妞姚婷正从微波炉里端餐盘,看到他来了,姚婷微微颔首,算是打过招呼了,张欣然不像姚婷腼腆,接过夏夜之手里花,道:“帅哥真是有心,花很好看,我就替苏夏笑纳了!你先坐,可乐在那边,自己动手吧,我先去将沙拉拌好!”
“我来帮忙!”
“别,别,别,今天你是女主人的上宾,只能吃,不能动!”张欣然伸出青葱手指点了点沙发,不可拒绝的小女生气写在脸上,夏夜之很喜欢直接,这个张欣然很对味,他坐在沙发上,也不客气,打开一罐冰镇可乐喝着,手边台灯下,是一摞cd,随后翻翻都是叶月依织的。
指尖摩挲着封面上的划痕,忽然想到去日本时要是苏夏一同去的话,也许可以当面和叶月依织相见,不必要在暗处像个贼似的偷窥人家。
正想着,手机忽然响了,夏夜之害怕再弄错,这次看了看,是语雪打来的!
接起电话,夏夜之翘着二郎腿,连自己也觉得声音里有点得瑟的成分。
“大小姐,不好意思,未经过你的介绍,我已经见了你要介绍给我的女孩,哈哈,今晚你来么?”
“……”
电话那边静默,只有风声。
夏夜之抿了口喝了,含糊道:“不会生气了吧,小气鬼?”
风声渐止。
一个听不出任何感情的声音平和道:“在下岭下风城,邀请阁下今晚一见,记得带上你从玉良言那里拿走的东西!”
夏夜之咽下口中那点可乐,轻得不能再轻,生怕稍微的那点声响会引发雪崩,他本可以矢口否认,或佯装不懂对方这个叫岭下风城的人在说些什么,可夏夜之没有,脑海中每当出现谎言时,语雪的轮廓就从记忆深海里浮出来,将天才伪装者的谎言扫荡的点滴不剩,终于在尝试了几次后,放弃了,这颗藏在江大学子夏夜之身体里的心他潘神真的搞不懂了,曾经的物为己用,世人如棋的冷酷作用不知道哪里去了,沉默足足一分钟,夏夜之吸了口气,“让我听听她的声音,确定她没有事,一切都好说!”
“好!”
电话那头的男人干脆的令人可怕,夏夜之听到电话边传来粗重的呼吸,接着,微弱的声音带着委屈不舍道:“他们是不会放过我的,你别来!听话!”
到了这种地步,你……
夏夜之摇摇头,竟然笑了起来,“大小姐,如果你我对换,是我出了事,你会救我么?答案如果是肯定的话,你就乖乖呆着,不要做傻事!”
“夏夜之!”
“嗯?”
“如果,如果你来了,那我和你便……一刀两断!”
一刀两断!
话筒之中一声轻轻的叹息,“不值得,真的,不值得!”
电话被拿了过去,语雪的哀求的低泣远了,男人的声音道:“稍后我会把地址发给你,十二点,是我给你的最后期限,虽然我不愿意杀女人这种低贱的生物,但是你知道……”
“我知道,”不等岭下风城思索下面的措辞,夏夜之打断道:“无论如何,我都会去!”
夏夜之挂了电话,看着电话薄里“林语雪”三个字,喃喃道,“傻瓜,你不能出事,否则,这个世界上再没有一个人能证明我曾在这个世界活过了!”
夏夜之喝尽杯中可乐,长身而起,对着差不多准备妥当的张欣然和姚婷道:“不好意思,我有事必须要走,请代我向苏夏说声抱歉,下次由我做东,请你们吃饭吧!”
张欣然刚才还在和姚婷小声嘀咕,这可是认识苏夏以来,第一看到她这么精心准备一顿饭,还主动邀请男生来家里吃饭。不知道多少男生梦寐以求想和苏夏吃顿饭,都被她推诿掉了,这个夏夜之真有福气,霍然间,见夏夜之说走就走,直率道:“你知道不知道苏夏为这顿晚餐准备了一下午,你是什么大人物,接个电话就走,把我们苏夏当成什么了!她一会下来会多尴尬,你有体谅过没有!当初偷偷给岑琦写情书不敢承认的时候,我就觉得你不靠谱,看来一点没错,你不只是不靠谱,人品还大大有问题,你走吧,快点走吧,苏夏不稀罕你!”
“然然!”性格柔顺的姚婷捏了捏张欣然的手,想说句什么,但是还是没说,将一个非常精致的蛋糕慢慢放在桌子上,张欣然气鼓鼓道:“怎么了,小婷,这个白眼狼,让他走好了!”
姚婷拽了拽张欣然,做了个嘘声手势,“小声点,苏夏听到争吵会不开心的……”
一听这句话,张欣然似乎想起了苏夏那与世无争的样子,蹙了蹙眉,这时夏夜之已经拉开了门,回头道:“对不起,是我的问题!”
张欣然双手抱胸,冷冷哼了一声,没有打岔,恨不得这个讨厌的家伙快点走,然而,这时忽然从楼上传来了苏夏的声音,“你去忙吧,别耽误了要紧事!一顿饭而已,没关系的!”
夏夜之的眼神越过姚婷,眺望着楼梯,苏夏的剪影被壁灯柔和的灯光映在墙纸上,她的两只手交握在一起,在行为心理学中这个动作是失望的意思吧?尽管失望了,还是说出通情达理的话,看来李林林没有言过其实。
夏夜之已经没有心情再操心这些了,轻轻带上门,关上了温暖的灯光,也关上了苏夏温言暖语,这星光黯淡的夜晚透着阵阵肃杀。
行走在夜色中,夏夜之点了一支烟,忽然想起那一晚,和文华遭遇拉着棺材的车队时,在卡宴车的后排曾有一个人,让他心生忌惮。
岭下风城……
夏夜之觉得有点冷。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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