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说是身处其中的英国公,就是蒋妩这样听着都觉得替英国公难受的慌。多少年来地位遵从养尊处优的人,骤然间成了阶下囚,且受到这样的对待,那皇帝梦没做成却转变成了噩梦,也不知他是怎么忍受的。
不过,恰好他的难以忍受是她的喜闻乐见。
蒋妩眉眼含笑,颇为愉快的道:“你说的也是,既然英国公在牢里不却少作伴的,去不去也就无所谓了。不知道国公府里现在是什么样子?他们马棚不是失火了么,重新翻新了?”
霍十九哭笑不得的轻点她的额头,“小丫头怎么偏操不完的心,他们家马棚没翻新,后头的花园子连草都快枯了,如今主子没心思,奴才做事也不上心,英国公夫人快一命呜呼了。”
“好歹皇上也是留了情面,没有褫夺他的宅院,想必将来要是抄家,会十分的热闹。”
“等真正抄家的时候,我带你去看热闹。”
“好啊。”
她欣然应允,笑颜如花的点头,当真像个孩子似的。
霍十九爱惜的搂着她摇晃着,其实平日里的她温柔又迷糊,于许多事上都有一些冷淡,因为不在乎而不去反应,反而会觉得处事笨拙。但是真正到了需要她厉害起来的时候,十个好汉也敌不过她。
她就像是一本翻不完的书,总是在吸引他读下去,读了这一页本以为已是最精彩的,可总是意犹未尽的勾着他去翻下一页,就像是皇帝中的那种毒,食髓知味后就很难放下了。
好在,蒋妩是他的救赎,不是他的毒。
霍十九又陪着蒋妩说了一会话,见她疲惫了,就哄着她先睡,待她睡熟了才悄然起身出去,到了廊下低声问听雨:“夫人从何处听来的消息?什么喂狗又是怎么一回事?”
听雨闻言,就知道那个回话的小丫头要不好。
可是霍十九既然问,她就不能搪塞支吾,否则自己性命也不保,是以只将那小丫头的事说了。
她本在脑海中翻腾了许久求情的话,却在对上霍十九冷淡的眼神时,生生将话噎回了喉咙。
“去将那小丫头领出去打发了吧。”
“公爷的意思是……”要将人杀了?
霍十九负手沿着抄手游廊走向院门前,淡淡道:“这样的人府里不留,提手卖了就是了。也顺带告诉下头的人,做事动动脑子。”
那小丫头就是动了脑子,才想着要讨好夫人的吧……
这样还不如告诉下面人都别乱动脑子。
听雨领命下去了。
暑热的天虽然难捱,但是总归时间的流逝悄无声息的也是很快,到了九月,京都的天已有了秋意,白日里晌午十分还有秋老虎肆虐,到了夜里却是冷风阵阵了。
蒋妩披着件小袄,依着柔软的缎面靠背看着杨曦的来信,微笑着道:“阿英,你说杨姑娘到了杭州,是不是特意去的?还是说冥冥中自有注定?”
霍十九抚摸着蒋妩隆起的腹部,感受着孩子活泼的胎动,“应当不是特意去的。因为爹娘的行踪十分隐秘,杨姑娘是不可能会知道的。”
“那便是缘分了。杨姑娘如今在杭州做起了生意,爹娘既住在那里,早晚都会有机会碰面的吧?将来我们若是去那自然墨染也会跟去,他与杨姑娘就可再续缘分了。你是没瞧见墨染收到杨姑娘来信时脸红成什么样。”
蒋妩笑着放下信,向下挪了挪身子,寻了个舒服的角度躺着。
霍十九便坐起身来,待她躺好了才在她身旁侧躺着,搂着她道:“妩儿,今些日觉得好些了吗?”
“一直都很好。除了不能叫我去练武之外,其他都好。”蒋妩温柔的笑着,靠在霍十九肩头,“有翀儿和七斤在身边,每天都过的热热闹闹的,咱们家里又这样平静,我还有什么不好的呢?”
“你明知道我说的是你恶心想吐的事。”霍十九叹了口气,蒋妩这一胎原本是不大有孕吐的,可过了三个月后,到现在都偶尔会有恶心反胃,尤其是昨日吃了些羊肉,回头就全数呕出来了。
他找了太医来,又专门请了擅长千金科的大夫,给蒋妩瞧过之后都说无碍。可他就是不放心。
“你且放心吧,我这不是好好的么。孙大夫不是说过么,就是有的妇人会一气儿吐到生产之前呢,生出的孩子还不是白白胖胖的,还有产下双生子的。我现在这样比寻常的妇人都要结实的多,你紧张什么。”
霍十九闻言想了想,可倒也是。
他家媳妇的体质也比寻常妇人强了不知道多少倍。
二人正说着话,就见落蕊进来回话:“公爷,曹公子来了。”
“快请进来吧。”霍十九起身,理了理凌乱的头发,蒋妩也一手扶着肚子一手撑着高几下了地。
她身上穿的是宽松的浅碧色的齐胸襦裙,外头罩着柔软的深绿对襟,大腹便便的她不觉得笨重,反而翘起来比未有身孕时候还要娇柔几分。
即便知道她的体质和能耐,瞧着这幅弱柳扶风的外表,霍十九也会禁不住的紧张,扶着她道:“你躺着不好么,回头有什么消息我再来告诉你。”
“我这不也是想听听墨染怎么说么。”
二人缓步到了外头的花厅。
曹玉见蒋妩也来了,就趁她低头扶着圈椅的扶手落座时询问的看了霍十九一眼。见他点头,这才道:“公爷,探子今日来回,说是已经找到金国陛下了。”
“他怎么样了?”
“人还活着,不过受了重伤,身边死士只剩下两个了,这会子被咱们的人保护着住在宁远的一处小山村里养伤。也亏得咱们的人追查的细,这段日子,他们竟一直是被追杀的。”
霍十九闻言颔首,想了想金国现在大大方方做起皇帝的文达白里,禁不住嘲讽的道:“涉及到利益和政治,当真是什么亲情感情都可以当做狗屁了。”
文达佳珲的亲生子尚且与人联合着要杀了亲爹自己上位,这样一看,小皇帝当初追杀他们全家还都算是客气的。
蒋妩听了这片刻,心也跟着放下了。
“达鹰那个人骄傲的很,突然之间中了自己亲生子的计,且还是那么小的一个孩子,他又哪里会服气?说不定这会子正在憋气,甚至自暴自弃呢。”
曹玉惊讶蒋妩猜测的正确,笑道:“那也不是孩子了,金国新帝如今以十三岁了。听说金国陛下十三岁时已经夺得金牌勇士之名,十五岁就已叱咤疆场了。”
“所以才说是虎父无犬子。”蒋妩道:“他必定不肯跟咱们的人回来吧?”
“夫人猜对了。探子回报,他如今自觉落魄,十分丢人,是以几次三番劝说,他都不肯回来,还说谢过公爷和夫人的帮助,但是真的是有他去吧。”
霍十九闻言便道:“骄傲的人,从高处跌落下来是很难接受那种落差的,更何况自己还是被亲生儿子算计了,那孩子也不过才十三。”
“那种往父辈心口窝捅刀子的行为倒是与咱们皇上相差无几,他们该不会是同门师兄弟吧。”
霍十九与曹玉听闻蒋妩的嘲讽,都无言以对。
蒋妩便道:“还是要将他接回来才好。而且这个时候,让他流落在外是极为不安全的,莫说被人追上了性命不保,就是性命无碍,让金国的那些人在咱们燕国境内撒泼也是不妥的。”
“可劝说根本就没用,他就是不肯回来。”曹玉也为难,蒋妩如今身子重,虽然府里防卫紧密,但他还是不放心的,否则他早就亲自去请人回来了。
要知道这是一次霍十九能够与文达佳珲谈条件达成一些目的的最好时机。
蒋妩也明白曹玉的难处,便道:“不如你就去吧,我稍后写封信你一并带了去。这里也不会有什么的,阿英的安全你可以放心。”
她一个孕妇,又不方便在舞刀弄棍了,是哪里来的自信叫他放心的。
曹玉蹙眉,抿着唇,虽然这么想,却没敢说,生怕惹了蒋妩不服气,要表演功夫证明自己。
霍十九却道:“墨染,这里的安全无虞,就劳烦你跑一趟了。”
“真的没关系?”曹玉犹豫着道:“我跑腿一趟倒是没什么,只是担心你。”
“我这里不会有事的。你且放心就是,我还有用呢。”霍十九自嘲的笑。
蒋妩去写了封信,装进信封直接递给曹玉:“你带着乌云去吧,乌云憋闷在马厩里,身上都快长出蘑菇了,他跑得快,又有耐性,带着出门最好不过了。”
“夫人不说,我也是要跟你借乌云的。”
曹玉就辞了霍十九,快步出门去了。
霍十九忍了半天,还是没忍住,好奇的问蒋妩:“你给金国陛下写了什么鼓励的话?”
蒋妩眨眨眼,摇头道:“我为什么要鼓励他?我是骂了他一顿。”
“骂他?”
“是啊,骂他软弱,孬种,‘行你抢你弟弟的皇位,就不许你儿子抢你的,有能耐你将皇位抢回来坐上去我看。’就是诸如此类的。”
霍十九哭笑不得的道:“别说,这样的信对他或许还真有用。”(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