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妩是个性子刚强又生性豁达的人,曾经受那么重的伤都未见得落一滴泪,天大的事到了她眼中仿若都能够化解开来,如此一来,她此时少有的羸弱就格外让霍十九心疼。
扶着蒋妩的腰,霍十九道:“妩儿别胡思乱想,你看大姨姐现在不也没事么?岳父大人是恨毒了我才会那样做法的。估计回头也会后悔。虎毒不食子,岳父大人心里不会成心的要自己女儿的命。别难过,你想想腹中的孩子,别伤了他。”
蒋妩闻言点头,深吸了口气平复波动的情绪,再抬头,有些腼腆的望着霍十九:“也不知为何,自打有了身子之后就格外的情绪化。”
“我知道,娘背地里没少嘱咐我,叫我一定要万事顺着你的意,千万别与你抬杠,免得气到你,有了身孕的妇人的确是会情绪化的。”霍十九说到此处撇了撇嘴,“你瞧,爹娘现在都向着你,大姨姐也快成你的弟妹了,往后全家还不都是你的天下?我就愈发没有地位了。”
一番话说的蒋妩心里甜蜜,戳着霍十九的肩膀道:“你说的是呀,不论你在外头多跋扈,回到家里是龙也得盘着,是虎也得卧着,我现在可是两个人,你若是敢伤我,我就带着孩子离家出走,叫你永远都找不到。”
虽知道蒋妩是在开玩笑,可霍十九却知道她的确是有这个能耐的,远的不说,现今金国皇位上坐着那位可是一直惦记她的。一把拉住她的手臂将她往怀里带:“浑说,我哪里会那样!”
蒋妩嘻嘻笑着,靠着霍十九的肩膀道:“好了,我也不过是说句玩话。你待会儿要随阿明去迎亲吧?还不快些去预备?”
“这就去,你还有什么要嘱咐的?”霍十九张开手臂,让冰松服侍更衣。
蒋妩在临窗铺设厚实弹墨坐褥的暖炕坐下,笑道:“你办事有分寸,比我见多识广的多了,我放心的很,再没什么需要嘱咐的了。只有一样,你自己得保护自己。”
霍十九惯于宠辱不惊,不过夸奖的话从他心爱的女子口中说出,也还是让他觉得通体舒畅。仿佛一夜没睡的疲惫感都轻松了许多。
整理妥当的霍十九穿上飞鱼服,斜跨绣春刀,又是从前那个高不可攀矜贵的贵族。
蒋妩目送他快步离开,这才回了屋里歇下,吩咐冰松去看看蒋嫣预备的如何了。
不多时候冰松和听雨一同回来,说是曹玉已带梳妆妥当的蒋嫣乘车离开了。蒋妩才终于放心,便斜躺着等着吉时。
霍家再度迎亲,排场虽不如霍十九娶亲,可依旧是热闹非凡。迎亲的队伍披红挂彩,两旁有身着官府的锦衣卫沿途维持秩序。霍十九端坐马上,竟然比骑着白马戴着红花着新郎服的霍廿一气派还要足。引得一路上百姓围观的不知凡几,其中也不乏对霍十九指指点点的。还有人低声骂霍十九又残害忠良之后,要为他兄弟抢蒋家才女来做老婆,还有人甚至说当初霍十九没抢到蒋大姑娘,这会子谁知兄弟俩安了什么龌龊心思。
那些议论和喜乐一同传入霍廿一耳畔,他听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但最后想要娶到蒋嫣的渴望战胜了一切。而且此番,他也的确是该多谢他的奸臣大哥。若非他如此泰然自若的背负了骂名,他与蒋嫣恐怕今日就会天人永隔。
如此胡思乱想,时间就在不知不觉之中过去,似乎很久,也似乎就是一瞬,队伍来至于帽檐胡同。
围观的百姓有许多。可是蒋家的院落却十分冷清。
霍廿一毕竟没经历过,询问的看向霍十九,叫了一声:“大哥。”
霍十九挑眉,懒洋洋的望着霍廿一。
霍廿一咳嗽了一声,道:“接下来该怎么办?”
霍十九依旧端坐马上,看了看蒋家院落,对身旁随从道:“去看看,薛家抬妾的人来了不曾。”
谁知话音刚落,就见一队大约五十多人,手持棍棒,从胡同的另一端迎面而来,正与霍家迎亲的队伍走了个对面。
薛俊带领手下,高声呵道:“是我们先送的买妾金资,锦宁侯不能不讲道理!”
霍十九哈哈大笑:“看来薛公子是裸|奔还没裸舒坦!”
薛俊脸上腾的烧起了一把火。
他诺诺不成言之际,霍十九已是脸色一变,声音不见得多大,却是字字掷地有声。
“我看薛公子是温室里呆的太久,不知道外面的行市了。你且去打听打听,我霍英要的东西谁敢抢,我霍英要做的事谁敢拦!”
“你,你不讲道理!”
“道理是对强者讲的,对你,不必了。”霍十九轻蔑 哼了一声,挥手示意。
锦衣卫合身就往前冲。
薛俊哇哇大叫:“你做什么,你这是要抢婚!”
这会子也不必霍十九说话,下头那些义子干儿就已开始说起风凉话:“明摆着就是抢婚,你待如何?有能耐你抢过去啊!”
这时候,两方对峙已不只是霍家与薛家的对峙,更是清流与贪官奸臣之间的对峙,薛俊就算吓的苦胆差点破了,也不敢不战而退留下笑柄,左右也是手下出马,就一挥大袖,道:“你们,上!”
那五十多个家丁护院就纷纷挥舞着棍棒,喊打喊杀的往蒋家院子里冲去。
霍十九这方的锦衣卫也同时往院里冲。
两方人大打出手,蒋家小小的院落混乱非常。
闻声出来的蒋学文,仿佛一夜之间苍老了十岁,神色倦怠又掩不住愤怒,拄着拐扶着下人的肩膀出来,站在门廊上点指着霍十九破口大骂。
霍十九却一副听不到的样子,看天看云彩看柳树叶子,就是不看蒋学文。
霍廿一哪里见过这样的场面,这会子早已经呆呆愣住,他也曾经在脑海中勾画自己婚礼时的场面,却万万没有想到他的婚礼竟然会是这样一场闹剧。
就在这时,却见蒋晨风将一身大红嫁衣的女子从院子里背了出来,他们身后跟着曹玉保护着挡开要来抢夺的手。
蒋学文原本丢了女儿,一夜不成眠,这会子却见儿子将长女给背了出来,气的险些吐出一口老血。
“你!你们!逆子!孽障!”
蒋晨风却不理会,直接将人背到了霍家迎亲的队伍前,停下脚步,却没有立即将人放上红毯扶上轿子。
他仰头,先是看端坐马上身着飞鱼服气势高华的霍十九,随即又看一身新郎装扮的霍廿一。
“就是你?”
霍廿一偏身|下马:“是我。”
蒋晨风颠了颠背上的蒋嫣,抿唇道:“事到如今,别无他法,只希望我没有做错,没有让我长姐调入虎穴龙潭。你承诺会对我长姐好吗?”
霍廿一神色端凝,郑重的道:“我会对她如宝如珠,将她当做这一生上天给予我最珍贵的赏赐。”
“好,你是读书人,希望你一诺千金,别叫我后悔。”蒋晨风将蒋嫣放下,也不让婢子喜娘搀扶,亲自送蒋嫣到了花轿前,声音骤然哽咽:“长姐……”
红盖头下的娇颜已经梨花带雨。
“长姐,从此你就能与心爱的人在一起,还能与三妹妹在一起,希望你能幸福。弟弟先前有做的不道之处,可也都是因为我太关心你,一心为了你好,只想不到,事情竟发展成这样地步……”
蒋嫣终于忍不住,唤了一声:“晨哥儿。”
蒋晨风吸了吸鼻子,道:“你去吧,既是你的决定,那往后欢喜忧愁,苦辣酸甜的路就都是你自己来走。不过相信三妹妹也会帮衬你的。至于家中,你不必担忧。我就不送你了。”
蒋嫣点头,喜帕上的长流苏晃动。高挑窈窕的身影,终于被喜娘搀扶着上了花轿。吹吹打打声音再度响起,配合着蒋家院中僵持混战的热闹场面,只一个“喧闹”难以形容的境地。
霍廿一翻身上马,冲着蒋晨风一抱拳。
迎亲的队伍便这样潇洒离开。锦衣卫也开始有秩序的撤退,就剩下被揍的鼻青脸肿的家丁护院们。
蒋学文暴跳如雷,指着蒋晨风的背影大骂不孝子,骂过了蒋晨风又骂唐氏,骂蒋嫣。
蒋晨风看着花轿远去的队伍,突觉这个冬天为何这般寒冷。用手一抹脸,沾了满手湿。
而此处忧愁之际,霍家却是完全相反的热闹。平日里只看送礼排队的那些队伍就知道霍十九的炙手可热,如今在看到场的那些大小官员还有干儿子们的亲朋,着实是热闹非常。
婚礼进行的极为顺利。蒋妩是一直用一种奇妙、乃至于微妙的眼神在看蒋嫣的身影被送入洞房的。
她身子疲惫,早早的回去休息,睡的正熟时感觉到身旁床褥往下塌陷,就知是霍十九回来,靠近他身边,咕哝着叫:“阿英。”
“嗯。”霍十九身上已没有酒气,他怕蒋妩闻着酒味不舒服,是特地沐浴更衣还嚼了茶叶才敢上榻的。
蒋妩低声道:“一切顺利吗?”
“顺利,这会子阿明和弟妹应当也歇下了。”
“嗯,那就好。”说了两句话,蒋妩清醒了不少,翻了个身面向霍十九,搂着他的脖子啄了他嘴唇一下:“你这次做事这样出色,这是赏你的。”
霍十九原本饮酒,蒋妩娇软身躯在怀,美人媚眼如丝,又主动送上香唇,他哪里会善罢甘休?也不回答,当即含着她柔|软的红唇,由浅入深,直到二人气喘吁吁才依依不舍的放开。
“妩儿,如今已经快五个月,应当无碍了吧?”
蒋妩原本就身上酥软,他大手还伸进她小衣中抚|摸她的腰背,直让她背脊上都起了战粟之感,气息越发不稳,斥责的话也成了软绵绵的撒娇:“你想什么呢。”
“想你。”霍十九轻柔的将她翻了个身,让她背对自己,落唇在她耳垂和颈部:“我后悔,为何那般不小心,叫你有了身孕,否则……”唇移到她香肩,霍十九缓缓掀开已经松松垮垮的小衣,大手握|住她胸口饱满,听得她一声娇|喘,才又道:“妩儿,医书上写五个月就无恙,大不了我不进去……”
如此露骨的话,竟然是平日里那个冷淡疏离高贵矜持的霍十九说出来的!
蒋妩恨不能揍他一拳,可这会子哪里还能提起力气。
一时间,霍府偌大宅院,两处洞房。
次日清早,霍十九起身之后神清气爽,倒是蒋妩有些疲惫,不过今日是新妇进门第一日,她还要去看她端庄的长姐做了新媳妇的娇俏模样呢,蒋妩梳妆打扮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诡异的坏笑。
当看到蒋嫣穿了大红色百蝶穿花褙子,改梳妇人发髻,走起路来似乎还有些许僵硬——外人大约瞧不出,她却是看的分明,蒋妩脸上的坏笑又扩大了。
直到蒋嫣给公婆敬过茶,拜见大伯和长嫂,将喜气洋洋的五彩盖盅恭敬端到她手上,叫了一声“大嫂”时,蒋妩终于憋不住,笑场了。
蒋妩笑的花枝乱颤,怪没形象的,弄的蒋嫣全抹不开脸,娇嗔的白了蒋妩一眼。
霍大栓和赵氏也笑了起来。
蒋妩笑道:“做了十几年的妹妹,如今拖阿英的福,我也要当一回大的了。弟妹可别怪我,这感觉实在太舒坦了。”
蒋嫣面如桃花的又瞪蒋妩一眼。
还是霍廿一扶着蒋嫣坐下,才解了尴尬。
赵氏便道:“嫣姐儿是大家小姐,识文断字,又善于掌管家事,我打算将家里的对牌交给嫣姐儿,阿英,你觉得呢?”
蒋嫣闻言,立即觉得不妥。毕竟现在侯府中吃用都是霍十九的俸禄和收入,他们二房是完全依附于长房的,哪里有吃着住着人家的,他们还要管着家的?这个家若是太夫人不当,也定要蒋妩当才行。
谁知霍十九却笑着道:“娘考虑的周到,内宅中事就全都听娘的安排。”
蒋嫣诧异,忐忑的看向蒋妩,眼神询问。
蒋妩安抚的对蒋嫣笑笑,对赵氏道:“娘是偏疼我,我没有身孕时也是个怕麻烦的,宁肯跟爹去地里种黄瓜挖垄沟,要么就陪娘打叶子牌,也懒得去看那些账册,我长姐……哦,是弟妹,在家时就是掌家的高手,交给她管理刚刚好。”(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