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是恒久忍耐,又有恩慈;爱不是嫉妒,爱不是自夸,不张狂,不做害羞的事,不求自己的益处,不轻易发怒,不计算人的恶;凡事相信,凡事盼望;凡事忍耐,爱是永不止息。”神父看不到陈冲的脸,只是自顾自的说着,“你能做到么?”
陈冲离开教堂的时候,失魂落魄的,回到酒店之后脑子还被这些乱七八糟占据着,也不看太阳还没下山便倒在床上蒙头大睡。
“他怎么了?”元晟臻目瞪口呆的看着死猪一样的陈冲,有些担心的说。
赵汉乘要镇定的多,哈哈一笑一抹下巴:“慌什么?年轻人么,吃点苦头成长的更快。”
对于一个棋手来讲,什么样的苦头,能比总是倒在最后一轮更刻骨铭心呢。
陈冲不会参加农心杯,但并不意味着他就会很高兴的死在白洪晰手里。回到家的陈冲阴沉着脸随意和老头和金善雅打了一个招呼,冲进房间还是倒头就睡。
“他怎么了?”金善雅很关心,也因此而很担忧。
“慌什么?”老头哈哈一笑一抹下巴,“年轻人么,吃点苦头成长的更快。”
老头不会打扰陈冲。有些东西,别人讲给他听的他未必听得进去,而自己亲身经历过之后,再说些什么就会管用得多。
陈冲下半年的比赛,越来越少了。应氏杯没他的事情了,明月杯自然也与他无关,春兰杯预选要等到11月,也只剩下名人圈和那个免选的KTF杯能让他争取。
“我决定了。”陈冲三杯酒下肚,脸红上来了,“我要戒酒。”
棋手都好喝酒,古力据说有一斤白酒的量,常昊也能喝七八瓶啤酒。这个似乎和围棋的历史传统有关,琴棋书画一向和酒不分家。
酒精对大脑的伤害人尽皆知,但这群人不喝酒似乎就下不出好棋来,聚会时候一向不醉不归。
尤其是招待宴。各大棋战抽签开始的时候,主办方总要招待一下全体棋手,那个时候一桌上一两瓶白酒是很正常的。
老头也喜欢喝酒,最喜欢的事情就是一边喝酒一边下棋,喝着喝着酒劲上来就发神经,棋盘上就开始妙手迭出了。
“我要戒酒了。”陈冲咬着后槽牙下定决心,“从今天开始,绝不踏出房门一步,安心研究。”
真的假的?金善雅看老头,老头看酒杯发呆。
陈冲似乎真的下定决心了,除了比赛和研究会之外,真的一步都不出门,不管是金载垣还是其它的谁,都约不动他。
金善雅看到陈冲的时间比过去增加了一倍左右,十分欣喜。不过有个问题,让她又十分不喜:梁静文回来了。
梁静文开演唱会去了,一直在祖国大地上飘,再参加些什么第一首歌之类的活动,一时间也都是忙得脱不开身。但每天晚上一个越洋电话还是能保证的,陈冲也需要这一个多小时来换脑子休息一下,所以可以说得上是风雨无阻,就算梁静文晚上11点才收工,回酒店的路上也要打电话过来聊天。
然后,当一切事情完结,梁静文也就开始了假期。
艺人也是有假期的。最忙的艺人决不是最好的艺人,劳逸结合在适当的时候休息充电才能有更好的精神去进行后面的活动。
和这个相反的是,不忙的棋手肯定不是好棋手。李世石最忙,一年几百盘棋胜率还高的可怕,的确称得上是最好。而陈冲一年几十盘棋,虽然胜率也不低,可总倒在最后一轮也没法让人承认他好。
梁静文的到来让金善雅很不爽,但陈冲却松了口气:每天的越洋电话,也不是小挑费。
“等待突破吧。”老头叹了口气,“等过了这一关,就好多了。”
这一关什么时候才能突破呢?陈冲在名人循环圈里败给朴永训战胜元晟臻之后,已经达到了5胜1败的战绩,不出意外已经拿到了决赛入场券,在新人王战里赢了新入段的几位小朋友之后,也进入了四分之一决赛。
因为赛程安排的关系,所以接下来的半个月,陈冲没事情做了。
太清闲了,就烦躁了。陈冲在心里本就压着最终预选不胜这个担子,原先有各种比赛的时候还不觉得苦闷的闭关清修,现在却成了压在他心里的一座山。
“这样可不行。”老头看着陈冲在电脑上强行追杀中国某高手的大龙不果之后,摇了摇头,“太浮躁了。围棋最重的就是修身养性。”
也都经历过这个阶段的梁静文和金善雅都明白这是个什么原因,可老头不让她们帮忙,也不让她们跟陈冲提比赛一个字。
“自己的事情,自己解决。”老头看着自己传衣钵的徒弟这样,心里比所有人都难过,可还是硬起了心肠,“帮得了他一时,我也帮不了他一辈子。”
金善雅还没有什么,梁静文却想到了一个问题:老头今年,快70岁了吧?
“66。”老头似乎看穿了她的想法。
老头毕竟没有了手,是一个很大的伤害。梁静文并不了解老头在穿越过程中受了多大的苦难,甚至一直也不知道老头是穿越过来的,但看看已经全部变成雪白的发际和长须,梁静文便知道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了。
况且那些已经买好了的大五服白布,已经作好送到家里,被老头珍而重之放在大箱子最底下的金刚经陀罗经被和全身道袍装裹,梁静文知道老头现在一切都准备好了。
陈冲郁闷了没两天,不打算再浪费时间让陈冲参悟破碎虚空的老头的地狱魔鬼训练法又开始了。
“每天500道死活题100道大局题50道官子题。昨晚睡觉。”老头和金善雅忙乎了两天,总算先拿出来了1000道题,让陈冲先做。
其实老头出题并不都是他自己出,不然早累死了。他大多是把他过去下的对局精华部分提炼出来,然后一盘棋拆成几十道题。剩下的,就是把他在小时候做的那些题拿出来给陈冲摆。
老头一辈子做了n万道题,就算想不起来具体的位置,但只要按着围棋原理倒推一下,他还是能很快补充完成。
“就是辛苦你们了。”老头看着抱着笔记本坐在那录题的金善雅金载垣,很歉疚,“耽误你们时间了。”
“不耽误,不耽误。”金载垣在老头这学的比在棋院下十盘棋都有用,上次做死活题已经长了不少棋,现在左右是闲着还不如来这里帮忙,同时也能做题。
所以安成俊也被拉来了。来的时候还嘟嘟囔囔说金载垣耽误了他下棋,可看看老头的题目,他不走了。就算陈冲跟他有杀父之仇夺妻之恨,也不走了。
韩尚勋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消息,也来了。
于是一天里老头就口述出题,金载垣和韩尚勋加上偶尔去做饭的金善雅就先用笔或者电脑记录,然后交给小安攒到一起做成题。
唯一没有事情做的是梁静文。围棋她完全不懂,老头说的15线也完全不知道在哪,坐在那又让金载垣和韩尚勋分心,只好端茶倒水伺候屋里根本没时间出门只顾埋头做题的陈冲。
外面有人帮忙录题,还有个大美女伺候着,这种生活在很多人眼里是无比幸福的,但在陈冲眼里却不比炼狱强多少。
主要是那些题。陈冲知道老头肚子里有货,却不知道竟然有这么多货,几乎是源源不断,而且一道题里至少也有两三个陷阱。有时候老头缺德偷懒,随便把原先一道大型题的几个子变个位置就又送过来了。
偏偏换了位置之后,解法就完全不一样了。
老曹知道他这个酒友了不起,但没想到竟然如此了不起,端着酒杯听着老头源源不断地报出棋子位置,自己也开始下盲棋。
然后朴正祥和元晟臻也过来帮忙来了,说白了就是偷师学艺。
老头只怕他们手慢不怕自己没货,人多了他反而精神越发抖擞嘴里报的越来越快,让客厅里有蹲有坐还有趴在沙发上的的几个人停不下手。
过了一段时间之后,当一些死活题谱流到古力他们手里的时候,苏羽一巴掌拍碎了一台电脑液晶屏:“行了,这算行了!丢了个九段,还附送个老头,这买卖做的真值!”
元晟臻和朴正祥虽然不可能把所有题都拿出来,但只要每天拿出来十几道几十道回研究会,就够了。
李世石那帮人对此不屑一顾,只不过不屑一顾的法子和别不一样:“这么简单的题需要5分钟么?看我的,3分钟解决。”
韩国人在做死活题,中国人却怒了。苏羽知道一个出题大师比三个九段都难培养,而且自己这边老聂和马晓春都忙乎自己道场,平常也不会出这种专门给高段一流棋手做的题。唯一一个还在努力的俞斌,却在忙着照顾孩子。
至于南斗,苏羽都两年没看见他了。
“咱们就不能给年轻人多一点机会么?”
王七段知道,当苏羽开始行动的时候,事情就麻烦了。
那是旗帜,是中国围棋的顶梁大旗,全中国都知道的名人。棋院内现役的这帮超一流和他都是称兄道弟,后面顶上来的王蕾陈耀烨当年在国少队里都受过他不少指点,到现在见了面也是毕恭毕敬的称一声“老师”,可以说整个棋院他人脉最广交往最多。而最重要的是这小子手眼通天,党政军几套系统排名靠前的几位跟他都有交情,只要他要办的事不是危害国家民族利益,上面一般都是开绿灯。
所以当年不管古力他们怎么闹腾,王七段也是稳坐钓鱼台依旧谈笑风生,就是知道只要苏羽不说话一切就都有办法,只要苏羽不表明态度支持古力就翻不起大浪。
但现在,苏羽终于出面了:“我们能不能,不再犯把自己人逼到对手那边去的错误?”
棋院不稳了。
陈冲自然不知道光伟正的国家棋院一片鸡飞狗跳,正对着电脑上一道死活题发呆。
老头也不知道自己在别人眼里这么值钱,还在拼命搜肠刮肚的出题。
“一个多小时了,还在做那道题。”梁静文打算写一首歌,叫呆呆向前冲,现在正在构思阶段,“哪道题很难么?”
老头早就忘了自己出过什么题了,下意识的问:“哪道题?”
“就是您说了20多分钟,把整个棋盘都布满了的那道。”梁静文自然不知道这些题都有什么名头,换个职业棋手可能就会这样报:右上角有两个缓气劫,右边有***等等之类。
“我出过这道题么?”老头想不起来昨天出了这样一道题,“我去看看。”
既然有陈冲1个多小时还没完成的题,那一定是一道超级难题。所有人的兴致都被勾起来了,放下手里的东西走进陈冲的房间。
“我出过这道题么?”老头看着已经铺满了整个棋盘的黑白子心里纳闷,“我出题,最多也就是120个子不会更多,但这个怎么这么多子?”仔仔细细从上到下看了一遍,觉得的确是自己手笔,“我出的?”
而且这道题,在几个超一流的眼里上下搜了好几遍,没有任何问题。老曹第一个下了决断:“没错,应该有解。”
我也觉得有解,怎么解?陈冲想了一个小时了,都快吐了,摇摇头站起身出去坐在沙发上:“你们先想着,我歇会儿,实在抗不住了。”梁静文本来对围棋兴趣就不大,看了两眼也是想吐,连忙出去陪陈冲。
一群人围着一台电脑显然不够看,元晟臻首先想去找原图,但原图找不到,可能是被昨天晚上来拿图的朴永训拿走了,便开始拿棋盘抄。
陈冲家里最不缺的就是棋盘,有三个,足够两人一个分配使。不过当朴正祥看到老头端坐在电脑前也凝神苦思的时候,有些奇怪了:“老师?”
“没什么,我在想一个事情。”老头也在思考自己是怎么弄出来这么一张超级大图。而作为一个国手,他对这种超级计算题的兴趣也不比其他人低。
所以他也开始了计算。
“你看没看到,一张有接近200个子的死活题图?”安成俊给朴永训打电话,“我们需要那张图。”
“200个子?”朴永训就在研究会里,也正在做题,听到这话觉得奇怪,“有这么多么?邮箱里只有8张图,昨天我拿过来的有10张,但也没有这么多子的图啊。”
那是怎么回事?安成俊想不通:“灵异事件?”
“你们那有200个子的图?”朴永训有点兴趣,“拿来看看。”
“我传到你邮箱里,慢慢看吧。”安成俊相信陈冲一个多小时却连一个子都没敢落下的题,够那帮人算计一段时间了。
看到图的时候,李世石就觉得不可思议:“有这么大的题么?会不会出错了,无解啊?”
“不会无解。”赵汉乘看了10分钟之后,点了点头,“有解而且应该有多种变化……死活题的话,是不是变化太多了?”
死活题和实战不一样,实战到了200个子左右时因为前面的推算演变,棋盘上能发生变化就不会太多了。但死活题纯粹就是拿出来刁难人的,所以说一手之后千变万化也不为过。
最可怕的是,李世石坐在棋盘前面对着黑白子看了40分钟,竟然完全找不到入手的办法。
“珍珑?”李世石学问不大,杂学颇多,“这是金大侠的那个珍珑么?”
“如果是的话就好了。”李映九叹了口气,“扑杀送死倒脱靴的法子,我也想过。下边黑白家一起三块棋,每一块看上去都没毛病,但仔细算算又都有毛病。可如果送死最小的那块黑棋,左下对杀黑大块的气不够,如果送死左下,又牵扯到里面必须先延气,而且会导致左边没有问题的那块出问题。”
“死活题,总有个能下手的地方吧?”韩尚勋连晚饭都是坐在棋盘边吃的,吃的时候眼睛也没离开下边,“现在看起来,下边不是下手的地方。”
“上边呢?”李世石坐在研究室沙发上摇头晃脑的缓精神。
“不知道。”李映九摇头,“算不清楚呢。”
陈冲的计算力是一群人里最好的,所以他做出第一步决定的时候,比其他人快一点。
“在中间跨?”面对这盘黑棋处处没问题白棋处处落后手,但仔细算过却发现黑棋处处是漏洞白棋处处能反击的大死活,李世石也需要外界帮助了。
不过20分钟之后,朴正祥打电话过来说:陈冲把那个子拿下去了,他算错了。
李世石李映九崔哲翰朴永训四个人围着那枚子算计了20分钟,却被告诉陈冲看错了,气得都是瞪眼。
但没办法,陈冲算错了很正常,这怪不到人家身上。李世石看看天色也晚了,干脆往自己的邮箱里传了一张谱过去,回家再算。
下棋的时候鸡多不下蛋,研究的时候却是人多力量大。如果不是这两天比赛较少而且都有闲功夫,也没这么多人来做这道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算出的死活题。
当这道题传到中国棋院的时候,孔杰上下看了很久问:“这道题,是那个老头出的?”
黄奕中点头:“据说从昨天开始计算,到现在还没有第一手落下去。”
孔杰点了点头,把目光转向电脑:“古力呢?”
“去柳州参加阿含桐山杯了。”黄奕中坐在他身边,“我们来试试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