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运不济。陈冲在中国职业围棋联赛的第一次出场,就碰上了天下豪强阵容鼎盛的明月。
“后天我们就要面对明月了,他们虽然是强队,但这些年成绩不稳,也证明了其中的问题!”曹大元在台上讲的口沫横飞,台下的谢赫与周睿羊窃窃私语:“听说,咱们买了个外援?”
“买了。”周睿羊年方弱冠却已经是七段高手,暗自扭动一下身体低声说,“陈冲,那个LG杯上成名的业余。”
“他很厉害,苏老大很赞赏他。”谢赫纠正了一下,“人家段位比你高不少了,别胡说八道的。”
周睿羊笑了笑看看曹大元,低声继续说:“你觉得,曹大会把他放在哪里?”
“肯定不是一台。”谢赫对这个很有把握,“不出意外,应该是三台。老邵毕竟年纪大了奔四十的人了,精力上肯定顾不过来。就是一条,”他拿眼睛撇撇正坐在那听讲的王语诗,“我听到过一些有关咱二小姐的传闻……”他仔细地看看,“小语诗,是不是有什么事情?怎么心不在焉的?”
王语诗不想来山东队,但杨晖终归还是要回家看孩子当家庭妇女,山东队病急乱投医,再加上并不太把女棋那一台当回事,王文达顺口说说就把他侄女打发到了山东,成了山东鲁能这个巨无霸俱乐部的一员。
按照王文达的原话:有点事情做,总比她无聊伤心的泡酒吧强。
于是王语诗就来了。面对陈好这个前女子世界冠军,她并没有什么十足的信心。而且还有另外的一些事情让她有些困扰,曹大元上面讲的,她一个字也没听进去。
“另外,咱们山东队请了一名外援,是韩国棋院的棋士,”老曹看了看手表笑了起来,“差不多也该到了,咱们下去迎接一下好吧?”
陈冲绝对没想到山东鲁能大厦外面竟然站了七八个人来迎接他,而且还是未来联赛里的同事们,一时间心情激动在张副总的陪同下过去挨个握手:“同志们辛苦了……”
只是,这个姑娘怎么看着这么眼熟呢?陈冲手伸出去停在半空仔细打量一下,立刻笑了出来:“王语诗!你在这干什么?”
王语诗看了看他,眼睛里却闪过一丝落寞:“我也在这个俱乐部。”
“有时间喝酒去。”陈冲笑嘻嘻的抱抱她,转身走向曹大元:“曹老师,您辛苦了!”
“不苦不苦,都是为人民服务。”曹大元下意识的念叨一句,拉着他往里走,“来来,今天晚上给你接风,明天咱们就去天津。”
去天津?陈冲糊涂了:“去天津干什么?”
“明月的主场设在大学里面,今年在南开大学有两场。”曹大元突然想起来什么,“你是南开的学生是吧?”
你说对了。陈冲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衣锦还乡的这么一天,想一想就满心激动半身不遂:“咱们什么时候走?”
“明天。”曹大元很豪爽,大手一挥拉着队伍在鲁能大厦里四处串门,“晚上给你接风,再研究研究怎么把天津变成咱的主场!”
酒桌上,就是不知道王语诗干吗这么郁郁寡欢。“水土不服么?还是菜不合口味?”陈冲端着酒杯坐过去问,“怎么脸色不好看?”
王语诗的眉毛挑了一下,转过头看看他,却没有说话。
这双眸子很清亮,以前在酒吧的时候怎么没发现呢。陈冲心里赞叹了一下:“要不然,就是有人欺负你?”
“都不是。”王语诗很无奈的摇摇头,“为什么你坐在我面前的时候,总是要不停地问呢?”
“因为你看上去总是很多心事的样子。”陈冲也是喝多了,平常他可不敢这么说话,“说说看看,闷在肚子里会出问题的。”
“要你管。”有一种时间倒错的感觉,陈冲仿佛回到了南开大学门口的乱世佳人酒吧里,一脸茫然。
今天曹大元很高兴。以前山东队虽然也是强队,可只有谢赫和周睿羊两个人显然不足以支撑整个队伍,他两年来一直在向体育局和俱乐部上面要求弄来一个能够发挥稳定的三台,就算达不到谢赫的水平至少也要能拿下需要拿下的比赛。
但围棋界实在是一潭死水,七八个婆婆管着一个棋手这里也要钱那里也要钱,杂七杂八算下来如果要引进欧阳这样还不算顶尖的棋手,光是探路费就要几十万,山东队再有钱也不可能这么糟践。况且黄奕中当年就因为两边棋院扯皮造成一年没棋下的情景还历历在目,曹大元也害怕一旦谈判不成毁了人家孩子前途。
引进外援也是条路,刘昌赫当年在队里起了不少作用,只是韩国人自己办了联赛之后,再找人就要多花钱了——就算棋手们不会谈判,但坐地起价还是懂得的。所以去年请的外援元晟臻今年没有再请,上边也打算看看没有外援的时候队伍会怎么样。
于是山东队排名16支队伍正数第七,距离夺冠遥远得很。
山东体育局急了:山东足球队刚从亚冠里面被淘汰,要是围棋还不能涨涨脸,恐怕今年的奖金就悬了!于是一张韩日棋手的大名单就出现在曹大元的面前让他挑。
四小天王各自有主,李昌镐不问世事,6个排得上号的超一流要不价格实在太贵要不被人捷足先登,而且胜负还不能有大把握,老曹圈来圈去也没找到个合适人选。最后苏羽出现了,像是一个天使一样出现了:“陈冲,很不错……”
后来曹大元才知道长翅膀的不仅仅是天使,还有鸟人。后来曹大元才回想起来,苏羽就是个鸟人。
不过对于能够把陈冲抢到手,曹大元已经很满意了,对于下一场和明月的比赛,也第一次有了期望,站在火车前头腆胸叠肚仰天大喊:“我们的目标是什么!?”
半晌众皆无语。带队的张副总急了,捅捅陈冲让他表态。
陈冲张开嘴吭哧半天,小心翼翼的小声说:“没有蛀牙?”谢赫扑哧一笑,王语诗扭头看天。
可以上车了。曹大元突然又悲观了:我是不是被苏羽那小子坑了?
等下了火车到了宾馆安顿好,曹大元终于拿到明月队的出场阵容之后,长叹口气:苏羽,孔杰,古力,欧阳,陈好。如果不是这帮人闲心太大搞什么公司,恐怕中国联赛早就被这帮孙子垄断了。
自己这边呢?谢赫,周睿羊,陈冲,邵炜刚,以及一个王语诗初段。这比赛怎么打?!
看看吧,蔚山不也靠着陈冲赢了么?就算主将不赢,能够攒一些局分也是好的。曹大元彻底悲观了,也不研究什么战术了,大致的把对阵排一下就回房间睡觉了。
“我要衣锦还乡。”陈冲完全不能体会曹大元的心情,站在南开大学周恩来雕像前志得意满,“看到我背后的横幅了么?欢迎陈冲九段回校比赛,现在我也是名人了。”
谢赫和周睿羊都是第一次来南开,东看看西看看很好奇:“学校里,有什么好玩的么?”
“最好玩的莫过于上课。”麻子不叫麻子,叫坑人。陈冲笑眯眯的样子可爱又无害,“咱们上课去?”
不去!王语诗第一个摇头,谢赫和周睿羊从痛苦回忆里挣扎出来之后同样的摇头:“其它的呢?”
“要不看看场地去吧。”陈冲想了很久,发现学校外面是扑克牌里的大王,学校里面就是小王,一个彩色一个黑白,“先看看场地也好。”
很好找,沿着横幅的方向跟着走就可以,不多时到了大礼堂外面就看见门上贴着一张小黄纸条:2011年中国职业围棋甲级联赛专用比赛场地。
“这就是咱的主场。”陈冲用一种不容置疑的骄傲口气站在礼堂外,一手叉腰一脚踩石墩,换上军装就是第二个张学良,“至少是我的主场!”
陈冲满身的王八之气对棋手们没有一点影响力,王语诗回家去了,周睿羊和谢赫则准备回去吃晚饭:“你走不走?”
走?走什么?这里是我的大学,既然回来了,就要回宿舍去睡。陈冲给曹大元打个电话之后,领着想见识一下传说中大学宿舍的两个七段走向宿舍区。
没有人,估计都在上课。陈冲和宿管大爷打过招呼之后,把两位衣冠楚楚的棋士让进了天上跑蜘蛛地下跑蟑螂的宿舍里,随便拾掇出来两张椅子搬过去:“条件简陋,别在意。”
桌子上有扑克牌,有电脑,有中午吃完还没扔掉的剩饭,有一堆书籍,还有一只袜子挂在墙上……周睿羊看傻了,指着墙上的那个东西结结巴巴:“那是什么?”
陈冲看了一眼继续收拾自己的床铺:“袜子。”
“袜子,怎么会在那里?”谢赫歪着头过了很久才从这个事实里走出来。
“老四的袜子,上次他一个多月没洗脚没换袜子,脱下来之后顺手往墙上一扔,就粘住了。”陈冲毫不以为意,“三年了,竟然还没掉下来,也不容易。”
两个人看傻了,对看一眼都是满心悲凉:这,就是大学么……
“这就是大学。”陈冲笑了笑,“一个挥霍青春的地方。既然来了,那晚上吃了饭再走吧,门口有几个馆子不错的。”
咣当一声门响,几个人发疯一样冲进来抱着陈冲又唱又跳,要不是看到还有客人在场,似乎当场就要把陈冲扒光。
“这是我的同学们。”陈冲脱身出来保持礼貌,“这是我的同事们,周睿羊七段和谢赫七段。”
好好好,既然陪着陈冲回来了,就一起喝酒去!兄弟们的热情很高涨,周谢两位也不好拂了人家面子,羞答答的跟着走了。
于是曹大元大发雷霆:“你们还是棋手么!后天就要上场比赛了,现在却喝成这样子,成何体统!”
既然是后天,那你急什么。看你脸上红扑扑的不也是喝酒去了么?谢赫不以为然,还是继续低头受教。
“周睿羊呢?”也没少喝的曹大元终于发现了这个问题,脸色刹那间变得铁青。
“去陈冲那睡了。”谢赫窝着脖子说,“陈冲和他们同学租了一个日租房。”
曹大元几乎怀疑手下的这帮人是不是都搞断背这一块,很疑惑:“他们租房干什么?”
这次谢赫松快了很多:“扎金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