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靡初敬了宗政去疾一杯送行酒,祝他旗开得胜。景帝仪回头看了一眼城墙,果真是见到熟悉的身影,她就知道这一别,再见是遥遥无期,她不可能不来,景帝仪道,“我上去一会儿。”
凤靡初拉住她,用比往时还要轻柔的语调道,“太高了。”
她又不是要飞檐走壁,这几日凤靡初一直在她耳边叽叽歪歪的,像只嗡嗡嗡嗡的蚊子,不胜其烦,“你有完没完啊。”
他是遭人嫌了,凤靡初松手。
凤靡初不放心的看着她走上城墙。
宗政去疾笑道,“我说过她是个危险的女人,让你小心。当时你还说与她不是那样的关系。到底是英雄难过美人关。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凤大人却得看一个小丫头的脸色行事,真是可悲可叹。”
凤靡初对他的取笑置若罔闻,“你应该让公主来送行,即便只是一场政治联姻,有些场合还是要做给臣民看的。”
“她在准备十五的宴会,城门风沙大,又何必硬是勉强她来。”
“康怡对你并非无半点情谊。为了你,她也曾多次进宫面圣,费心为你打点。”
宗政去疾平淡的道,“我知道。女人对于所爱的人会倾尽所有,即便康怡蛮横,也终究是个女人。等一切平定,我会命人来接她,让她风风光光做扶戚的大妃。这是我答应她的。”
“后悔么?”凤靡初问。
后悔什么?后悔娶了一个不爱的妻子?“你是因为和景帝仪在一块了,才会问我这么儿女情长的问题么?路是我选的,不悔。”
凤靡初拿出那包东西交给他,“带上吧,会事半功倍。”
“是什么?”宗政去疾打开,一份血书,染血的兵符,还有代代扶戚国主大妃传承的琥珀戒。
宗政读过已故大妃自尽前留下的遗书,双眼被欺骗和背叛烧得赤红,他自嘲道,“我还真是个傻子,原来我最信任的师父多年前就已经背叛我了,那场内乱他帮着我哥哥杀了不少反对他们的宗亲,可我还对他的忠诚深信不疑,帮他找你求取解药。”
凤靡初道,“你现在知道了并不算迟。”
宗政去疾道,“不要告诉崔护。”
“我并没有打算告诉他。”他不想崔护知道他的师父原来是个见利忘义的小人,人心的丑陋他和宗政知道就好,崔护只要不涉足得太深,那依然会是个脑子不太好使但开心简单的世家子弟。凤靡初话里有话道,“这场战你是胜券在握,只是你大哥若是负隅顽抗或许会拖上一年半载甚至更久。这时候若是有人能靠近他,擒贼先擒王,或许你所愿的能提前达成。”
宗政去疾思索了片刻,“你是说让师父去刺杀他?”宗政去疾摇了摇头,“这样的人我已经没有办法再信任他了,怎知他会不会又是两面三刀。”
“你不必信任他。”凤靡初拿出一瓷瓶,里面的两粒解药是当初他留出来的,“你信任这个就可以了。”
他不必再多说什么了,那个扶戚人刀上染了宗政血亲的血,到了最后他是不会叫他活着的,哪怕他们两有师徒的情分,在这场阴谋背叛里也耗尽了。
宗政去疾收下了解药。
凤靡初道,“不抬头看一眼么。”他们都知道“她”在城墙上。
“我是在贩奴隶的地方捡到她的,那时她约莫四五岁,却还不会说话。我将她带回宫里,教她扶戚语教她写字教她武功,还教她没有结果的事就不要去做。”
他很清楚自己要的是什么,阿宝丽也清楚。他有他的志向有他的理想抱负,而非是做一个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情种。有的东西给不了,就不要抬头,连一个眼神都不要给予,就这样的分道扬镳,往后才能各自无所牵挂朝着各自的道路走。
“她不是扶戚人?”凤靡初问。
宗政去疾摇头,“我刚见到她时她身上并没有刺青,现在的刺青是我后来让宫人刺上去的。我能再和你求个人情么?”
凤靡初知道他想说什么,无非是为了黎双,他笑道,“你不是也说我如今得要看人脸色行事,我怕我答应不了。你该启程了。”
宗政去疾回头看了一眼随行的兵马,他期盼了多年的东西已在不远的将来等着他。他翻身上马,如他所说的由始至终没有抬头看过城墙上的人一眼。
……
黎双望着出发的队伍,浩浩荡荡的往西北方向前行。
景帝仪走到她身边跟着她眺望,只能看到黑压压的一片人,根本看不清宗政去疾,“既然舍不得,为什么不跟着一块走?”
黎双朝她福了福身,“往日是我不知天高地厚得罪了姑娘,还希望景姑娘大人不计小人过不要和我计较。我并非姑娘想的那么与众不同,自小活的卑贱屈辱如今只是想过安逸富贵的生活,不用再遭人白眼再被呼来唤去,我想嫁给十皇子,还请姑娘不要阻拦我。”
景帝仪笑道,“你可真是坦白,那你干嘛还来这里?”
“不管我曾经怎么想,王子的妻子只能是康怡公主。我现在只是想为自己打算,我是真心想和姑娘交好,清芩便是我的诚意。”
景帝仪微讶,“清芩是你杀的?”
“留着她对陈大人和陈夫人是个威胁不是么。”
说得好像全然是为了帮她,景帝仪反问,“你是觉得我没有能力抓到她?她若是逃走,泄露什么风声传回扶戚,让现在这位国主做了提防来个鱼死网破,说不定最后宗政去疾就算拿回王位也损失惨重。”
说到底她为的是宗政去疾。
黎双颔首低眉,“不管如何我是诚心想和姑娘交好。”
“诚心?”如若诚心她要说的应该不止这么多吧,“何必说那些违心的假话,你不必怕我会阻碍你做皇妃,你背后的靠山如此神通广大,反而我还得怕她三分不是么。”
“姑娘想多了,我背后若真有人能为我撑腰,我也不会三番四次被康怡公主当众羞辱。”
景帝仪朝她伸出手,黎双忌惮的后退了一步。
“你怕我?你不是说诚心想和我交好么?”景帝仪笑着,抚过她的眼,“你的眼睛好像没当初那样明亮了,真是可惜。”
景帝仪说完,走下了城墙,城墙下还有只嗡嗡嗡的蚊子在等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