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嘟嘟落榜的消息传到京城,云萝一点都不觉得惊讶,与此相比,之前听说他竟然连过两场童生试,才是真的意外。
此时已是九月,九九重阳,云萝被温如初拉着出城去登山,景玥和温大公子自当跟随,中途又偶遇顾安庭等人,便结伴而行,可说是十分热闹了。
顾安庭看到温如初就说道:“下个月就是你的大婚之期,你今日怎么还有工夫出城游玩?”
温如初不服气的说道:“那又不需要我万事都亲力亲为,怎么就连游玩的时间都没有了?”
“听说你正苦练女工,却至今连只鸳鸯都绣不出来。”
温如初当即瞪了身旁的兄长一眼,这种事情,肯定是大哥在跟好友聚会的时候当笑话说出去的!
但温二小姐向来是个嘴上不吃亏的,反唇道:“听说蒋四姐姐有了身孕,又逢佳节,你为何不在家里陪她,却跟些个狐朋狗友跑出来玩?”
狐朋和狗友们齐齐侧目,有人说:“也是今日忘记把张睿一块儿叫出来,不然看你还敢不敢说这话。”
温如初俏脸微红,却仍嘴硬道:“那有什么不敢的?我又没有说错!”
走在一块儿的,基本都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相互之间的感情未必有多深多亲近,但相互逗趣打个嘴仗也是再正常不过了。
云萝不着痕迹的落到了后面,听着前面的吵闹,又转头看了看与她并肩的叶蓁蓁叶姑娘。
今日的叶姑娘格外的安静斯文,脸上还带着一丝不同寻常的羞怯,似乎想要跟云萝说什么,但几次张嘴都没有说出话来。
云萝在脑子里一转就隐约明白了。
之前叶总督书信长公主,很有点想要结亲的意思,长公主之后去信询问卫漓,前几收到了来自岭南桂州的家书。
卫漓在信上说,在京城时,他与叶姑娘曾有几面之缘,不是个刁钻的姑娘,又与云萝交好,而他在岭南任上也承蒙叶大人多方相助,这门亲事但凭母亲做主。
那意思,也相当于是同意了。
叶蓁蓁此时这个模样,是已经收到了她父亲的来信,知道了她爹有意与卫家联姻?
云萝不由得转头多看了她几眼,看得叶姑娘越发含羞露怯、红霞满面。
这谁还能看不出来呢?
身为一个贴心的未来小姑子,云萝一句打趣的话都没有提及,避免她更加的尴尬,而是说起了她家公主娘在府中的日常。
“我娘沉迷于报馆事业,已经很久没有管府里中馈了,如今两府的大小事暂时都由我管着,蓁蓁你学过管家了吗?”
叶蓁蓁连耳朵尖都是红的,轻声说:“姑母已经教了我……我和如初许多年,但我资质愚钝,学得不好。”
这一听就是谦虚的话,就算不是谦虚,云萝也当谦虚来听了。
她点点头,又说道:“我哥哥要到明年才能任满回京,大概刚好能够赶上我的婚期,随便一耽搁就要耽搁到后年,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已然是个大龄未婚男青年,想娶个鲜嫩的小姑娘恐怕都要被人说是老牛吃嫩草。”
叶蓁蓁突然剧烈的咳嗽了起来,红着脸轻声说道:“你别这样说,小侯爷人品贵重,不知有多少姑娘在惦记着他呢。”
云萝认真的看了她一眼,然后点点头,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
叶蓁蓁一下子闭紧了嘴,脸上火烧火燎的。
景玥悄悄伸手,勾住云萝的手指,又在她掌心轻轻的挠了一下,倾身到她耳边说道:“阿萝可是嫌弃我老了?”
他与卫漓同龄,自我感觉还年轻得很,却原来在别人眼里已经是个大龄男青年了吗?
他看着云萝的侧颜,细腻到能反射出日光的肌肤白里透红。他又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脸,出门前还特意照过镜子,也是丰神俊秀的。
云萝转头看他,因为凑得太近,她似乎感觉到脸上细微的茸毛与他的嘴唇擦过,微微的有一点痒。
她微愣了下,景玥则喉结滚动,忽然做贼似的往前方旁边看了眼,然后贴上来在她的脸上亲了一口。
云萝不料他有此动作,第一反应就是伸手糊上了他的脸,一下把他推得远远的。
景玥后退,牵着她的手却丝毫不松开,于是拉着她也一起往后退了两步,瞬间就跟前面的人拉开了又一段距离。
原本走在云萝身旁的叶蓁蓁愣了一下,然后似乎明白了什么,目不斜视、头也不回的飞快往前走去,脚步急躁,颇有点落荒而逃的意味。
云萝挣了一下手,没挣开,转头看前方吵吵闹闹逐渐走远的一伙人,又回过头来面无表情的盯着他看。
景玥丝毫没有被她的神情吓退,反而还把她更往自己的怀里拉近,几乎是咬着她耳朵的轻声说道:“我们不与他们走一起,好不好?”
声音低沉,撒娇一般的口吻,还有喷洒在耳边的气息和似有若无的触感,云萝莫名的就被蛊惑了,没有第一时间给出回应,于是被他理所当然的理解成默认,搂着她就拐进了另一条小道。
等温如初跟人吵完架回头寻找的时候,哪里还有这两人的身影?
“云萝呢?又被景大灰狼叼走了?”
唯一有留意的叶蓁蓁默默的撇开了脸,耳朵尖尖一直到此时仍格外红润。
一直到傍晚回城的路上,他们才再次与云萝和景玥相遇,对上温如初格外怨念的目光,云萝无情的撇开脸,没有一点点愧疚和羞涩。
过了重阳,天气就可见的越发寒凉,清晨夜晚需得穿上一件夹棉的小袄才能抵挡寒凉的气温,云萝除了每天雷打不动的晨起练武之外,也越发的不爱出门了,不是钻进药房里钻研各类药物医书,就是窝在书房里进行她繁杂的制图大业,俨然就是个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大家闺秀。
景玥隔三差五的上门找她,在街上看到好玩的好吃的还会专程给她送来,那清闲的模样,把小小年纪就要忙活大事的太子殿下都给酸倒了牙。
但其实,他并没有看上去那么清闲,毕竟他真清闲的时候,是天天上门来报到,且一待就是一整天,赶都赶不走的那种。
十月下旬,某日夜间突然下了一场雪,虽然不大,但到第二日清晨,放眼望去就是白茫茫一片,尤其是空旷的屋顶,不管琉璃碧瓦还是青砖黛瓦,都是一个模样。
吴国公府突然被五千近卫军围了。
霎时间,整个京城都震动了起来,往常与甄家走得近的那些官员亦是惶然,或为其奔走,或悄然远离,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滇南水灾,吴国公府被围的场景。
只是这一次,又是为何?
没有一点点征兆,泰康帝突然下旨把吴国公府包围了,并在甄家人反应过来之前就冲进去一通搜查,从吴国公的书房里搜出了他与滇南道总督甄庆的往来书信一匣子,以及藏在匣子暗格中的几封书信。
那轻易的模样,就好像他们在进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了这个匣子里的暗格,以及几封信上的内容。
吴国公府的正门、后门、侧门、角门全都被严密把守,墙外各个方向还蹲着最好的弓箭手,时刻盯紧头顶是否有鸟雀飞过,京城四方的内、外城门亦加派人手,所有出城人员都要经过几道严格检查。
防什么?所有人都心知肚明,当泰康帝在次日的早朝上公布那几封密信内容的时候,昨日还在为甄家奔走的那些人也霎时鸦雀无声,并且恨不得汇过去打死昨天的自己。
滇南道总督甄庆与安南、暹罗勾结,把控边关战事,维持自己在滇南的地位和权势,从这几封信上已经表现得清清楚楚。
这是通敌叛国的大罪啊!
短暂的安静之后,是对甄庆和吴国公府甄家的激烈讨伐,整个朝殿都仿佛要炸开了。
泰康帝却反而十分平静,仿佛早就知道一般,只是到今日才终于拿到了切实的证据。
他轻描淡写的把甄家人全都打入天牢,并制止此事往外泄露。
“其实现在传出去也没什么大不了。”警告了诸位大臣之后,他话锋一转又如此说道,“叶诀应该已经动手,等此事传到西南,他若是还未拿下甄庆,倒是枉费了朕这么多年对他的信任。”
有人轻轻的抽了口气,眼角朝景玥的方向瞟。
两个月前,陛下还在朝堂上说叶诀上表增兵之事,景玥和他郎舅俩一唱一和的几乎不给人反对的余地就把此事给定下了,还就近抽调了蜀中、两湖之地的兵将加入禺州水兵营。
掐指一算,两个月的时间,那两地的将士正好调派到位,说不定此时并不在禺州,而是进了滇南呢。
云萝今日难得出门,只带了兰香和罗桥两人来到吴国公府门前……看热闹。
吴国公府门前的大街上很热闹,都是赶来看甄家人被带上镣铐押出来的景色,云萝站在人群中,目光从大门两边那两只还带着新意的镇门兽上扫过,跟身旁人说道:“这两块石头除了摆个样子,显然并没有切实的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