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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百六十八章 舌战群雄

十国千娇 西风紧 3322 2024-11-15 19:28

  大殿上全是身在上京的大辽权贵,几乎全是契丹人。范忠义刚刚叙述完,立刻有一些起哄:大辽朝堂,哪轮得上一个汉儿瞎咧咧

  萧思温马上开口了,他声音不大,却分量十足,有事说事,有理说理。范府事的身份是大辽官员。

  耶律斜轸微微侧目,对萧思温轻描淡写的话很关注,他知道,范忠义的说法不一定要让所有人信服,只要一个关键的人信就够了:萧思温。甚至范忠义若无萧思温为靠山,根本没机会在这里滔滔不绝。

  就在这时,耶律敌烈率先发难,站出来问范忠义:范府事有何凭据说,许国两个国公李处耘和罗延环皆死于清洗内部大将

  范忠义从容道:李处耘是许国禁军大将第一人,又是皇亲国戚,竟在家中被毒死他回顾左右,气势十足地大声问道,谁敢毒李处耘,谁能毒李处耘

  这个问题无人能答,连发问的耶律敌烈也懵了。

  范忠义道:以许国朝廷声称,下毒者仲离已死无对证;而仲离乃我大辽间隙,将阴谋黑手栽赃于大辽。可是,咱们谁认识仲离明摆着就是许国伪帝郭绍所为

  在下知道,诸公又要说这是猜测。是,李处耘之死乃猜测完全合乎情理的唯一猜测那么罗延环呢罗延环死在大理寺衙门,自杀许国上下,整个天下,谁能逼罗延环自杀

  耶律敌烈问的是整个事件中的关键,显然他无法辩过范忠义,只好摇摇头,一声不吭地退到站的地方。

  马上又有另一个人站出来,问道:范府事言,折德扆先瞧出端倪,然后密告杨业。这又如何得知

  范忠义张口就毫不犹豫地说话,似乎早就想好了的,许国朝廷的阴谋,是拿折德扆开刀,然后牵连杨业;可为何杨业已经到京了,折德扆还磨磨蹭蹭没有出发就算路有远近,许国朝廷必有算计,没有道理让杨业先到那么久;若非如此拖延,杨业哪有时间在东京看出危险

  发问的人冷笑道:猜测,又是猜测

  范忠义镇定道:公勿急也,在下话还没说完。咱们在平夏早就安插了细作,收买了折德扆麾下心腹折黑哥。从折黑哥那里得到确切消息有二:其一,折德扆确实收到过召见进京的圣旨,等杨业逃跑,又忽然被告知不须进京了。其二,杨业之妻折氏产子,折德扆竟不理不问。折氏乃折德扆亲女,如此亲近关系连礼尚往来也没有,说是荒疏失误,未免太牵强了罢

  原因只有一个,折德扆非常害怕他无法摆脱杨业谋反的牵连,毕竟是姻亲,往来太深;但又很想撇清关系,因折德扆眼下的实力远不如杨业,手下将士大多不是亲信,如同砧板之鱼。

  杨业逃跑,折德扆这等迹象,除了证实杨业被逼欲反,还有什么说法您倒说来听听。

  那人依旧不服,我承认范府事说得有几分道理,但大多还是猜测。

  范忠义马上又道:不久前在下去过河东,亲眼见到代州兵马汹汹,人心惶惶;河东前营军府被杨业封锁。此乃眼见为实

  若诸公不信在下,以为在下打胡乱说谎报军情;那在下为何要谎报军情在下与许国势不两立,设局给郭铁匠下毒,这件事还不够证明么

  那人已无言可对。

  陆续又有人出来质疑,但都说不过范忠义。

  这时耶律斜轸终于站出来了,他是大汗耶律贤权力中枢的重要人物。耶律斜轸的祖父耶律曷鲁就与萧思温祖上交好,可谓一个派系出身;推翻暴君耶律璟的大略中,耶律斜轸也站到了萧思温这边,所以他的话更有分量。

  耶律斜轸道:范府事的推测有理有据,合乎情理。但还有一种合乎情理的推测。

  范忠义的态度恭敬了不少,鞠躬道:在下洗耳恭听。

  耶律斜轸道:郭铁匠身中之毒,并未入五腑。郭铁匠从大朝昏厥开始,全部都是演戏,咱们掌握的迹象只是诱饵。

  范忠义听罢顿时不以为然,抱拳道:大帅,此事的迹象太多了,涉及的人也非常之多,郭铁匠要在短时间内让那么多人与他作戏,诸事滴水不漏,似乎绝无可能

  他想了想又摇头道,这种事恐怕天下无人能坐在皇宫里布局出来,除非是神仙

  许国上下本来就人心惶惶,杨业又是降将,郭铁匠让他和折德扆假装谋反郭铁匠如何敢信杨业,杨业又怎敢轻信郭铁匠的用意此外,为了设饵,死两个国公,代价未免太大。

  耶律斜轸侧目看着萧思温,嘴上却道,还是谨慎为上。

  耶律敌烈再次问道:假若范府事所料是真,大辽该做什么有必要做些什么事

  范忠义道:大辽不能坐视不顾,得确保两件事:其一,让杨业起兵。其二,支援杨业不被许国平叛兵马所灭,至少不能败得太快。

  他回顾左右群臣,如同大辽运筹帷幄的第一谋臣,侃侃而谈,首先,杨业若不起兵谋反,郭铁匠极可能会收拾局面弥补意外。杨业也确实可能不愿意谋反,他觉得胜算太小,很可能权衡利弊之后选择认罪保全家眷。

  许国将来还是不是大辽的心腹大患头等大敌,便看今日

  范忠义接着说道,就算杨业起兵谋反,正如他自己担心的事,也很可能被许国禁军迅速平定。所以咱们要做的事,一则说服杨业,二则增援杨业这两件事都不能仅靠口舌劝说,得出兵

  耶律斜轸道:万一是个圈套,岂不是让大辽将士送死

  范忠义道:当然要先行谋划,从长计议,保障大辽援军安危。大辽援助便如同杨业救命的稻草,必然愿意让大辽军有所保障。

  他说罢又拍着胸脯道,以在下多年的见识,对此事成竹在胸,绝无问题若在下今日没有说中,他日请将头颅割下,制为酒器

  当着大辽皇帝和文武群臣,说出这样的话可不是儿戏,众人都不愿意出头讥讽范忠义了。

  耶律斜轸看着萧思温片刻,意味深长地对范忠义道,本帅并非一定要反对范府事的谋略,亦非要与你过不去。

  只是从大略上,咱们不得不承认,辽许强弱之势业已逆转,过去数年在各处战场上就没占过便宜;若继续与许国敌对到底,只会让可以控制的地盘和力量不断缩小,实力被消耗。

  为今之计,妥当的做法是缓和局面保存实力,坐观其变,不应太急进了。范府事此前谋划毒杀郭铁匠,已是鱼死网破非常暴戾的作为。本帅常有忧心,如此国策,恐非上策。

  一直把范忠义当枪使的萧思温总算亲自开口了,大帅言之有理。不过事已至此,不如再派使者去往河东,试试何如若有蹊跷和危险,咱们再行收手不迟。

  耶律斜轸听罢以手按胸,鞠躬一拜,不愿再与萧思温激化矛盾。

  耶律斜轸其实很明白萧思温的心思,他太想扭转局面了,不仅能洗清丢失幽州的耻辱稳住他执掌国策的地位,更能实现他的抱负。

  所以萧思温此时甚至更愿意相信,许国已经内乱有机可乘。而且此时的局面看起来确实如此,连耶律斜轸也不太怀疑他的劝说,仅仅是从大局上的考虑。

  耶律斜轸不动声色地站了回去,看着萧思温的脸。萧思温那修剪整理细致的脸上,有些激动,又似乎有些忧虑。

  不错,萧思温一派或者说是辽义宗一脉,已经成为大辽内斗的暂时胜出者。但是数十年以来的血斗,并不是那么容易消解的,如果萧思温能让大辽稳固上升,保持他的威信和强势,一切皆有可能;反之,萧思温等人岂又不是第二个暴君耶律璟,存在被反扑推翻的隐患

  这时大辽皇帝耶律贤开口了:萧公以为,派谁前往

  皇帝的言听计从让萧思温略有安慰,当下便鞠躬道:老臣以为,范府事曾去过,再度前往颇为方便,少生枝节。另外,杨衮也可随之前往,二人同察,更为妥当。

  耶律贤道:便依萧公所言,诸位以为何如

  前往许国的人,范忠义是拍着胸脯自愿的,杨衮已失势并不在场。这种跑到敌国的活儿,谁都不愿意去,正好人选也有了,诸臣纷纷附议,甚妥,甚妥

  今日议事时间很久,等散朝时,天色都暗了。众人肚子饿得叽里咕噜,走出大殿就散去。萧思温先派人通知杨衮,让他准备准备。

  接着又知会耶律斜轸等人,临行前再度到萧府议事,以便更加细致地部署谋略和条件。

  眺望草原上牧羊归圈,帐篷如云,一派宁静祥和,但萧思温此刻心里已经波澜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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