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东旭将人抱起来只是几秒钟的事。

　　碎玻璃迸了一地, 他往前走了两步, 在看着还算干净的地方将人放下来。

　　整个厅中寂静一片。

　　看顾恒山那心虚的样子, 顾恒远八成是真绿了！

　　程少什么时候来的？

　　程少刚才的速度好快！

　　......

　　宾客们感觉今天掉进了瓜田, 脑子都不够用了。

　　宋勤是唯一一个知道自家老板什么时候出现的。

　　在顾少将顾恒远踹走的时候。

　　他家老板安安静静的进来，就站在顾少之前坐着的椅子后面。

　　在看到老板的时候，宋勤本来是给人挪位置的。

　　但老板扫过来的眼神，明显带着“别添乱”的含义, 他就没敢动。

　　没想到啊，老板来的真及时。

　　不单英雄救美吧，还来了个公主抱。

　　就是怎么不多抱一会儿, 差评！

　　不过，他刚才好像看到......

　　顾·被公主抱·总有那么片刻的不知所以。

　　感觉像梦境似的。

　　程东旭出现的太及时也太突然, 太让人猝不及防了。

　　那种双腿离地的失重感，像是也传递到了他的脑子里, 一时半刻的难以反应。

　　短暂的静默中, 是垂眸看他的男人先开口的。

　　他平平静静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我没事，你继续。”

　　继续什么？

　　当然是顾恒远被绿了事, 锤都锤了, 当然是要锤瓷实。

　　顾总对他笑了下：“足够了。”

　　要是他自己被泼一身酒，外套一脱该做什么还做什么。

　　譬如看顾恒山与顾恒远打个你死我活。

　　但程东旭外搭的长款大衣，现在衣角还滴答着酒水。

　　他多么矜傲讲究的一个人, 顾总不想让人多看一眼他狼狈的样子。

　　尤其是那狼狈是因为自己。

　　再还顾着自己的事，不能那么干。

　　心里就泛上来一种很奇怪的念头，有点儿心疼似的, 想将此刻的程霸总踹兜里带走。

　　这种乱七八糟的场合，一点都不配这个男人。

　　顾总临走时看了一眼李玉蒿：“你们继续。”

　　他的总助手里还有一份优盘。

　　里面有一些曹彤婚后和不同男人尤其是顾恒山，搂·搂·抱·抱的照片，还有两份亲子鉴定的电子版，都做成了ppt的形式。

　　ppt做工不错，总得放出来娱乐一下。

　　顾总很少这么赶尽杀绝。

　　但原主都死的不能再死了，他不替原主将欺负过他的人都按死了，对不起白得的这一生。

　　后面的事，李玉蒿完成的很好。

　　欧阳桥借鉴宋勤拍视频的做法，也录了后续顾家乱成一团的场面，准备给年轻的雇主看。

　　程东旭这里，顾星说什么，自然都是依他的。

　　不过小孩儿想慢走几步看他身后衣服怎么样，他哪里肯。

　　程东旭自己也不知道衣服背面什么样，但能感觉到后背潮·湿·黏·腻很不想舒服。

　　他索性将人抱起来，一路送到了车里。

　　抻着脖子看两个人离开的宋特助，觉得自己还是不跟上去的好。

　　又还坐着看戏了。

　　等在门口的姜复看着自家老板，以及他怀里多出的人：“......!!!”

　　他平时挺稳重的一个人，但老板这操作实在是前所未有，不禁愣了一会儿。

　　顾·再次被公主抱·星，就这么被塞进了车里。

　　等程东旭绕过车身往另一边走的时候，他终于看清他后背湿漉漉的一大片。

　　程东旭上车后关上门，问顾星：“去瀚海国际可以吗？那里近一些。”

　　他说的是实话，但因为带着点私心，倒难得提着心。

　　顾星点头，下一句是：“脱衣服。”

　　不单说这话，手就伸过来要将程东旭的外套扒下来。

　　现在离近了看，程东旭的衣服溅湿一大块的边角，已经凝了薄冰。

　　天太冷了，他这样肯定不行。

　　驾驶座发动车子的姜复：“......”

　　不愧是未来的老板娘。

　　换个别人，谁敢这么不容置疑的就扒老板衣服？

　　瀚海国际老板最近几个月经常去，姜复知道地方。

　　稳稳当当开过去的事。

　　但神使鬼差的，又按了升起前后座隔板的按钮。

　　也不知道为什么，但就觉得自己存在感好像不应该太强。

　　按住小孩儿扒自己衣服手的程东旭：“......”

　　正准备扒人衣服的顾总：“......!!!”

　　顾总第一个念头是，开车的不是宋勤吧？

　　隔板升起发出的轻微嗡鸣摩擦声，在安静中好像放大了好多倍。

　　后座沉默的两个人，不约而同的想起了某些事。

　　现在的情况，太封闭也太暧昧。

　　顾总并不知道自己耳朵尖发红，还是坚持自己刚才的说法：“衣服脱了，那么湿，会着凉！”

　　他抓着衣服边缘的手还被程东旭按着。

　　后者用力攥了一下，嗓音有点哑：“我自己来，你这样......我受不了。”

　　受不了什么？

　　以前小孩儿也曾扒过自己衣服，四处点火也有过。

　　程东旭是个正常男人。

　　放在心尖上的人靠这么近，即使不言不语他都会有反应，更不要说他很久没有凑他这么近，没有对他这么关切过。

　　太难得太珍惜了。

　　脑海里就控制不住的涌上来一些过往。

　　尤其是他们在类似的封闭空间中，热烈纠·缠的画面。

　　那种拥有彼此的颤·栗，控制不住也不想控制的喘·息和经受不住时的低·泣，太挑战人的神经了。

　　程东旭将小孩儿的手放回对方的腿上。

　　也不看他，又重复了一遍：“我自己来。”

　　顾总隐约知道程东旭什么意思，但不知他想到什么程度。

　　反正他好几个月没那啥，开荤之后再吃素，现在被这么一刺激，很想在雪地里冷一冷身上的热度。

　　双方都沉默着。

　　程东旭脱了黑色的厚大衣并没有拿开，而是放在怀里抱着。

　　大衣底下的西装其实也透了很多。

　　但再要脱难不成要光·着？

　　等到了地方车都没法下。

　　还是算了。

　　顾总脸上热度减了减，就去拿程东旭的湿大衣：“放座位后面吧。”

　　这一拽，没拽动。

　　程东旭将衣服压的挺紧：“不用”。

　　衣服按着不动，人却偏头看了过来。

　　他看过来的时候，像醉酒一样，本就漆黑的双目特别幽深。

　　像被搅动波纹的深湖，危险又潋滟。

　　但与此同时，还有些窘迫。

　　都是男人，某些异常的行为是会有共鸣的。

　　顾总觉得自己好像知道了什么。

　　不过由于难得见程霸总这么......

　　反正就是没忍住笑出了声。

　　这一笑，程东旭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反倒大大方方的将大衣扔到座位后面的台子上。

　　无奈的扫一眼眉眼含笑的少年，又低头看着精神百倍的某处：“我不是有意的，它和我一样惦记你。”

　　这一下，顾总真是闹了个大红脸。

　　程东旭的话太烫耳朵了。

　　可单单从生理角度上来说，顾总其实也挺......（划掉）

　　程东旭话说的太直白，自己也想不到。

　　可是说出来了，倒也轻松了，就去看小孩儿什么反应，也是怕太激进了又将人推远。

　　这一看，只见少年看向窗外，只留给他一个后脑勺。

　　挺冷清的样子，拒人于千里之外。

　　程东旭心蓦的一提。

　　然后就看到了与少年白皙面色迥然不同的，红的几乎要滴血的耳朵尖。

　　这一看，心里就又生出点希冀。

　　他靠少年近了一点，算是倾身过去的那种：“我想亲亲你，星星，可以吗？”

　　男人灼热的气息喷洒在耳边。

　　顾总忍不住揉了揉耳朵，也没敢看他：“不行。”

　　“那牵一牵手呢，可以吗？”

　　“不行。”顾总机械的，努力屏蔽某人诱惑力巨大的声音。

　　那种控制不了的心慌又出现了。

　　顾总对此无法掌控，反射性的知道，最安全的方式是拒绝。

　　再然后，耳边是一声低低的笑。

　　作为一个时常在网上逛来逛去的霸总，顾总突然就对那句“让人耳朵怀孕的声音”有了具象化的理解。

　　然后就推一推凑太近的人。

　　手指被握住，然后贴上温热柔软的东西。

　　顾总回头，就见男人垂眸在亲他的手指，一根接一根的吻过去，像捧着什么珍宝一样。

　　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没抽回手。

　　就看着看着都有些呆。

　　再然后，亲完手指的程霸总捏了捏他的掌心。

　　嗓音天然的低沉冷冽，又带着一丝隐隐绰绰的喑哑：“我可以继续吗？”

　　程东旭的皮相实在是太完美了。

　　他的眸光、声音、眉眼以及嗓音，一切的一切都在努力的给面前的少年呈现最好的一面。

　　就像是动物界，雄性求偶时展示自己艳丽的羽毛，美妙的歌喉一样。

　　男人在想要获得心上人的青睐时，某些时候某些东西几乎是无师自通。

　　顾总呼吸都收敛起来。

　　像蜷缩起自己某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一样，

　　缩着心，但还忍不住感叹：程霸总也太会了！

　　哪里还有几月前那副即便是那什么，也带着几分蛮干的样子。

　　顾总知道这男人本该是个怎么样的人。

　　英挺硬气，就像千万年都不变的石头一样，棱角如何全由自己说了算。

　　可是现在，他将话语权交给自己。

　　就那么凝视过来，像等着什么审判一样。

　　这种突然软下来的反差，太抓人的心了。

　　顾总都不知道该怎么回复他。

　　其实他早规划过，等在娱乐圈登顶之后再如何。

　　正事做完备了，其他方面都不虚。

　　可他并不能料到程东旭会为了自己，那么毫不犹豫的将危险挡在身后。

　　顾星真没体会过这个。

　　他前世站的比别人高，得到的比别人多，超出常人的摧残和淬炼也全得一身扛着。

　　起初是硬撑着，后来就游刃有余了。

　　那种游刃有余，五分是凭借着聪明玩得转，五分是抗压能力强了。

　　说白了皮糙肉厚习惯了的事儿。

　　可现在，被人宝贝珠子一样捧手里了。

　　做梦似的，不适应、无措、还有点新奇，各种感觉大杂烩一样的在心里打着旋儿。

　　连表情都不知该调出哪一种用在此刻。

　　程东旭耐心的等，就见少年半垂着眼，睫毛一颤一颤的。

　　再然后，才亲过的手指连带手掌，忽的就遮他眼睛上了，有点儿色厉内荏的：“你坐回去......别看我！”

　　少年手按眼睛上，其实并没遮严实。

　　程东旭能看到，人手腕子就在唇边儿上呢。

　　程东旭由着他按。

　　微仰了下头，就亲那一截筋骨分明的手腕上了。

　　顾星手腕像被电了一下，酥·酥·麻·麻的。

　　倏的收回了手，就感觉脸热的自己控制不住，恨不能贴车门的玻璃上。

　　心里想：这样的程霸总是假的吧？！

　　他怎么能这么黏人！

　　程·疑似冒牌·黏人·霸总，低声的哄：“星星，你看看我，你看着我好不好，你对我有好感对不对？”

　　他感觉得到，从没有过的迫切的想要个答案。

　　顾总不敢看程东旭。

　　他也不知道，自己竟然还有这么怂的一天。

　　但步步紧逼的男人那张脸有多对自己胃口，顾总很清楚。

　　现在就不止是脸，就是程东旭这个人，他也的确不是没感觉。

　　可是下这个决定，挺难的。

　　走肾之后他稳得住，走心是怎么个走法，完全没经验也没谱儿，就强挺着不点头。

　　也许下一刻就点头？

　　顾总不知道，当总觉得能扛一刻就一刻。

　　跟自己较着劲呢。

　　好在，顾总不用较劲太久。

　　一道铃声打破了这种了这种无法用言语来形容的气氛。

　　程东旭的手机铃声非常普通，就是原手机自带的。

　　锲而不舍的响个不停。

　　程东旭看到来电显示“宋勤”两个字，沉沉的呼出口气。

　　接起来了，对方第一句话就是：“老板，你的腿要不要紧？”

　　宋特助看热闹归看热闹，但静不下心。

　　脑海里总想着自家老板冲过去抱着顾少时，小腿撞到椅子扶手的场景。

　　那椅子不轻，但却直接被撞到一边去了。

　　不知道老板腿伤没伤到，总惦记着要问一问。

　　程东旭：“......”

　　责怪的话说不出口，憋回了气：“没事”

　　然后挂了电话。

　　事实上，他不止腿骨疼，而且脚踝刺痛感也一直扎着呢。

　　但程东旭压根没在意，心全挂身边少年身上呢。

　　车里空间密闭，但程东旭的手机性能很好，不存在漏音的可能。

　　顾总什么都没听到。

　　气氛这东西，也讲究个天时地利。

　　电话挂的再快，什么暧昧、紧绷之类的也全都没了。

　　顾总轻松了很多。

　　想打开窗透透气，又想起程东旭衣服还湿着，就算了。

　　就问：“谁的电话？”

　　程东旭说：“宋勤”

　　顾总嗯了一声，再然后就又不知道说什么。

　　不过还是松了口气，车子已经进瀚海国际大门了。

　　结果又听程东旭说：“最近外派的项目满员了。”

　　听着有点遗憾似乎，还有点几不可查的委屈。

　　顾总：“......？”

　　程东旭心里想的是，可惜不能将宋勤一竿子支到个眼不见心不烦的地方。

　　到楼下，程东旭先下的车。

　　顾总怕他绕过来给自己开门，赶紧下去：“我肩膀的伤都好了。”

　　等到了房门口，顾总就有一种时空错乱的感觉。

　　毕竟在这里住了将近半年，和程霸总一起回来过也有很多次。

　　程东旭开的门。

　　开了门却没进去，让到一边。

　　顾总进门后，发现一点儿尘封的味道都没有。

　　就好像时刻有人居住。

　　又或者他只是和程霸总像以前一样，下班了一起回来。

　　熟悉又陌生的感觉。

　　一低头，玄关处整整齐齐摆着两双拖鞋。

　　都半新不旧。

　　蓝色的那双非常眼熟。

　　顾总几乎一眼就认出，是他之前在这里时穿的那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