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安静还留在z省t市, 这会儿正借住在一位本地老同学的家里, 边慢条斯理地吃着东西, 边翻着本地晚报。
刘军是风光多年的t市知名人物, 出事后当地晚报版面上当然得有他的“一席之地”……或许是人的窥|阴|癖好作祟、又或许是大众对高高在上人物一头栽倒跌下神坛的喜闻乐见,作为本地权威纸媒, t市晚报完全没给刘金留脸或是讲究一下“人死为大”,曝光出来的东西比网络上流传的还要真实三分、还要鲜血淋漓。
很多“愤怒的青年”、“有良知的文化人”谈起公权力的时候总是一副嫉恶如仇的样子, 仿佛公权力是天底下最邪恶肮脏的啊物儿、是最臭不可闻的阿堵物, 但是吧……不客气点说, 这些人愤怒嫉恨的其实不是公权力本身, 而是自己不是公权力的主人。得势便猖狂的,从来都不只是所谓中山狼。
安静看着报纸上满篇义正辞严的指责之词, 除了揭刘军的老底外便是绕着弯儿的攻击政府黑暗、官员如何沆瀣一气、公权力如何肮脏龌龊,并在末尾处非常不讲究地带上早就被人嘲讽烂了的反思体……看得他好一阵腻味,随手把报纸丢开。写这种东西的人在安静这儿是得不到丁点儿尊重的, 更别说叫好, 这样的人落笔的出发点根本就不是着力于解决问题的角度——表面看上去似乎是非常忧国忧民地在为政治不清明而发出呐喊诉求, 其实完全就是蹩脚到家的个人表演,无脑地把问题扩大化、复杂化, 无底线扩大打击面, 最后反而是让核心的问题得不到解决。
安静智商正常,在他这个年纪就算没从过政,多看点新闻了解下时政也不难理解这种早就被华夏国的老祖宗们玩儿烂的套路,某个群体中的某人成为了弱点?ok, 那么我们就让这个弱点被打击到后牵涉到的人群翻倍扩大、把无数的人拖进来、逼得这些人为了自保不得不捏着鼻子出来跟那个被直接打击到的群体抱团……
“本地纪委的工作受阻了吗?”从报纸上吹的风,安静意识到他提供的举报材料或许没有他想象的那么有力,那些人还有力气疯狂攀咬、试图在中央发力前把更多的人卷进来把水搞混,就证明t市的领导班子没能快刀斩乱麻……或者,还没能下定决心。
“t市的市长,我记得也是从z大政法系出来的……是这个原因让这位一把手有所顾忌,还是别的原因?”安静有些急躁,他终究是比较细腻的人,不像吴莉莉那么心大,杀人后是会有心理压力的,所以他急切于想看到官方对刘军暴露出来的问题进行后续处理,以此来证明自己的杀人行为是正义的,尽量耐心地等了两天不见动静,他有些坐不住了。
华夏国警方办案的两大法|宝,一是排查二是蹲守,虽然是费时费力的笨办法但非常有效,常看刑侦节目的安静用膝盖都能猜到这会儿的大学城肯定里里外外都是警察,理智让他明白那个地方他绝不能去第二次——为了不让自己的出行留下记录,安静从g省来到z省没坐飞机也没坐高铁,而是选择了相当麻烦的大巴车,到了g省后也没有使用过任何需要身份证(手机支付)的交通工具和消费,花的是现金,住的地方是老同学家,就是为了尽可能地把自己藏在人群中、不暴露在官方视野内。
起身在房间里踱步半圈,安静好容易才把利用老同学为自己探听消息的想法压下去——暴露自身是一回事,他不能把别人卷进来。
“要继续逗留吗……三个考核任务只完成了一个,总是耗在这里也不是办法。而且……警方有耐心排查的话,迟早会把我圈定到嫌疑目标内,t市对我来说已经有些危险了,必须快些离开。”用力按了下额头,安静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已经意识到自己产生了偏执情绪,这很不妙,拥有了超出一般人能力的自己现在本就属于社会治安隐患,如果不能有效自控的话,他担心自己会变成自己最厌恶的那类人——仰仗着比别人强大的能力肆意妄为、面目丑陋而不自知。
一番自我检讨后安静忍着心头执念,跟老同学告别、独自离开,当年他和那个女生的“纠葛”校方没有公开,普通同学都不知道他的退学缘由,只当他是因为父母病逝而心灰意冷。
“……我这趟出来引起太大轰动了,接下来得小心些……嗯?”心事重重走在t市大街上,安静忽然看见前面有个脚步踉跄的年轻人神色异样地在人行道护栏内徘徊,周边行色匆匆的路人没有留意到这个年轻人的古怪,但安静发现这个人苍白的脸上,那双眼睛似乎……毫无生机。
安静受抑郁症折磨多年,无数次在镜中看到自己的眼中流泻着这种了无生趣、只求了断的死气,一时有些心悸。
“我完蛋了。”
安俊东看着马路上滚滚的车流,脑中翻来覆去的只有这四个字。
安俊东,二十六岁,t市人,曾就业于一家合资公司的小白领。
普普通通的家庭,普普通通的学历,普普通通的工作,安俊东和这座城市无数的年轻人一样过着平静无波、没什么大风大浪也没什么磨难挫折的生活。按照正常轨迹的话,他会在有一定积蓄后考虑相亲结婚,找一个和自己一样普通的异性结为家庭,再生个把个智力水平和自己差不多的孩子,度过和平年代的人们最常见的一生。
但这一切都在半年前改变了,没什么特别嗜好的安俊东忽然间迷上了网络赌博。
说到赌博很多人都接触过,纸牌和麻将就是华夏人休闲娱乐时最常接触到的赌博游戏,只要投入不大、不过度沉迷,许多人都把这当成是一种消磨时间的消遣方式,并认为这绝不会影响到自己的正常生活。
安俊东曾经也是这样以为的,闲暇时他也没少跟同事朋友打打纸牌搓搓麻将,反正输赢也就几百块钱,赢了么就赚,输了么大不了少抽几包烟。
但赌博这种东西再怎么玩得小也是有瘾头的,且越是有着在赌局中赢钱的念头、想占点小便宜的人,就越是容易被赌瘾缠上而不自知;认为自己根本不可能沉迷赌博的安俊东接触到下注无上限的网络赌博后,现实中从来没有“大赌”过的他一下子就失控了,出手入手动辄几千上万、玩一晚上运气好的话几个月的工资都能赚到,这种激烈的刺激性让安俊东不可自拔,连工作都失去了兴趣,脑子里天天盘算着的都是怎么在网站上赢到更多的钱,就此一夜暴富。
然而……安俊东忘记了一句话,叫做十赌九骗。
赌红了眼睛的安俊东把自己所有的积蓄包括爹妈的棺材本都投到了赌博网站上,辞掉工作专心研究如何更加有效率地赌博、提升自己网站上个人id内的金额。他成功了,百把万砸进去、输输赢赢几个月后,他一口气赢来了三百多万。
安俊东欣喜若狂,只是他还来不及高兴多久,一个晴天霹雳就降到了他头上:他在赌博网站个人id里的金额,无法提现。
电话打到网站客服,客服冷冰冰回复:这么大的金额当然不能提现,提现的话等于坐实网站聚赌,高额资金投入的聚赌是违法的。(ps:真实案例改编!真实案例!!)
安俊东快疯了,连忙联络其他赌友,结果那些同个网站认识的赌友们不是也骂声连天就是就此失踪,然后没多久,这个网站就无声无息关闭……
这个时候的安俊东才如梦初醒,这种赌博网站别管打出多大的金字招牌其实都是骗人的,整个网站就是一个没什么技术含量的骗局,有庄家,有捧场的角色,有哄人入套的同伙;初期时会让玩家多多少少地赢那么几次、小笔的金额也给提现,等到玩家入套、把真金白银的大笔金额注入网站内后,不管你是输是赢,都别想再把投进去的钱拿回去。
这个时候才从不劳而获发财梦里面醒过来已经晚了,安俊东必须面对的现实是自己丢掉的工作,以及赔出去的百把万亏空。
z省普遍是要比其他省份富裕的,但百把万的亏空也不是安俊东这种普通人能扛得起的……尤其是他在父母不知情的情况下还挪用了父母的养老钱。
浑浑噩噩中走到街头,安俊东看着街上那些来来往往的豪华私家车,忽然觉得很不公平……别人能随随便便开上路的百万豪车,对他来说就是生命不可承受之重。
“……路人横穿马路被撞死,车主是要负次要责任的吧……我记得交通法是这么规定的。我这么年轻,能让车主赔多少钱呢……”脑中冒出这个念头,安俊东鬼使神差地把手搭到人行道的防护栏上,并将视线转向车流后方,魔怔般嘀咕出声,“得找俩豪车,最贵的车……来个飙车的富二代吧……”
这时,安俊东才发现距离自己不远处,有个高高瘦瘦、穿着长风衣的男人正默默地看着自己。
安静不知道这个人为什么想死,虽然停下来了,向来比较沉默寡言的他也不知道怎么打消对方的自杀念头,犹豫了下,出声道:“虽然我不知道你想干什么……在家自杀,利国利民。”
“……”
安静发现说错话了,憋了一会,又道:“环卫工人不容易。”
“……”安俊东脑门青筋突突的跳,骂道,“你脑子有病?”
安静抬手揉额头,没发现他受教官王林影响也习惯在头痛时这么干了:“好吧……反正你不想活的话,我看看还有什么利用价值……”说着掏出教官王林给的小镜子,朝对方照了一下,又失望地收起来,“毫无价值……算了,你要自杀的话能不能换个人少点偏僻点的地方,这里会造成交通拥堵的。反正都要死了,死前还给别人添麻烦不太好吧。”
安俊东盯着这个神经病看了半响,默默蹲下去,双手抱头,痛哭流涕:“我这是造了什么孽……”
安静确定对方不是抑郁症患者了,抑郁症患者产生自杀冲动时很少有向陌生人进行倾述欲|望的行为,他对一个陌生男人的痛苦没什么兴趣,也不太想在这儿被人围观,没怎么犹豫抬脚就走。
“……那些骗钱的畜生逼我死,死就死吧还来个神经病……”
安静脚步一顿,低头看向已经明显没有自杀的胆量、情绪崩溃的年轻人。
“哈?找我查搞网络骗赌的?静哥你帮帮忙,不知道我正‘特训’着吗!啊,很急?你考核任务还差俩?喂喂我都还没轮到参加实习考核好吧,你故意来炫耀的?!”
毂(gu,古,念三声)袁挂了电话,挣扎着从地板上爬起来,咬牙切齿地开电脑、嘴里还不住叨逼叨:“吗的你们倒是爽了,一个武器大师一个剑仙,老子这儿却还没见水花……狗曰的现在还有给网络骗赌套进去的傻逼?史前时代穿越过来的白痴吗……”
这家伙噼里啪啦敲半天键盘、又联系了下黑客群里的大神们帮忙,搞了一下午才把安静提的那个啥啥澳门黄金赌场网站的跟脚挖出来发了过去,正准备继续训练……吴莉莉的求助电话又打过来了。
“你给警察盯上了?还有人跟踪你?不怕,有人找你问话你直接卖教官,他都没交代过要我们保密,那就说明这方面咱不用当宁死不招的烈士……哈,大晚上有人跟着你害怕?姐姐!应该怕的是人家!你知道市区里开一枪警察得打多厚的报告吗!”
挂了电话,毂袁忽然反应过来……“尼玛,我咋混成后勤待遇了?!”
……加强版的清子,果然是比付友清觉悟高很多……
至于正版的正宗咸鱼付友清……这会儿正抱着电脑蹲在王林家门口瑟瑟发抖,远远看见王林那辆特别有特色、撞到电线杆上都是电线杆比较亏的超级廉价n手金杯开进小区,付友清差没热泪盈眶——
“到底咋回事呢?”王林还在网吧修电脑呢,接到电话一路赶回来,一身的汗都还没下去。
“说不清楚,你开门一看就知道。”付友清含着眼泪楚楚可怜地。
“你咋这么……看上去这么恶心呢。”王林噫一声绕开这货,很自然地走进走廊去拎自己家门锁——
……好一个异世界风情十足的原始丛林景象,还是超现实派巨大化比例的。
这是王林开了门后的第一反应。
第二反应是“麻痹这是我的房子?!”惊骇得后跳一小步的王林惊愕脸看付友清。
付友清眼泪哗哗地:“没错就是你家。你小声点,隔壁102室在家的,引人出来看见你就说不清楚了……林子你拿手摸摸那叶片,还是实体的,一开始我在里面直接被压了一身,拼了命才爬出来喘上气。”
“……”王林呆滞脸,木然了一下才拿手去摸了下直接把整个门都挡住、几乎填塞了整个房间的异世界植物,嗯……手感很正常,树叶摸起来什么样就是什么样,“——清子,你该不会说这些全都是……帝哥(在家里务必使用尊称)吧?”
付友清眼泪更汹涌了:“没错,晚上的吃播帝哥不耐烦表演吃东西了,我就说那你随便在镜头面前呆一小时就行,反正观众不介意你干什么……然后吧……然后……”
“然后?”王林狐疑。
“然后我嘴贱,说咱们来喝播也行,刚好帝哥还没试过喝酒呢,我就给准备了白酒……”付友清抽泣,“帝哥一气干掉了十瓶一斤装的60度二锅头,晚上的打赏比以往翻了倍……没想到直播结束没多久,帝哥忽然说他困了,要睡一下,我还没反应过来,他就变成一屋子植物把你房子里整个塞满了。”
王林一巴掌糊自个儿脸上,好吧……倒是无意中知道了帝利亚斯的弱点,但这特嘛有什么用啊!啊?!
屋里给挤成这样眼见是没法住人了,更重要的是……“家具家电什么的是不是也全毁了?”王林痛苦地道。
“……厨房没事,帝哥估计舍不得把厨房祸祸了。”付友清抹着眼泪道。
王林心口那个痛,都快不能呼吸了,天辣他的家具家电——
还好是住在一楼,帝利亚斯又是晚上九点后才忽然变成“一堆”,王林着急上火的从外面特别费力地把阳台和窗户的帘子都拉严实了再拿东西固定住,再把门窗啥的都锁死……
“晚上你先和我住灯泡厂去,我再通知谢姐在网吧将就一宿。”回到金杯面包车里,王林只觉身心皆疲,“这里看样子是不能住了,得再找个更宽敞点、周围人少点的落脚地……”
“你有钱?”付友清的惊吓劲儿过去了,这会儿比较正常,“那些别墅小区挺贵的,我赶脚你买不起。”
王林气不打一处来:“谁说我要去搞别墅住了,你还好意思说,还不是你多事把我家给毁了?”
“直接责任人应该是帝哥,你冲我撒气是欺软怕硬。”付友清道。
王林懒得理他,掏手机打开个人热点,登录银行官网查看下自己的存款数目,直播平台提现是提到他的账户里面的,因为他们这群人的开销全都是他报销,这上面付友清都不好意思叨逼叨:“帝哥还挺能赚的嘛,这么一看倒是差不多够了……”
付友清伸脖子过来看了眼,大惊:“卧槽,我都没具体算过,赚这么多了?!”
“没到你账户里的钱你当然懒得算,我还不知道你丫啥德行。”王林白他一眼,“帝哥赚的再加上我的老本,买别墅豪宅不够,买个偏僻地儿的独栋楼够够的了吧,你看看咱们市的二手房市,有没有合适的。”
付友清一听来劲了,边摸电脑边叮嘱:“那这次要给我独|立房间啊!”
……王林被赶来睡客厅后这家伙就沦落到了打地铺待遇,说起来也是惨……
帝利亚斯这一睡足足睡了三天,前面两天都是塞满了整个套间的散乱植物状态,挤得满满当当的藤蔓枝叶让人连门都进不去,第三天就好多了,他缩成了一株二米多高、合抱着茎叶垂着花盘、周围绕了一圈藤蔓植物盘踞在客厅里的巨大花朵,虽然看上去还是很占地方,但至少能让人进入房内看清楚房间惨状……
第四天,因为担心而跑过来守着的王林正打哈欠时,一直保持静止状态的巨大植株动了一下,花盘微微抬头。
“帝哥?”王林赶紧坐正,怕吵到帝利亚斯的关系房间没敢收拾,他是盘腿坐在铺地上的毛毯上的,姿势有些不雅观。
巨大花朵的叶片像是人在伸懒腰那样朝外伸展了下,紧接着叶片合拢、藤蔓收缩、花盘变形,转瞬间整棵植株就变成了披着白色长发、果着完美身材的魔王大人……
“……!!”王林赶紧抬手紧紧捏住鼻子,眼观鼻鼻观心、清心寡欲无视一切外物——特嘛的虽然看习惯了帝利亚斯的脸不像最开始那样容易激动了但这么刺激还是不行的!!
“真是出乎意料……”魔王大人的赤果美足落在沙发残骸上,活动了下脖子,嘴角上翘,露出个餍(诱)足(惑)的表情,“人类酿造的高纯度酒精于我居然拥有类似催化激素的功能……总是给我意外之喜呢。”
王林的鼻血下来了,淋了他一手……主要是帝利亚斯这个刚睡醒的慵懒语调战斗力太特嘛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