卢昌茂感到从未有过的疲倦,他把孙子小溪抱在怀里,疼爱地抚摸着头,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滋味,想想就后怕,要不是红蛇相救,小溪就会命丧洪水,自己就要承受失去孙子的莫大痛苦。哎,也得感激丑小,想到丑小,卢昌茂越发有点愧疚。
卢昌茂叮嘱老婆三妮和媳妇冬梅好好看护孙子小溪,然后披着衣服,倒背着手,低头走出院子,去村委办公室。
今天刘成要来慰问。慰问以前还要安抚好丑小的家属,不能惹出大的乱子。
一想到要去见书怀,也不知道是咋的,卢昌茂感觉心里就没有底,这难道就是因为丑小是救小溪而被淹死的,自己才心虚吗?
卢昌茂一路想着,一路心思重重。往常要走好长一会才能到,今天没有觉得就走进了村委办公室。
办公室已经坐满人。村支两委的领导,还有村民议事会的代表都坐在一块,大家正在议论着。
卢昌茂背着手,也没有像往常和大家打招呼,仅直走到自己的位子,一屁股坐在椅子上。他把披着的衣服挂在椅背上,眼睛环视一下在场的人们,声音有点沙哑地说,“大家都来啦?”
众人点点头,也没有说啥,都齐刷刷看着红山村的主心骨卢昌茂。
“今天咱们长话短说,长会短开。昨天,咱们村遭受了洪水的侵害,靠河的10几户被水淹了,损失不小,特别是丑小也给淹死了,挺惨的。咱们研究研究如何帮助他们渡过难关,特别是商量一下丑小抚恤和丧葬的事情。”
会场里的人们开始交头接耳,议论纷纷。
“昌茂,我先说几句吧。”
卢昌茂顺着声音看去,发言的是坐在会场的西边的村民议事会代表二蛋老人。
“有啥就说吧,二蛋叔。”卢昌茂很尊敬地看着二蛋。
“这次洪水本来应该不会对咱们村造成太大的危害,就是因为张兮兮挖山,把大量的土石倒在河里,堵塞了河道,使河水不能畅通,所以才造成水漫河堤,冲坏房屋,我的意见是和张兮兮交涉,让他赔偿损失。丑小是按照村里安排清理河道被淹死的,我认为应该按工伤赔偿,要开个追悼会,除了村里的赔偿外,也要让张兮兮给予一定的赔偿。”
“对,二蛋叔说的有理,这次不能便宜张兮兮。”
“不能轻饶那龟孙,要他偿命!”
“……….”
还没有等二蛋把话说完,会场里的人们意见纷纷发言。一时间会场气氛显得火药味很浓。
“大家不要乱说,静静,不要乱。”副村长明海站起来,舞动双手,想要平息骚动,但是,大家还是你一言我一语根本不听他的呵斥。
“吵能解决问题?嗯?!-----”卢昌茂看看形势有失控的危险,也不动声色,脸色沉沉地说了一句。
说也奇怪,会场立刻鸦雀无声,安静下来。
“我觉得二蛋叔说的有理,这次遭受洪灾,与在河道里乱倒土石有极大的关系,张兮兮理应拿出一定的钱赔偿,丑小的死也能按工伤抚恤,开追悼会也没有问题,甚至我会和乡政府申请,多给点抚恤金。但是,咱们不能在什么场合动不动就否定张兮兮到咱们红山挖山这件事情。大家想想,要不是人家来挖山,咱们每家每户都能得到5000元的补偿款?俗话说,打开窗户换气,新鲜空气进来,也难免飞进几只苍蝇,这很正常嘛。…….”
就在卢昌茂侃侃而谈,逐渐扭转会场气氛的时候,村委院子里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杂乱的喊叫声。
“卢昌茂,你出来,今天要是不说个子丑寅卯,我们就抬着死人到乡里、县里告你去!”
“对,陪我们丑小命。”
“出来,卢昌茂,狗日的,买国贼。”
屋里的人个个感到很惊讶,这是谁,敢跑到村委会院子里撒野,还胆敢指名到姓,骂卢昌茂,哎呀哎呀,这在红山村历史上从来没有发生过。
听着叫骂声,卢昌茂脸气得红一阵白一阵,院子里的话越骂越难听。
屋里的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知道下来要发生怎样的事情。
院子里越发人声嘈杂,乱成了一锅粥。
屋里,卢昌茂反而压住火气,纹丝不动坐在那里,开始安排慰问受灾户,抚恤死者丑小家属有关事宜。
“大家都说了不少很好的意见建议,我代表村支两委原则同意大家的意见,俗话说,胳膊折了还在袖里,我卢昌茂无论何时何地都不会对不住老少呢么。”卢昌茂说着说着,情绪显得很激动,他站起身,点燃一支烟,猛猛地吸了一口,两股浓浓的烟柱,从两个鼻孔一下子冲出来,那烟雾很快冲开着的门飘了出去。
“卢昌茂,出来,狗日的,你出来!”
院子里有几个女人尖着嗓子疯狂地喊着。
卢昌茂一把抓起搭在椅背上的衣服,转身甩脸,一句话也没有说,阴沉着疙疙瘩瘩的黑脸,锵锵就往外走。
屋里的众人也纷纷起身鱼贯而走出办公室。
卢昌茂站在办公室外台阶上,身材尽管不太高,但是墩墩地,像挫在哪里的一堵青石碑,他一手叉腰,一手夹烟,黑黑的眼睛,环视一下院子里乱慥慥的人群,从眼里发出两道鬙人的光,这光很有穿透力,一下子,哪些胡咧咧的人们,就仿佛吃了哑药,唰---,就停止了喊叫。
这时候,院子里的气氛很沉闷,大家感到有一种说不出的压抑,可是没有谁敢把这种氛围给打破。
沉默,沉默,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卢昌茂把手里还剩半截的烟蒂丢在脚下,抬起脚狠狠踏上去,使劲来回搓搓,然后一抖披着的衣服,咳嗽几声,“咋不说啦?嗯---?不是叫我滚出来吗?嗯---?我卢昌茂已经滚出来,大家有啥说的有啥骂的,甚至要打我出气的,那就来吧!嗯----!”
卢昌茂低沉的声音在小小的院子里盘旋,像一块黑幕一样把院子里的人死死遮住,刚才哪些嚷嚷的很凶的女人们,吓得都低下头,有几个胆小的吓得直往男人身后藏。
卢昌茂看看控制住局面,心里暗暗松口气,他知道对这些村民,就要像对放着的羊群一样,如果有谁敢紮翅,那就要用土坷垃狠狠地砸他几下,让它知道谁是主人,主人的地位是不可以随便就敢霵觑的。
“书怀,你来一下。”卢昌茂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丑小的叔叔书怀,他刚想转身往办公室走。
“有话就当着大家的面说,俺家书怀不听小话!”
突然冒出一句冷话,着实吓了卢昌茂一下,他顺着声音看去,原来冷不丁喊话的是书怀的老婆槐花。
“对,有话说在当面,有啥见不得人的,非要回屋里说。”
“对!…..”
“不回屋,就在院说。”
………….
一下子,院子里的人们又开始骚动。
“不要吵吵,不要吵吵,槐花,不说话就要哑巴了!”书怀掉转身,朝着自己身后的家人们说。
槐花一看丈夫生气啦,赶紧把头一低,其他家人也一下子停止说话。
“叔,能不能就在院子里说?”书怀带着恳求的眼神看着卢昌茂。
“好啊,既然大家愿意在院子里说,我也不反对,不过我也告诉大家,咱们的事情没有见不得人的,也不会背着谁乱搞。刚才,咱们村里的领导们,还有村民议事会的代表们已经研究了有关救济和抚恤的事情。这样吧,我先把关于丑小的丧葬一事说说。”
卢昌茂停一下,声音沙哑地接着说,“丑小是个很可怜的人,40多了也没有娶老婆成家,又是因为给公家干活给淹死的,咱们与公与私都不能亏待他。首先,咱们村里要给他开个像样的追悼会,纪悼他的灵魂;其次,村里要拿出万元作为抚恤金慰问他的家属,因为他的父母已经不在,也没有儿女,这个抚恤金就补偿给书怀。这就是有关丑小丧葬一事的大致意见,不知道你们同意不同意?”
卢昌茂看着书怀。书怀眨巴眨巴眼睛,“叔,你说给多少抚恤金?万?你当我们是要饭的吗?一条人命,就值万,那不是开玩笑吗?”
“你说啥?什么要饭不要饭,咋说话的?书怀,这是村里集体研究的意见,咋是开玩笑?嗯-----?”卢昌茂显然有点不高兴。
“叔,说不好听的,拿万块换你的命给不?万?告诉你,少了0万,不要开口。”书怀气哼哼地说。
“书怀,你是拿死人发财呀!丑小活着的时候你管过吗?给过他一口饭吃吗?见人死啦,你跑出来借机捞钱,你良心让狗吃了?”站在一边的副村长明海有点看不下去,走到书怀跟前质问书怀。
“明海,你个狗腿子,卢昌茂是你大还是你爷爷,你这样帮他说话?”书怀身后的弟弟书清跳出来指着明海就骂。
“书清,你咋骂人?谁是狗腿子,谁是狗腿子?”明海也是血气方刚的男人,那在公众场合受过这种侮辱,一下子跳过去一把抓住书清的衣领子,挥拳就要打。
“打人啦,村长打人啦!”人群里几个女人趁机扯开嗓子就喊。
院子里站着的丑小的家人一窝蜂就挤在明海跟前,把他团团围住,连骂带打纠缠在一块。
【作者题外话】:群情激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