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山上归家, 七茜儿躲了很长一段时间的羞, 一直到过了新年她才因家务不得不去燕京住了半个月。
到了永安四年一月, 已做过人母的七茜儿已确定自己身怀有孕, 从此心中石头落了地,彻底舒畅起来。
她幸福的不成,常常熬夜坐起缝制小衣小袄。
有关有孕,她倒是没有告诉任何人, 这老百姓的规矩,三月稳当了再提此事。
她就真诚求个稳当。
等到燕京无热闹,不必出门应酬了,她便跟爹高高兴兴的回了亲卫巷,说来也有意思,她稀罕亲卫巷, 爹也是喜欢的。
如今人家也不爱家里呆着,就常常跟老宅那边蹲着, 看亲卫巷一堆大胖丫头满炕头滚来滚去, 笑的就像个老傻子。
家里而今又出了孝, 七茜儿心情好, 对于亲卫巷左邻右舍送来的请柬,便挑选些开始走动,这个是躲避不了的, 你总得出门不是。
这日大早,七茜儿头戴玉片嵌簪花的小花冠,穿艳色的孔雀罗, 她头发早就脱了稀毛乌黑如云,甚至不必往里面打假发,都能简单使刨花水刷出高髻来。
泉后街这两年说起陈府四奶奶,总要夸奖一句,那位奶奶可生的一把好头发,油墨涂不出的亮色来。
这老过的人么,才知道正好的年岁该穿大红大绿,这靓丽的颜色有多么难得,年纪正好不穿以后可就压不住了。
如此,七茜儿五色的彩锦都往身上挂,人家是根本不讲究雅致,力求个五彩斑斓,就这,陈大胜也说好,甚至夸奖为人间第一美。
这就是一个见几年世面的乡下孩子,他就懂个屁!七茜儿也懂个屁!
反正贵有贵的道理,彩锦缂丝一寸一金如何?咱有钱,买!一身不够,嘿嘿,那就四身。
好在七茜儿张开了,脸随心性走,她如今五官明媚靓丽,不是顶级那种美,却有一种旁人绝没有的笼罩气质,对,就是这个词儿,她在,旁人都得给她笼罩住了。
她胆子也大,竟是什么颜色都压得住的,尤其最爱艳红,人过去就如一团烈火,感觉随时能把泉后街点着了般炽热。
收拾停当,七茜儿便派人去喊了柴氏还有张婉如一起唐府参加赏花会去。
七茜儿看不上唐府的二房,三房,可是对唐府的老太太,还有唐九源的夫人李氏都没啥坏印象的。
老大别说老二,自己家还有个陈四牛,还有个乔氏呢。
别的不说,上辈子陈大胜出灵那日,她万念俱灰一个人从墓地跋涉回来,却在路上看到一乘小轿在等她?那等人的婆子说,她是唐府的,是家里的老祖宗怕她一个人出事儿,就让人等在这里送她回家……此乃雪中送炭的一份恩情。
虽不大,却要念人家一辈子的好。
臭头回来也说,若唐家来请,有帖就去坐坐,唐九源挺好一人,周全雅致脾性也好。尤其是管四儿那案子,人家是出了大力气的。
可别小看七茜儿这个坐坐,如无意外,人家是未来板上钉钉的郡王妃,夫君又助力多,还都起步很高,前程不可限量。
唐家跟陈家距离不远,坐车再带一大堆奴婢真就矫情做作,有些故意的铺排在里面了。
这三妯娌便一人带着一个丫头,溜溜达达的往唐家走,简直近的软兜都不必坐。
唐九源他媳妇李氏倒是给亲卫巷的奶奶们都下了帖子的,只可惜她开的是赏花的诗会,尤其是鱼娘,至今不敢交际,可她好好的活着余清官就念佛了。
至于旁人,各有各的不方便呗。
李氏那人要怎么说呢,七茜儿任性,她的任性可是比七茜儿更盛。
人家高门大户嫡出幼女,自小在家得宠,任性到李章一堆学生,她就挑了个最好看的嫁,家里竟顺了她的意。
都是贵族也有品级,她低嫁到了唐家,被全家捧着活,公婆从不与她计较,妯娌也不敢与她争锋,她的日子好过,每天便自由自在,品茗赏花,饮酒月下……
唐九源随性,她随意,便是公主都没有她过的滋润。
李氏任性骄矜,不喜欢就是不喜欢,除公婆外她是谁也看不上,整个泉后街,除了亲卫巷,她敬佩老刀血性,佩服佘青岭的风骨,至于什么钱财家世这些她是不放在眼里的。
反正一二般人没她家世好,三四般人也没她嫁妆丰厚。
贵族女子看不上谁,也从不带在脸上,她们很少生气,就呼啦啦来去的车马就把她圈住了,谁也接近不到身边去。
若有招惹的,也不必等自己动手,自然有人见风使舵。
七茜儿到了唐府,李氏却亲在二门里迎她,七茜儿今日打扮的好看,李氏便挽住她说:“四奶奶这是来抢我的风头么?”
她今日也戴了小花冠,可是玉质却没有七茜儿好。
她今日穿着锦,却是旧日积淀,而七茜却穿了新罗。
七茜儿这花冠是老公公给了库房钥匙,让她自己随便挑,前朝皇家内造的东西,那自然是好。
七茜儿心情好,便坦然道:“是啊,大奶奶的风在哪儿呢?且让我抢过来吹吹?”
所谓骄矜尽头便是贱骨头,几次来往,七茜儿也摸清楚了,这娘们纯她爹娘惯的。
李氏被撅,却笑眯眯的一点不在意的与张婉如,还有柴氏见礼。
互相问候完,她才悄悄问七茜儿:“他们说,老先生仿佛是在这边家里呢?”
她问的是佘青岭,甭看郡王爷身上不完全,却因为这份残缺,这份凄苦坚韧,文采卓然,卧薪尝胆,杀伐果断,急流勇退……总而言之,整个大梁不知道多少姑娘想到他,便心疼的肝颤,对他的情感真真敬爱又怜……咳。
有跟佘青岭同岁的说其他,依旧是满目的向往,心爱不已。
七茜儿当然知道这事儿,就想不出自己家那个屁事不管,光脚种菜,偷尝几个妞儿菜粥,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床,偶尔还会抠脚的爹有啥招人稀罕的?
她点点头:“我爹啊,对!家呢,哦,这会子该挎个破篮子上山挖春菜了。”
李氏大喜,扭脸吩咐到:“去,把京里刚送来二月兰选上十盆,再加上今儿早上剪的好杏花枝儿,都送四奶奶府上去。”
她想送就送,七茜儿到没管她,只与她一起去了大房的院儿里。
唐家有世家的底子,这一进门便能看到人家这规矩是好的,来往的婢仆动作之间就特别有味道,也不说出是什么味儿,反正就是爹最喜欢的那种。
七茜儿心里夸奖,却没看到进了二套院子,一粗门缝里正有一妇人眼巴巴的趴在门缝里看她呢。
唐九源与李氏独占棋盘三进院,她们这边有花园,有灶房,有新建的小戏台,甚至账目私下里都不跟大帐走着。
唐家老少却不说什么。
众人还未进院,便闻扑鼻暗香,是很素雅的那种天然的气儿,待迈步入了院子,便见天井层层叠放着无数蓝紫色的二月兰,真真仙境一般。
为了迎合这花色,这院子里婢仆的打扮,随春风飞舞的轻纱,客人吃喝的食器,甚至供客人弹奏几把名琴结的穗子都是蓝紫色。
真正贵族的女眷办一场聚会,往往要从细节开始铺排,甚至来参加聚会的女眷们都会从穿衣打扮上,力求一种入画效果。
是不争不抢重在细节,求统一的效果。
可惜啊,这种东西七茜儿不懂,也无需懂,她就亮如火焰般的晃进来,也没人说什么,倒有坐在重要位置的两个姑娘心生些许不悦。
这俩姑娘一看便是生面孔,不像是泉后街的人,五官到有一种南边柔美细腻的味儿,她们极美,是女人见了都会被震撼的那种美。
小姑娘从家乡出来一路便被当做宝贝般供着,甚至到了唐府,也是做上宾被招待。
可可腚还未稳呢,一火焰团子晃悠进来,众人便站起呼啦啦迎接过去,这风头便被抢了。
小姑娘到底年纪不大,就拿着团扇堵着嘴小声问旁人道:“那是谁啊?”
语气显见是不高兴的,然而周围人却不答,就客客气气笑着,一起到七茜儿面前与她认真见礼互相问好。
再次坐下,才有人悄悄在这两位姑娘身边道:“姑娘们要稳当些,虽这是庆丰!那是亲卫巷第一户,福瑞郡王府坐堂奶奶霍奶奶。”
小姑娘进京之前,家长给她们做过功课,听闻是谁便立刻不敢骄了,还俏皮的吐吐小舌头说:“吖,竟是这位贵人啊。”
“是呀,可不就是她,姑娘还是不够稳当。”
这位的爹是太监的老祖宗,她男人是宫人的小祖宗。阎王爷前的小鬼首领,得罪谁也别得罪她啊。
李氏请七茜儿当间坐,七茜儿却摇头躲在一边儿道:“我大字不识几个,我可不坐那边,甭说作诗画画了,你们便换个写法,一样的大字儿还分个大小篆,行草隶啥的,眨巴眼睛我都不认的它了,闹出笑话来,就坏了你们探春斗花的兴致,你们玩吧!我看着就好。”
这话大气,也不争先,她这么说,大家就一起笑。
后来便有那坐在中间的美姑娘,脸上堆蜜般甜笑道:“奶奶莫怕,咱们今日斗的只是二月兰,输了吃酒不做诗的……”她可爱的吐吐舌头:“我,我也做不好的。”
谁不喜欢好看的东西?
七茜儿看看那姑娘,就对李氏惊愕道:“我说,斗花你找俩仙女坐着?有这么一对儿在那边美着,就花都羞死了。”
众人齐笑,那姑娘被说的不好意思,便低下了头,心里提着的一颗心总算便放下了。
可李氏表情却是淡淡的,看众人又开始弹琴赏花,说笑画画,她便在七茜儿身边小声说:“那俩走的是我家老祖宗的关系,远亲!说是要选给二皇子呢。”
七茜儿闻言心里微惊,想到那位老祖宗吃斋念佛的,自己上辈子什么牌面,她都肯帮衬一下……就……就算了,人都是两面的,自己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她提扇捂嘴,眼睛咕噜噜又看了一次,这才对李氏道:“别说,真很好看的,从前咱街里那个瑞娘记的吧,那会我还以为美到那份儿上就是顶了,谁能想到还能美成这样?端是这两张小脸,肚里有点墨汁的,看到就能写一百首长诗来……啧啧啧。”
其实皇爷也稀罕这样的,想不到他儿子也这样。
李氏忍笑,拿着蝶戏的扇子不使劲的扑打七茜儿。
七茜儿不说瑞娘,李氏也想不起这个人,只她弟见天在皇爷身边转悠,她倒是知道一些消息,如此立刻又接近七茜儿些,也不会做出交头接耳的样子,就笑说:“你家老爷难不成没跟你说过?”
七茜儿眨眼:“说什么?我也从不问这些啊,你看如今的吏部巷,迎来送往车马不断的可都奔着人家彭家去的,这不是人家宫里有娘娘了么!”
听七茜儿这般说,李氏便不服气了,就道:“呸!你才见过几个美人,她那样且平常呢,也就好在个娇花般的年纪,青春正好呗。那人呢是早就混进去了,如今才是个采女,就蒙个外面不知道内情的,还娘娘?跟从前书上说的八十一御女差不离……到了最后,其实还是要看这里的。”
李氏摸摸肚子,却也不是说文采,皇爷大老粗,他懂个屁的诗文,却是说心眼性格。
那么多女人在一个宫内呆着,若是心性弱些,不用等旁人来害,孤单单坐牢般的熬时日,其实都活不大。
看李氏摸肚子,七茜儿下意识也摸,赶巧婢仆端上热茶,七茜儿却让她们换清水来。
李氏看到眼睛便一亮,悄悄问:“可是有了?”
这位甭看不管闲事,眼里看事情比能人张婉如强十倍去。
七茜儿拿扇子拍了她一下,她立刻便不提了。
她们亲昵交谈几句,李氏便起身招待旁人,路上还随性作诗,七茜儿听不出好歪,张婉如与柴氏却说好,还认真让身边那丫头记录下来,说要回家品。
看人家李氏这日子,也是凭着文采艳压一众女子的,她办宴会不惜成本,大家也玩的尽兴,笑闹一会子,便有伶俐的打扮的娇俏丫头,牵着彩带装饰的小木车,车上装了今日斗的二月兰挨个与客人们欣赏。
这车儿叫做移春槛,七茜儿空手来的,却有她的花车,还有那与她熟悉,说的来的妇人作了诗句,就给她挂车上。
也无需斗个输赢,就高兴呗。
大家玩的正热闹,便有一紫衫妇人悄悄溜进来,举目转了一圈,又一步一步接近七茜儿。
七茜儿还没看几车花儿,便闻道一大团刺鼻子香气儿。
“哎呦!这是谁啊!请四奶奶安,这都多久没见了?您还记的我吧?”
七茜儿拿着帕子堵脸,一阵恶心涌上心头便干哕起来。
张婉如吓一跳,立刻对这妇人道:“见谅,您且往后些……我这妯娌今儿有些不舒坦,与您身上这味儿有些冲着呢……”
这妇人正是唐家二房的……其实奶奶都不是,是替代奶奶管二房的那位妾氏。
这妇人有些尴尬,干笑着退了两步,又怕得罪七茜儿,这才陪了礼赶紧躲到一边儿去了。
李氏急步过来,先瞪她一眼,心里暗恨把门的没把好,却不及追究只慌乱围着七茜儿转悠道:“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该请你来,你这有个闪失我可担待不起了。”
七茜儿难受了好一会子才道:“我,我这可是头回吐呢……”
张婉如闻言顿时蹦起来了:“你,你这是,有啦?”
七茜儿年前圆的房,后来小夫妻也聚少离多的,都想着早晚会怀上,会怀上,她又皮实,每天依旧早起,该怎么就怎么,大家便没有深想。
李氏里外张罗,脚下像有个风火轮般,她是一阵后怕,稍微给人闪失一些,这谁能兜住?唐家满门都兜不住。
也不等七茜儿她们告辞,李氏就给预备了个软兜,众人簇拥着七茜儿,一路又被抬回家了。
等到七茜儿离开,那想巴结的妇人才脸上苍白的吐了一口吐沫,嘀咕道:“啧,谁还没有怀过孩子啊,这大惊小怪的,我生了四个了……”
只可惜,她还嘀咕还没完,就从里面冲出两个婆子,裹着她就往内宅里去了。
有件事李氏没敢提,唐九源他弟弟生性风流是什么花都掐的,二房奶奶早就万念俱灰每天念经了,那院里剩下这妾虽生了好几个,却常年防人,就带了逼孕吐的香料。
七茜儿可不知道这一出,她一阵孕吐,就害的那称王称霸的二房妾,被唐家送到小佛堂改造了小半年,等她好不容易煎熬出来,二房就半院大肚子。
冤仇也是这么莫名其妙来的,那二房的小奶奶心里恨七茜儿,她家的小崽子后来在学堂仗着年纪就想欺负安儿,然后就被安儿一群姐姐殴打……
七茜儿被抬回家也没多久,成先生便被人从隔壁请了来,他还不是一个人来的,却是同久没见到的雪姑一起来的。
待佘青岭从百泉山遛弯回来,进门便看到老太太院子跪着四处拜拜,她激动的简直难以言表,从前不敢哭呢,而今是老泪纵横虔诚无比。
佘青岭诧异,赶紧过去问:“娘,您这是做什么呢?”
老太太满眼是泪,抬脸道:“儿!赶紧,赶紧跪着拜一拜,你星君孙子来了。”
“您说什么呢?”佘青岭没听明白,便被老太太拉着跪在地上了。
老太太又拍了他一下道:“赶紧磕头吧,怎么就那么啰嗦?这是好事儿!你孙子来了?星君!你可知道星君……”
佘青岭都要给气笑了,就说:“什么我孙子,什么星君?我哪有……哎?”
他惊喜的四处看看,到底是男人,也不好太带出来,心里却高兴的不成,就默默的跟在老太太身后虔诚跪拜起来。
孩子姓啥他真无所谓,是谁的孙子也可以,可这是个家该有的就得有,得有个脾气刁钻的老太太,有个满腹诗文的阿爷,有顶天立地的爹,有个贤惠慈爱的娘,还要有几个淘气的崽儿在院子里热闹出人间烟火。
他等这一日等了仿佛几辈子了。
屋内,七茜儿总算缓过气儿不吐了。
她上辈子心思重,一怀孕就开始折腾,吐的比这会子严重多了,如此也没多想。
成先生写好保胎方子递给张婉如道:“喏,就抓好了身边预备着,这药是能不吃便不吃,真不是我夸奖,小嫂子这身子骨比男儿都健壮,您看看,这就是常例方子,这才刚开始害喜,过几日且要难受的厉害呢……到时候再抓来吃也不迟。”
张婉如点头,转身吩咐人抓药备着去。
屋内一顿忙乱,雪姑却趴在床头,好奇的伸手摸七茜儿的肚子。
其实最近这些日子,雪姑跟成师娘都不在家,成先生说她们老家去了,也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雪姑已经有了大姑娘样儿,她气质好,摸样冰清玉洁,雪人般的干净。
七茜儿喜欢她,就随她摸肚子,还笑着说:“安儿现在还小呢,你摸不到他,待他大了,你就抱着他淘气去。”
雪姑闻言惊愕:“这安儿却像是个男孩子的名儿。”
七茜儿确定道。“就是个男孩儿!”
不想,佘先生的声音却从窗外传来道:“男孩女孩不是咱家的孩儿,一样的喜欢,你就瞎想什么呢?”
听到爹训斥,七茜儿也不敢说话了,倒是雪姑仿佛是心情很好的样儿,就摸着她的肚子说:“恩,你爹说的对呢!男孩也好,女孩也好,都是你的孩儿……你要心疼他才是,我跟你说,我家晚柠也要做爹了,却是这个的姐姐,他们年纪差不多大,以后我可以带着他们一起玩儿。”
七茜儿惊愕的看向成先生,成先生点点头,笑的却有些勉强道:“哎,都七个月了,是个女孩儿。”
张婉如赶巧进屋,听了便笑道:“咱亲卫巷这风水有趣极了,加上你这个,您就算算多少花儿朵儿了!正好了,一起做伴儿长大,这辈子姐姐妹妹多,也就不寂寞了。”
她这一句不经意,到令成先生的笑真诚起来。
他甚至点点头道:“确实是这样,是这样的!住在这里到底是没错的,有伴儿,姐姐妹妹多……”
都能看出成先生有心事,七茜儿对雪姑挑挑眉,雪姑却认真摇头,脸上啥表情没有。
成先生说了一些注意事项,陈家来恭喜的人多,他便带着雪姑离开,悄然回到隔壁。
他家院子与陈家一样的大,然而那边是人间烟火,这边却雪窟窿般寒凉。
成先生走到东屋,放下药箱扭脸对炕上正在做针线的成师娘说道:“大胜家里的有了。”
一张老炕,堆了半炕的小孩儿东西,包被,小袄,小裙衫……还有十几匹嫩色的小碎花绸缎布匹。
成师娘就没抬头的说:“那挺好的,以后能跟咱囡耍子,大胜跟茜儿都是好人呢……住在这里,可真是好。亲卫巷别的不说,跟一家人一般。”
成先生吸吸气,端起凉茶就饮了一口道:“是呀……你是从一岁到出嫁都给她安排好了,那我呢?苏白鲤,我就活这一辈子人,就活该被你骗一场么?”
成师娘手里赶时间般的飞针走线,听到成先生抱怨,她也不抬头的说:“我后十辈子给你当牛做马……”
这话没说完,却听到成先生将手里的杯子猛的往地下一丢,低声嘶吼道:“我,我不要你当牛做马……苏白鲤,我不要你当牛做马……活,活着不好么?”
成师娘手里的针终于扎到了指肚,她没喊疼,却看着那些血珠儿缓缓的滴到小袄子上……
后来,她就把这滴血,改成一朵精致的红梅花儿。
燕京城里,陈大胜本在大梁宫小院值更,却忽被皇爷喊到御前,赏了足足三车东西,又大肆夸赞了他一顿,这才告诉他,你要做爹了,赶紧家里去看看吧,再替我跟我兄弟倒个喜,恭喜他有后了……
皇爷话里有话,然而陈大胜都吓傻了,满脑袋都是七茜儿用各种声线说的那些话……他叫安儿,眼睛像你,圆圆的,也爱笑,只可惜,你没见过他……
着就要见到了?
那一刹那的父子连心,陈大胜就捂着心口匆匆出宫,然而,骑马到了东门却出不出去了。
东门口,几十辆囚车停着等待入城,陈大胜看了一会热闹,心绪总算平稳,又看到熟人,他便对谢五好喊道:“呦!谢大人这是办了个大案?”
谢五好催马过来,却满面无奈的摇头道:“什么大案,陈年积案!陈侯可记的当年的白石山?”
陈大胜闻言脸上神色顿时大变,他眼神顿时狠厉起来,就瞪着那些囚车,看着神色麻木,坐在囚车里的那些人说:“这便是么?”
谢五好点头:“可不是,真真就折磨了咱们九思堂整整三年,可算就把他们从深山老林挖出来了,只可惜……又是小鱼小虾……啧!我这命……劳碌命哦!就没完没了了……主犯不在,你说抓他们干啥?就一堆手无束鸡之力的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