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勇猜得没错,沈凤璋确实不想替沈隽操心他的马被人喂药这件事, 但有系统存在, 她不想去管, 也不得不去管。
从马厩归来的侍从想到自己方才见到的那一幕, 心里乐开花。小郎君和大郎君势同水火, 小郎君若是知晓有人给大郎君的马喂药,心情大好,肯定会重重嘉赏他。
想到这里, 侍从控制不住露出喜气洋洋的笑。他环顾宽阔的马场, 终于找到和郑家小郎君一道站在树下的沈凤璋。
郑沅廷那天虽然被沈凤璋气到,但没两天就消气了。今日一到宣武马场,见到沈凤璋, 他立刻又跑了过来。
“阿璋表兄, 你今日这一身可真不错。”郑沅廷打量着沈凤璋, 眼里显出揶揄的笑。
沈凤璋今日穿了一身浅缃色的窄袖胡服, 腰间一条蹀躞, 佩着小刀、算囊和刀砺等物件,脚蹬缁色银纹长靴,比起平日里一身宽袖白衣、飘然欲仙的模样,多了几分英姿勃勃。
她本就生得面如冠玉,容貌清俊,往日里趋炎附势,汲汲营营,众人都不得不承认她是难得的好相貌。如今几次露面, 沈凤璋一改往日作风,顿时引得无数女郎把注意力都放在她身上。
马场外围的歇息处,那些不参与骑马的贵族女郎,大都在偷看沈凤璋。
听到郑沅廷的打趣,沈凤璋一笑,刚想说话,就见一名侍从小跑到自己跟前,似有事禀报。她朝郑沅廷点点头,跟着侍从走到一旁。
这名侍从正是目睹沈隽马被人做手脚之人。
侍从禀报的同时,系统也发布了一个新任务——【叮!任务发布:请帮助男主解除马匹危机,赢得比赛!】
挥退侍从,沈凤璋一时有些苦恼这个任务该怎么做,才能又不崩人设,又能顺利完成。她无意识地望着四周,在看到眺望远处的郑沅廷时,忽然眼眸一亮。
有办法了!
沈凤璋回到郑沅廷身边,三言两语便把话题扯到沈隽身上。
一提起沈隽,郑沅廷顿时想起前几日沈凤璋嘲笑他的话,“不行,我现在就要让阿璋表兄你瞧瞧!那个私生子以前只是运气好,才躲过了我的算计而已!”他说完,一捋衣袖,朝着沈隽走去。
沈凤璋一把拉住他,问道:“你就这样去了?你这样去是打算怎么做?”
郑沅廷刚才不过是一时上头,被沈凤璋拦了下,凝眸一想,得意洋洋道:“他今天不是要比试吗?我现在就去给他的马扎一针!”
“愚蠢!”沈凤璋斥了一声,见郑沅廷又气又委屈,开口道:“今日马场人多眼杂,难保你不会被人看到。到时候丢的是你郑氏的脸面!”
对这些世家来说,名声尤为重要。一听到沈凤璋说可能会影响郑氏,郑沅廷立马放弃了这个想法,他可不想被他阿父关祠堂。
“那阿兄你说怎么办?”想不出办法的郑沅廷只好求助沈凤璋。
沈凤璋等的就是他这句话。她弯唇一笑,眼里流光璀璨,“等着瞧!”
……
宣武马场的马厩前,沈凤璋抚摸着身边毛皮发亮的高大黑马,脸上不由自主赞叹道:“这可真是匹好马。”可惜被人下了巴豆。
“表兄!你想做什么?”郑沅廷困惑不解,沈凤璋方才还阻止他,现在却自己牵出沈隽的马。
沈凤璋没有回答他,转身凝眸看向远远走来的沈隽。
沈隽接到侍从的通知,立刻带着黎苗赶来马厩。黎苗从远处看到沈凤璋牵出那匹黑马,立刻喋喋不休,怀疑小郎君又要做什么坏事。然而,听着黎苗的埋怨,沈隽面上露出几分忧色,心里却漫上几分笑意。
这几分笑意在听到沈凤璋神情跋扈嚣张地夸赞这匹黑马时,逐渐增多。
“油光水滑,身形矫健,这可真是匹好马。”沈凤璋一边看着沈隽,一边拍了拍黑马马头。见到沈隽脸上闪过一丝心疼之色,沈凤璋唇边不怀好意的笑容变深。
她拉了拉缰绳,在所有人还没反应过来时,动作干净利落翻身上马。黑马打了个响鼻,有些躁动,但很快就又十分温顺地安静下来。
“这匹马,现在归我了!”
沈隽下意识抬头,沉默又带着疑惑和吃惊地看着沈凤璋。
沈凤璋骑在马上,居高临下俯视沈隽,她缓缓开口,声音清润,然而出口的话语却锐利得让人头皮发麻,“这样好的马,你配骑吗?”
哪怕沈凤璋语气跋扈嚣张,但听在沈隽耳中,却让他忍不住想要发笑。他垂下那双洞悉一切的眼眸,脸上划过一抹若有似无的笑。
高坐在马上的沈凤璋略一拧眉,她似乎从沈隽脸上看出几丝笑意?然而待她定睛细看之时,那抹笑意早已荡然无存,快得让人怀疑是否存在过。她凝视着沈隽如同以往那般沉默隐忍的脸庞,渐渐放下方才的怀疑。
沈隽脸上可能出现恨意,厌恶,绝不可能在这个时候出现笑意。
郑沅廷猖狂的大笑声打破这突如其来的沉默,他盯着低垂下眼眸,满脸隐忍的沈隽兴奋地落井下石,“表兄说的对,你这种血统不明的家伙,有什么资格骑这么好的马!”
清晰可闻的羞辱之语在马厩里回荡。那些在马厩里伺候马的马奴们,个个敛声屏气,垂下头,不敢发出半点响动。
一时间,马厩里只有骏马咀嚼草料的声音,沉寂得人人自危。
如同往平静无波的湖面投下一块大石。
沈隽沉默隐忍的白皙面庞一瞬间涨红,随后那红仿佛被潮水吞噬的落日一般,快速消失,最终定格在惨白上;他纤长浓密的睫毛不停颤动着,显出其主人不平静的内心;两片薄唇被死死抿紧,因为过于用力而失去血色发白。
仿佛刹那间,湖水沸腾喧嚣,最终又极快地归于死寂。
沈隽眼中的光芒彻底消失,颤抖的睫毛恢复平静,似寻到枯枝落叶安静下来的蝴蝶,松开后的唇瓣逐渐恢复浅红。他漠然无声地站在那儿,仿佛一块任风吹雨打毫不转移的磐石,又像一潭无波无澜彻彻底底的死水。
见到沈隽这副模样,沈凤璋眉心不易察觉地一皱,打断郑沅廷变本加厉的羞辱之语,朝沈隽颔首,以直接通知的口吻命令道:“你这匹马归我了。至于你待会儿用的马——”她停顿一下,扬眉一笑,“逐雪够吗?”
沈凤璋也知道把她的马换给沈隽,看上去有些不符合恶毒男配的人设。但谁让任务里还有帮助沈隽赢得比赛。
大周地处淮水以南,受地理条件限制,马匹不多,良马更少。这年头只有家底雄厚的人家才养得起马。这次来参加赛马比试,大家都是自带良马,宣武马场的战马并不外借。
如果不是没马了,她也不会这样做。
不过,好在她那匹马性子暴烈,寻常人很难一次上手。这也可以被人当做是故意为难沈隽。
至于沈隽能不能一次驯服烈马?沈凤璋心中哂笑,他可是男主啊。
果然,黎苗听到换马再也忍不住,“小郎君三思啊!”小郎君那匹逐雪性情暴烈,小郎君当年花了半年多,在三四个驯马师的帮助下,才收服这匹马!大郎君马上就要比试了,怎么可能在短短时间内收服逐雪!
若是中途坠马,可是会有性命之忧的!
沈凤璋唇角一翘,“那我可管不着。”说完,她骑着沈隽那匹名叫乌夜的黑马,朝一旁得意猖狂的郑沅廷一扬头,策马而去。
在她身后,年纪不大的黎苗气到眼睛里冒出泪花,捏紧拳头直跺脚。他看着一旁的沈隽,心疼得不行,大郎君除了出身,哪点比不过郑家小郎君!郑家小郎君羞辱了大郎君不够,小郎主还要抢走郎君的马!
“郎君!”往日里再被欺负,黎苗都是声音含怒,然而这回,他想到郎君刚才神情的变化,连声音都有些哽咽。
郎君太可怜了!
沈隽缓缓转头,漠然死寂的脸上逐渐显出一点笑。黎苗知道郎君是想宽慰自己,然而看到郎君脸上的笑,他反而眼睛一酸,彻底拦不住心酸心疼的泪。
“郎君。”
夜空下的荒野熄灭最后一簇火堆,连灰烬也在风中失去余温,沈隽苍灰色的眼眸满是廖寂。他温声劝慰着黎苗,“没事。”
确实没事!
猩红烈焰以席卷之势在沈隽胸腔里疾速漫延成熊熊燃烧的火海。
不过是一个郑家子弟,杀了便是。
他松开拳头,压下汹涌澎湃的杀意,心思回到沈凤璋身上。
……
回到马场上时,郑沅廷看着翻身下马的沈凤璋,满是崇敬,“阿兄,你可真厉害!”
哪里那里,半点不及你,沈凤璋看着无知无觉的郑沅廷,颇为害怕哪天他就被沈隽弄死了。她现在总算能体会到一点系统在她挑衅沈隽时格外崩溃的心情。
她拍拍郑沅廷肩膀,“阿廷,找沈隽麻烦其实也就那么回事。要我看,能够像谢二郎那样踏遍大周每一寸土地才叫有意思。阿廷,你什么时候出发啊?”
“啊?”郑沅廷困惑了一声,不明白怎么突然跳到这个话题。不过他向来知晓阿璋表兄是真对自己好,闻言,点点头,“阿兄你说的有道理。等这次回家,我就去和阿父商量商量。”
沈凤璋欣慰一笑。
出去避避也好,省的留在建康给沈隽下手的机会。
陆陆续续,前来参加赛马会的客人终于到齐。
赛马比试终于要开始了!
身着胡服的郎君们牵着马,在苍茫辽阔的碧色草场上站成一排。在众人最前方,骑在高头大马上的赵渊穆意气风发,正在讲解今日赛马会的规则。
“诸位!马场尽头连通密林,我已派人在林中树上用红色丝带系上小金球,最先找到金球并带回此处者即为本场比试的获胜者!”
马场一旁,一名宫人举着彩旗,用略显尖利的嗓音大声道:“比试即将开始!请各位郎君上马准备!”
虽然大部分女郎都选择坐在歇息处观看比试,但南阳公主却坐在马上,与襄阳王赵渊穆平齐。趁着大家正在上马做好准备,她凑到赵渊穆身旁,低声道:“阿弟,从左边数第七个,骑黑马的小郎君是谁?”
方才赵渊穆宣布规则时,南阳公主便借机仔细打量了这些郎君一番。她最先是被那匹高大矫健、毛色乌黑毫无杂质的骏马吸引眼神,待看到骑在马上的郎君时,顿时眼前一亮。那人坐在马上,腰背挺得笔直,容姿极佳,如同一把长/枪,更让人惊艳的是对方相貌格外精致清秀。
漂亮得让人过目难忘。
可惜,就是有点不够英气。
只是在一帮不是太文质彬彬,就是太粗犷阳刚的郎君中,这相貌算是勉强能达到南阳公主的标准。
南阳公主不喜欢手无缚鸡之力的弱书生,但也不代表她看得上粗手粗脚,长相粗犷的下等武人。
想到此,她又追问了句。
“阿弟,那人到底是谁?这般神采英拔的人物,我怎地从未见过?”
赵渊穆顺着南阳公主指示的方向看去,眉头厌恶地一皱,刚想说出对方的名字,忽然一惊!
怎么回事?!沈凤璋的马怎么换成这匹了?!
作者有话要说:第一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