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轻武士的踢没那么简单,应该是种仙术。
一脚踢出,胡翠花的心神就被禁锢了。等她醒过来,发现自己又落在一片草地上。还好,这次不是那种如梦似幻的仙境,而是一个普通的山坡。
然而胡翠花一点都没感觉到欣慰。
现出原形,金丹被夺,丹田空空如也——不,这样讲仍然不正确,胡翠花根本感应不到丹田的情况。
不奇怪,这是修为尽丧的正常表现。
一个普通人,或者狐狸,能看到自己的丹田才怪。没有任何修为,自然就不存在返观内视的能力。
修为尽丧可不仅指法力,同时还包括心境。
或许比普通人强,肯定远超普通狐狸,因为普通狐狸连思考都不会。但修为和心境相辅相成,修为没了,心境也必然大幅度退步,至少丢失90%以上。
此刻的胡翠花,就是一只“强于普通狐狸”的狐狸。
修为尽丧,记忆和人生经验却还在,还能像人类一样思考。但这真不是什么好事,有智商,所以才会痛苦、绝望。普通狐狸吃饱喝足,就无忧无虑了嘛。
令胡翠花不解的是,金丹包含元神,按道门理论,金丹被毁或者被夺,修行人必死无疑。
真化形本质上就是修行人的金丹期,然而她却没死,这是什么道理?
但这迷惑才升起,就被无尽的绝望淹没。
探寻真相已经没意义了。
数百年修行,转眼化作一场空,变成一只无助的狐狸,受生理条件限制连人话都说不出来,还奢望做什么科学家,搞什么研究啊?
修为尽丧变回狐狸,和直接被杀有区别?
好吧,还真有。
就像当初胡教授对“好死不如赖活着”嗤之以鼻,她曾经也认为,若是重新变成野兽,和死亡没有两样。但真正经历过才知道,活得再惨也比死了强。
只要还活着,总会有机会。
妖仙是不敢指望了,周睃不继续暗算她就不错了。
但她还有崔胖子。
只要崔正义愿意帮她,以胡翠花对庄锋和老道们的了解,他们必然会尽心尽力想办法。妖怪失去妖丹,通常没机会第二次修炼化形,那是因为他们没后台。鸿蒙派老道出手,胡翠花的机会还是很大的。
那么崔正义会帮她吗?
两人的交往,起于各取所需,崔正义需要实现“凄美爱情”,胡翠花则期望借助崔正义避免被拍卖的命运。
如今胡翠花变成彻头彻尾的狐狸,以崔胖子的节操,除非口味重到变态,否则很可能放弃她。
然而胡翠花对崔正义信心十足。
胖子节操低不假,却不是薄情寡义的人。胡教授活了数百年,阅遍众生,相信自己的判断。当然最关键的原因,是奴仆对主人无条件信任,就算崔正义是个彻头彻尾的混蛋,胡翠花也会眼瞎。
胡教授求生意志极强,迅速找出理由,说服自己活下去。
但是她很快就发现,一切都是可笑而徒劳的挣扎。
别忘了,胡教授活了数百年。
作为妖怪,几百年的时光真不长。然而一旦失去修为,变成普通动物,数百岁的狐狸就不科学了。
身体正以可察觉的速度衰老,精神也逐渐衰弱!
胡翠花这才真正明白,妖怪很难获得第二次化形机会的真正原因:寿命不足以支撑重新修炼出妖丹。
实际上,妖怪失去妖丹,肉身的强化还在,所以还能活上一段时间。否则的话,像胡翠花这样“苍老”的狐狸,一旦失去修为,就应该立即死亡的。
胡翠花终于彻底绝望了。
世间最悲惨的,不是毫无希望,而是上天给了你一丝希望,转眼又一脚踏碎。
胡翠花瘫软在草地上,了无生趣,对周围的环境没有丝毫探查的欲望。身体的衰老其实正在减缓,她或许还能活上几天,甚至几个月,然而那有意义么?
不知过了多久,崔正义联系上她。
这个时候,胡翠花的求生欲已经完全垮塌,只想临死前和崔正义说说话。说出自己快死的消息,崔正义惊慌失措到断开连接,让胡翠花略感欣慰。
我没看错人,他果然没嫌弃我变成狐狸。
没什么比死亡更可怕了。
但如果死后还有个人能记着自己,固然没什么卵用,却也聊胜于无。
正因为这点感悟,当崔正义第二次联系到她,胡翠花的情绪有了改善,通俗的说法就是看开了。她要尽量表现得豁达些,给崔胖子留一个美好回忆。
嗯,如果没让他看到自己的狐狸原形就更好了。
没办法,奴仆违抗不了主人的意志。
胡翠花把自己的经历说了一遍,当然尽量简化,一些细节都省略了,因为崔正义没借用修为,两人保持连接的时间肯定会大大缩短。
即便如此,崔正义还是听得目瞪口呆。
“胖子,我时间不多了。”
胡翠花此刻庆幸的是,即使自己变回狐狸,主仆契约仍然有效。而且在主人意志的干预下,脑海中的自己能突破生理限制,开口说话。
崔正义激灵灵打个哆嗦,回过神来,皱眉看着面前的狐狸。
“你们被困,肯定是周睃干的,那混蛋根本不是什么老实人,他非常阴险!”胡翠花声音中充满怨恨。
崔正义吸了口气:“我保证,一定亲手干掉他!”
“不,不要为我报仇。”胡翠花反而摇头,“是不是很奇怪,睚眦必报的小心眼胡教授,居然不想报仇?”
“你才不是小心眼……”
“好了胖子,我是什么人我自己最清楚。但科学家要正视真相,我死了,便不存在了,即便整个世界为我陪葬,又有什么意义?”
“你死不了!”崔正义坚定的说道,“变成狐狸又怎样?我养你啊,老子就喜欢养宠物。”
“可我是一只老狐狸,会掉毛,会变得很难看。”
“本老板不在乎,在我眼里,你是最漂亮的狐狸——不,你还是那个知性美女伊丽莎白?胡,肤白貌美大长腿,花样多,放得开……”
“胖子,有人说过你很会甜言蜜语吗?”
“这都是心里话,发自肺腑。”
“真的?”
“以老道师父的名誉发誓!”
“那……临死前,请给我一个告别之吻吧。”
“嘎?”崔正义一愣。
狐狸抬起脑袋,将一张毛绒绒的脸凑到崔正义面前:“憋说话,吻我!”
崔正义眨眨眼,两眼忽然失去焦点:“你说什么?我听不清啊!哎呀,我杂念太多,干扰太强了。教授别担心,我保证你死不了,现在就找庄锋想办法救你。”
吧嗒,连接中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