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州城,护卫军演武场上,平地支起高台。高台之下人头涌动,兵士林立。高台之上,东盛教尊者神情傲然、眼帘微垂。一个个贵胄子弟怀揣梦想登上高台,当他们凝出分身呆滞的停在玉石屏风前,都黯然而去。
东盛帝国尚武之风沿袭千年,成为东盛教弟子是东盛人心中毕生的梦想,但梦想与现实的差距太大,大得仿佛身在此生,梦在来世。
郎宇站在贵宾席内,深邃的眸子扫过失望而回的贵胄子弟,那张永远平静淡然的脸上看不见一丝涟漪,仿佛一切都与他无关。
掌管帝国通商贸易的户部尚书郎征却没有他儿子这般平静。自从三天前,他这个有着非凡才华的宝贝儿子告诉他,不要再为东盛教选弟子的事情忧心了,他的心就再未平静过。他的目光有意无意的向后瞟了一眼。
父子二人目光一碰,郎宇递给父亲一个淡淡的笑容。
郎征暗笑自己多虑,自己这个儿子只在修炼分身上让自己失望过,如今他有信心面对最弱的一环,那么就应该相信他。
郎宇拿起桌上的茶杯,递到父亲手里,说:“父亲,放心,东盛教一定会收我做弟子的。”
看着郎宇淡淡的笑容,郎征怎么也想不通,自己这个被认为是修炼分身一途中半点天赋也没有的儿子,怎么会突然如此的有信心呢?他几次都想问个明白,可瞧见郎宇一如往常的样子,觉得自己根本就没有问的必要。
虎威将军黎致远眉开眼笑的走过来,看了一眼郎宇,魁梧的身躯往郎征旁边的椅子上一靠:“郎大人,你们家郎宇也来了?”
郎征听出来这位兵部要员语气中的讥讽之意,微微一笑:“你们家的黎峰很有信心能够从众子弟中脱颖而出!”
“当然,盛州城内,任何人的分身天赋也及不上黎峰。”虎威将军双目放光,瞧着远处的黎峰。
“该黎峰上台了。”高台之上点到黎峰的名字,郎征提醒了一下虎威将军。
“不用担心,黎峰肯定会是被尊者带走的两人之一。”虎威将军在告诉郎征,东盛教弟子已经是黎峰的囊中之物了。
身材酷似父亲的黎峰已走上了高台,对高台上的尊者躬身施礼。
尊者只是微微点了点头。
黎峰退后两步,后背微微一躬,猛地向前挺直。一道虚幻的黄色人影从胸前喷涌而出,从那块阻挡了无数人梦想玉石屏风上穿过,悬于空中,微微晃动,对尊者躬身施礼。眼帘低垂的尊者难得睁大了眼睛,微微颔首,表示赞许。
台下的众人无不惊叹。
“三级土属性分身,果然是将门虎子!……。”
“太让人羡慕了,如果我儿子能入东盛教,我就算死也值了,……。”
虎威将军几乎是跳跃着站起来的,对着走下高台的黎峰挥舞着大手奔了过去。临走之前丢下一句话:“我看你还是让郎宇弃权吧!免得丢了东盛帝国和户部尚书大人的脸面。”
郎征回头看了一眼朗宇,朗宇好像根本就没看见高台之上黎峰的分身,淡淡的说;“父亲,放心吧!”
终于点到郎宇的名字了,郎宇面带微笑看了父亲一眼,向高台走去。看着朗宇一如往常的脚步,郎征觉得他不应该再担心什么。
走上高台的郎宇对着尊者躬身施礼,尊者双眼微闭,仿佛再也没有什么值得他看的人了。
郎宇站稳之后,身体微躬,前胸微微一挺。一个虚幻的淡绿色人影从胸前喷涌而出,穿过玉石屏风,离身四米,对尊者躬身施礼。原本眼帘低垂的尊者看见盈盈而立的淡绿人影,缓缓地站起来,目光中露出惊异之色。他没想到这个体内毫无斗气的年轻人竟然能够凝出一个四级分身,假以时日,雕琢一番,凝聚了斗气,在分身一途成就定然不凡。
郎征看着虚空而立的人影,说了一句:“我儿子果然没有让我失望!强大的四级木属性分身!”
去而复返的虎威将军本想继续讥讽郎征,可是看见高台之上的淡绿色人影,把要说的话,全部硬咽了下去。
郎征猛地一拍虎威将军的肩膀,说:“虎威将军,我儿子比你儿子更厉害!”
而此时高台之上的郎宇做了一件让所有人意想不到的事,对着高台之下道:“我跟黎峰比,谁更有天赋?”
郎宇话一出口,台上台下,一片震惊。所有人都知道,能够在凝出分身之后谈笑自如的人,盛州城内不会超过一百个。更何况他们看见的这个人虽然名气不小,但他的名气源于他在通商贸易上的天赋,而不是修炼分身的天赋。
郎征悄悄在虎威将军耳边说:“当然是我儿子郎宇更有天赋!”
虎威将军面色难看,头也不回的快步离开了。郎征脸上露出一抹难以形容的笑意。
高台之下寂静了片刻之后,欢呼声乍起,高喊:“当然是郎少爷更有天赋。”
郎宇对震惊中的尊者说:“尊者,除了太子之外的那个名额是不是应该是我的了?”
尊者默默的点点头,向前一步,对高台之下宣布:“此次选拨已经结束了,本尊者自信不会有人超过黎峰和朗宇了。我宣布,此次东盛教弟子的人选是太子、郎宇——和黎峰。”
虽然有些出乎意料,不过也在情理之中,朗宇和黎峰的天赋无人能敌,尊者违背初衷多收一个弟子也可以理解。高台之下的人刚要欢呼,已经收起了分身的郎宇突然冷冷的说:“我记得尊者每一次只收两名弟子!”
所有人都心头巨震,郎宇这分明是在质问尊者,就算是皇帝陛下也不敢对尊者这样说话。
本来感觉此行收获颇丰的尊者听了郎宇的话,面容立刻冷了下来。转头看了一眼郎宇,冷冷的说:“现在我要多收一个弟子,你有异议吗?”
台下寂静无声,尊者和郎宇的对话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郎征快步奔上高台,对尊者躬身施礼,然后走到郎宇身边,耳语了几句。朗宇看着父亲,淡淡一笑:“父亲,放心,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然后转头对尊者说:“我只想做被尊者带走的两名弟子之一,而不是三名弟子之一。”
众人似乎明白了这位郎少爷的心思。虎威将军黎致远和户部尚书郎征的恩怨路人皆知,帝国尚武,虎威将军势大,和户部尚书之间多有羁绊,这位郎少爷想利用海选弟子之事来给他父亲出气,也合情合理。
虎威将军看着一脸淡然的郎宇,知道他这分明是在逼尊者舍弃黎峰。虽然任何人都能看得出来朗宇的天赋远高于黎峰,但是虎威将军自持和东盛教的渊源,心中并不十分担心。
见尊者看着自己,郎宇清冷的眸子扫过众人,道:“我相信所有人都看见了,我的天赋远高于黎峰,跟太子一同成为东盛教弟子的人应该是我。”
“东盛教的事还轮不到你来指点,我说要带谁走,就带谁走。”尊者彻底的被郎宇激怒了。
郎宇淡淡一笑:“东盛教的事自然是轮不到我来插嘴,我只想提醒尊者,东盛教的地位何等尊崇,所定的规矩应该不能随便因为某个人而更改吧!”
郎宇步步紧逼,尊者也被他逼得无言以对。众人都万分佩服朗宇的胆色和勇气,不过他们也都替郎宇捏着一把汗,在东盛帝国,没有人敢挑战东盛教的权威。
这时,虎威将军跳上高台,先是对尊者躬身施礼。然后走到郎征面前,低声说:“郎征,难道你非要大家撕破脸皮吗?”
郎征也不想撕破脸,可是他也了解他的这个儿子,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他想做的事情,别人休想阻拦。他对虎威将军无奈摇了摇头,表示无能为力。
虎威将军无奈走到郎宇面前,低声说:“郎宇,你今天不要为难黎峰了,我大不了答应你,以后再也不和你父亲作对了。”
“我没有为难黎峰,我只是在说一个事实而已,黎伯伯多虑了。”郎宇朗声道。
众人听得真切,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看上去淡然如水的年轻人,做事竟然如此霸道。
“既然郎贤侄自认天赋无与伦比,我也想讨教一下。”虎威将军说着抬起了荷叶一般的大手。
虎威将军如此行事,本来是对尊者的大大不敬,可他自持和东盛教的渊源,依然在大庭广众之下肆无忌惮的威胁郎宇。尊者也想借虎威将军的手来压压这个年轻人的锐气,站在一边,冷眼旁观。
虎威将军作为帝**方的第二号人物,武力修为已经到巅峰境界。手掌之上,昏黄的斗气咕咕涌动,瞬间就能发起狂风骤雨般的攻击。郎宇的样子好像很害怕,退了一步。虎威将军见郎宇胆怯了,心中高兴,他也没有真的就非要以大欺小,只想杀杀郎宇的锐气,让他闭嘴。
可是虎威将军的如意算盘还没打完,郎宇胸前淡绿色人影喷涌而出,直扑过来。虎威将军根本想不到郎宇敢抢先出手偷袭。
“砰”,猝不及防之下,虎威将军的鼻子上挨了一拳。
淡绿色人影闪电般后退,涌回郎宇的身体,一涌一退间变化自如,不留一丝痕迹。
台上台下寂静无声,修为太低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当他们看见了虎威将军的鼻子,那流淌着的鼻血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众人都看着那个好像鼻血跟他毫无关系的郎少爷。
郎宇走到尊者面前,冷冷的说:“尊者,难道你就任由别人这样欺辱东盛教的弟子?”
尊者一愣,看看郎宇,再看看还在流鼻血的虎威将军,他真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众人听得明白,也看得明白,这位郎少爷心机玲珑,寸步不让,已经逼的虎威将军和东盛教尊者理屈词穷,看来这一次虎威将军哑巴亏是吃定了。
“东盛教的弟子也不过是个任人欺凌的角色,我决定——拒绝东盛教的邀请,还要上书太子,让他也暂缓前往东盛教。”郎宇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却传遍高台上下。
在东盛帝国,郎宇的这一席话,简直就是大逆不道。东盛教的权威和尊严就这样被他轻松的踩在脚下。
郎征想阻止已经来不及了,他看着自己的儿子,心中说不出来是欣喜还是惊慌。
“父亲,我们走吧!东盛教弟子还是留给黎峰来做吧!”
郎征被郎宇拉着下了高台,连跟尊者道别这种最基本的礼数都忘了。
郎宇走到有些呆掉了的黎峰面前,一字一句的说:“为臣,尽忠为上,为人,行善为先。好好做你的东盛教弟子吧!”
郎宇根本就没顾及他身在人群中,声音如常,好像不单单说给黎峰听的,更像是说给所有人听的。
高台之上的尊者和虎威将军都被郎宇这突如其来的举动给震慑住了,他们无论如何也没想到会是这种局面,木然的望着远去的郎氏父子,心中愤恨,却无可奈何。
人群中一个模样清秀的年轻人见郎宇父子二人离开,也挤出了人群,当他走到演武场外的时候,看见两个士卫带着一个老汉迎头走了过来。清纯的脸上微微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
郎氏父子刚返回尚书府,就看见一个身穿明黄色长袍的人走了过来,郎征一见此人,立刻跪倒:“参见太子。”
“郎尚书,不用客套了,起来吧!”太子的眼睛却盯着郎宇。
郎宇微微颔首,然后两人一前一后,向后堂走去。
郎征看着两人的背影,露出欣慰的笑容。自从郎宇三岁开始,每一次加官进爵的背后,都是郎宇在谋划,每一次能够从虎威将军和军部那些个粗人所设的困局中脱身,都拜郎宇所赐,可以说他能从一个户部主簿青云直上升任户部尚书,都是郎宇的功劳。他感谢这个儿子,但也越来越忐忑,他发现郎宇对现有制度越来越驳斥,对庙堂高官越来越不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