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拉开的时候就连平时繁杂的街道都开始冷清静谧,零星行人也是行色匆匆模样,打更的更夫叫着响亮的号子把手中的梆子敲得像一首乡间小调,平白为单调的街道蹭了人气儿。
两道闪电一般的身影掠过房顶,在月光辉映下显得格外诡异神秘,他们踩着高高扬起的房檐,掠过一栋栋灰色砖瓦房,当空一翻身落在一扇大红色大门前。
大红门上方悬挂着鎏金匾额,上面龙飞凤舞四个大字:伯虞候府。
“主子,要从正门进?”穿着一身干练黑衣男人看着面前高耸的大门有些不解看着前面站着的翩翩公子,主子说了要来拜访一个人,那个人总不会是还未归京的伯虞侯爷。
穿着宝蓝色长衫的公子几乎要与夜幕混为一体,只有灯笼泛出的微光映暖了他衣衫的冰凉,他戴着半面面具,只漏出一双眼睛和微微上挑的红唇,他温声吩咐,就像在问候熟识:“你在这里守着。”
黑衣人还没来得及回应一声‘是’便不见了眼前人。
凉院作为伯虞候府的废院又是禁地,四周机关遍布,并无一人看守。
若非废院内的主人同意,谁敢闯凉院必当一死,然而今日却是破了例。
“晚辈冒犯了。”彬彬有礼的公子站在凉院外拱手行礼,然后便翻身而起从天而降,当他脚尖点地的一刹,四面八方集中飞来利箭,带着倒刺的利箭势如破竹,贯穿长空直射来者点地之处。
堪堪避过利箭的公子背靠假山微微喘气,然而就在他喘气的一刻背后假山轰然分成两半,浓郁黑雾从里面喷射出来,呛人的气息不可防备的灌进他的鼻腔里,双目顿时不受控制流泪,他翻身滚地,想要躲避黑雾。
刚滚了没几下他突然发现自己头疼欲裂,心中暗叫不好。
“晚辈无意冒犯还请前辈见谅,晚辈不过慕名前来......”
“你在挑衅我识人之术吗?兰公子。”
浑厚沧桑的声音从二楼观景台上传来,那是长辈们惯用的口气,兰华风躺在地上喘气,笑容开朗:“不愧是罗刹宫四大护法之一,南书老先生果然厉害。”
兰华风在罗刹宫白吃白喝白住那么久,又和少宫主关系如同青梅竹马两小无猜,罗刹宫谁人不知,尤其是四个把云降雪当自己孩子的护法更是格外关注她所交的朋友是否安全。
“你失踪的那些日子你可知雪丫头为你吃了多少苦头?如今再回来又想干嘛?”南书一身黑色长袍,山一般沉重的厚实感不知是因为他的声音还是因为他厚重的内里底子。
面具下的利眸有些忽闪不定,他踉跄着站起来,宝蓝色的袍子都沾上了灰尘,他依旧保持入世公子的儒雅做派:“老先生说的是,是我对不起雪儿,不过晚辈此次前来只是想给老先生提个醒儿。”
“说。”
无论对方说什么,无论对方再怎么冷漠,兰华风仍然静立不懂,稳妥的模样不得不让南书容他多说两句。
“东琴夫人在宫中的事相比老先生也是知道的,晚辈就是想给老先生提个醒,看在出于同门的份儿上让她收敛一点儿,不然之后会发生什么晚辈可不敢保证,毕竟晚辈不过是个搬弄是非的‘已故之人’罢了。老先生和东琴夫人已经隐匿江湖许久,又何必来朝京搅和这一滩浑水呢?”
兰华风笑容温和,带着阴恻威胁意味的话都能说得跟唠家常似的,他往地上一坐,声音越加平稳,他静静调整自己的内力,把刚刚吸进去的毒素强硬往外逼,没过一会儿一张俊美的脸竟然泛着黑紫。
“这是东琴调配的毒药,江湖上能解此毒之人不过尔尔,从中毒到毒发身亡有一个多月的时间,这段时间你大可去找人帮你解毒,劝你一句,最好不要一直用内力趋毒,不然之后会发生什么老夫也不敢保证。”
明显带有报复的话从南书嘴里说出来就带着一股子耿直的味道,尤其是他板着脸一本正经的时候简直像极了严肃的长辈在说教。
既然说到这种地步,再往下交流显然也没有必要,于是兰华风硬抗着虚弱的身体告别离开凉院,南书看着兰华风离开的宝蓝色背影,默默转身进了屋子。
......
东琴姑姑是个懒美人。
云姑娘:“姑姑,我饿了,我们去吃东西?”
东琴姑姑:“让丫鬟去做。”
云姑娘:“姑姑,我看外面有条河,我们去看看有没有鱼。”
东琴姑姑:“让丫鬟去看。”
云姑娘:“姑姑,洛城锦祥阁糕点可是一绝,我们去尝尝吧。”
东琴姑姑:“让丫鬟去买。”
云姑娘:“姑姑......”
丫鬟泪流满面:“云小姐您就放过奴婢吧!”
诸如此类的状况太多,云姑娘已经不想再说什么,这几日在东琴姑姑的调养下她已经可以依稀看出物体轮廓,东琴姑姑说若是想恢复以往视力,必须针灸,但是针灸过程痛不欲生且不能用麻药,东琴姑姑说到了天澜寺再议。
云降雪作妖的性格大概一辈子也不会变了。
路过洛城长安街,听觉敏感的云姑娘听到街头燥乱,大概是一个小姑娘乞讨被打了,她随手捡人的毛病一上来就停不下来,无论如何也要去看一看,东琴姑姑顺口就说:“让丫鬟去办。”
感觉到两道阴寒视线的云姑娘感觉姑姑的贴身丫鬟恨死她了,不过不要紧,无论她怎么样,姑姑只要还在,她就只能乖乖听话,云姑娘报复性的想着,看她不顺眼的丫鬟总要找个办法治一治,爽快!
人性啊,就是当一个人很悲剧的时候只要看到另一个人比自己还悲剧就会舒坦。
云降雪就是这个样子,她小人心性也好,卑鄙无耻也好,她从不回避自己内心阴恻的一面。
遍身锦绣的侍女走到人群中,看到被围着打的小丫头,那大概是个外族人,褐红色的头发凌乱着遮住五官深邃的脸,一双浅褐色眸子充盈着泪水,她抱着破布包裹瑟缩在地上被一群蛮横汉子一顿猛打。
“大叔,这是怎么回事?”侍女问旁边围观一脸气愤的中年男人。
中年大叔忿忿叹气:“这是个小偷,她包裹里呀是人家锦绣山庄用来进货的金叶子,她给偷了怎么打都不还,人家锦绣山庄等着进货交易,耽误了人家买卖,赔了人家信誉,但是官府不管这些异族人,没办法只好我们自己管了。”
眼看那女孩要被打死,血吐了一地还不肯放手抱在胸前的包裹,怎么看都有些于心不忍。
正所谓可恨之人必有可怜之处,她个做丫鬟的不能决定处理这件事,于是急忙赶回去禀告东琴姑姑,来龙去脉讲了一遍之后便老老实实站着等候吩咐。
“外族人?长什么样子?”
大概是这个贴身丫鬟对云姑娘有怨言,听到云姑娘发问只是暗自翻了白眼:“她滚成了泥人,我看不清。”
“你......”
“那就再去看,看清为止。”东琴姑姑微微睁开眯着的眼,看向侍女的目光多少带了些警告,云姑娘刚说了一个字东琴姑姑便打断了,一边是护犊子,一边是端起主子的态度。
果然那丫鬟老实了不少,云姑娘无奈的笑笑,靠着枕头不说话,马车里气氛压抑的紧。
“算了吧,我亲自过去,洛城里有外族人这可是头一次,我好奇得很。”云姑娘从马车靠墙壁的凹槽里拿出东琴特意给她买的银质拐杖,纤细的拐杖上面雕刻着扭曲的奇异花纹,把手的地方镶嵌着银白琉璃,云姑娘一直觉得这个拐杖拿出去就像脸上写了几个字:
我很有钱,快来打劫我!
然而东琴姑姑却说:“堂堂罗刹宫的小姐怎么可以穿的朴素,当然是怎么高调怎么来。”
这话她没法反驳,因为在没有给伯虞当丫鬟之前她一直就是以最好的生活方式在降雪楼里享受着,然而现在经历那么多事后她几乎已经忘记了曾经围着火狐裘坐在果木炭火前喝着西域进贡来的奶茶的生活。
内心感叹着,她拄着拐杖下了马车,有识眼色的丫头过来扶着她,一步一步往人声嘈乱中挤,人流中的惨叫越发清晰,云姑娘轻声吩咐:“给我看看那个小贼长什么样子。”
“她......看不清啊,她浑身是泥,她的眼睛颜色很浅,不是黑色,头发有些红......大概吧......”
小丫头很无辜,她睁大眼睛去看人群中被踢打的不成样子,一身污浊还有血渍,蓬头垢面连皮肤颜色都看不清楚,被打的呻·吟是剩下零零碎碎,但是云姑娘明显听到那个小女孩说了汉字。
“救她。”云姑娘轻描淡抹两个字让身边的丫鬟吓得一愣:“小姐,怎么救?”
看着被围百姓的里三层外层,就算是掏银子去救估计也够呛,眼看被殴打的小女孩被打的连叫的力气都没有还死死抱着包裹,总有些不落忍。
云姑娘邪魅一笑:“抢了就跑!”(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