刹那之间屋内一片寂静。
“逃婚?”云姑娘挑眉,这皇宫女子就是不一样,多能玩。
“姑姑莫急,慢慢讲。”伯虞亲手泡了茶推给黯然落泪的女子,低沉的嗓音被故意低喃,慵懒的感觉促使人心宁静,余光还瞥了一眼某个略显张狂的姑娘,微笑的脸上好像写着:你敢乱说话试试看。
云姑娘心里打了个突,然后乖乖听话。
“西域王子希尔木要求和亲......”
太后驾鹤归去之后长公主便一人独住坤祥殿,长公主之父是凤鸣国护国将军,为保皇帝安坐皇位战死沙场,*流莹无处安身便被慈爱的太后收为女儿,流莹十二及笄便被赐了皇姓,十六岁册封为凤翎公主,安分守己从容大度的长公主以居人篱下的姿态小心翼翼活在能吃人的皇宫深院,就是这样一个女子就在昨晚接到皇帝传唤。
“流莹拜见陛下,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流莹何必如此疏离于朕,这里没有外人,便不用那些虚礼了。”
昏暗的御书房没有任何宫人,鎏金柱上挂着的宫灯火光绰绰,皇帝如今也老了,疲惫的天子坐在金椅上揉捏着眉心,桌子上是成摞的折子和文案,日日夜夜与折子朱批为伴的天子厌弃这些,却不能随手摆脱,年少轻狂之时挚爱权力江山,可如今他这个天子倒想找个安静闲适之地安度晚年。
“陛下唤流莹有何吩咐?”
一身锦绣宫装的长公主在灯光下柔和清雅,温婉的面容上带着成熟女人的和蔼端庄。
“流莹在宫中居住数十年,朕自认为对你照顾不周,想你已过出阁年岁,倒是朕对不住你。”面容慈祥的天子今晚好像格外感慨,一双疲倦的双眸还有余光,在岁月中磨砺掉轻狂转为沉着冷静,与生俱来的天子威严此时像是收敛光芒,温和像一道暖洋洋的光。
“流莹能被太后养育是流莹必胜福气,陛下言之过且。”
“朕为你找了个嫁人的好人选,也算是圆了太后临终之愿。”
仿若晴天霹雳般的消息瞬间把这个沉稳典雅的长公主震得面如土色,甚至哆嗦着点了红蜜的唇瓣无法正常说话。
“天朝与西域向来交好,这次西域西夜国希尔木王子有意与我国皆为秦晋之好,这一来圆了太后遗愿,而来安抚西域诸国,一举两得,朕已经答应希尔木王子和亲之求,流莹莫要担心对方人品,希尔木王子是西夜国骁勇善战的勇猛之将,把你交给他朕很放心。”
皇上自顾自讲着这次联姻有多么美好,而一旁愣着的长公主呆滞的目光渐渐升起水雾,她重重跪下,脸上苍白毫无血色:“陛下开恩,流莹只愿一生守在宫中为陛下和凤鸣国祈福,恳请陛下收回成命。”
“流莹,你已年岁不小,若再拖着,便是皇室一大笑话你可知晓?现下希尔木王子亲笔要求联姻,并指名要你,这是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流莹啊,西域三十六国唯西夜最大,实力最强,若为这件事与之开战,就算我凤鸣国不怕西域,那边疆百姓遭受无辜之灾你身为我朝公主于心何忍?”
皇帝短短几句话让跪在地上的长公主唯有无语泪千行的份。
身在皇家,看似风光无限,又有谁理解其中苦楚。
“原来如此。”听完故事的云姑娘依旧笑眯眯的模样,这样棒打鸳鸯之事降雪楼遇到多次,负责儿女情长买卖的一向是风花,那丫头特爱美女佳人花前月下的调调,可惜这些对于云姑娘来说就没那么大吸引力了。
皇室发生这种事不是经常有的吗?
原以为伯虞会站在长公主一边的云姑娘听到伯虞竟然说:“在其位,谋其政,理所应当。”
这是不准备帮忙吗?
云姑娘看着女子我见犹怜又要抹一把辛酸泪,心里一个寒颤马上递上一张讨喜的小脸:“看在你是轻客......朋友的份上,我降雪楼愿意接你笔买卖,不过,你要拿什么来换?”
“云楼主敢接这单子就要承担后果。”伯虞温声提醒。
“你当我云降雪吓大的吗?”
她若真害怕什么后果,那边不要开降雪楼了,直接找个庄子种庄稼喂牲口过一辈子算了。
“视国家安危于不顾,姑姑,你不是这样的人。”
伯虞声音温柔的要滴出水,好像可以摄魂一般,长公主痛苦犹豫的表情看着心疼,挣扎在责任与个人情感之间的姑娘最心酸。
云降雪只是个商人,平安盛世她可以把生意做的如鱼得水,动荡乱世她可以把生意做的风生水起,一代朝堂一代荒,她自由不羁,不同天下不同赚钱之法,她仅仅是个商人,只有利益才是她最为关心的事,至于国破山河在还是感时花溅泪都与她没关系。
但是凤流莹不同,身为一朝公主的她肩负责任承担国运,一念之间便能使两国开战,生灵涂炭,反正无论怎样,兴,百姓苦,亡,百姓苦,仅此而已。
伯虞心怀江山社稷,亲情在他眼里一文不值,也许是因为丢弃才不知失去的痛苦,也许他只是想用雄心壮志掩埋内心脆弱,无论是什么,云姑娘都知道伯虞危险如刃,被他锋利的气质吸引的同时也要承担被割伤的危险。
这个温婉的女人最终选择答应联姻,决然淡漠的神色好似一夕之间失去了魂魄,苦涩微笑黯淡无光的眼睛,云姑娘惊奇一个女人丧失自身光彩后变得如此可悲,淡然伤神的模样忧愁抑郁,就连平日徐徐生辉的气色都顷刻坍塌。
这样子值吗?
云姑娘没有遇到一个让自己倾心之人,她也不想有这么一个人,因为她不想像长公主这般悲凉,她想一辈子淡然活着,背负兰华风的死亡已经让她丧失所有娇气,她不想连最后一丝精魂消散在所谓爱恨情痴之上。
好吧,她承认自己害怕了,她承认自己是个胆小鬼。
只不过当爱情来临之时,就算你包裹着多坚强的外壳,也能让你被侵蚀的遍体鳞伤。
长公主刚离开不久,从皇宫传来消息,当日刺杀伯虞的刺客的雇主已经知道是谁,扣云刀明暗相扣,刀柄上显示的是图腾,一个鬼脸。
众所周知,以鬼脸为图腾的江湖帮派只有一个:江湖第一邪教罗刹宫。
“不可能!”云姑娘听到消息的一刹拍案而起,涉及自己家的事她不再置身事外。
“即便你是罗刹宫少宫主,你也没有权利为罗刹宫作证。”伯虞手上一动,一根毛笔瞬间插在云姑娘按在桌子上手指缝隙里,云姑娘手下的独桌瞬间裂开一道口子。
伯虞的警告很简单,在伯虞侯府里她没有拍桌子的资格。
云姑娘转瞬嘴角上扬,吃力拔出毛笔给伯虞送到手边,弯弯的眉眼写满了‘找事儿’。
“这一看就是陷害啊,这个黑锅罗刹宫可不能背,侯爷你神通广大,帮帮忙呗。”
“云楼主,你是个商人。”
“谢谢提醒。”
云姑娘泄气坐回椅子。
伯虞睚眦必报的个性太讨厌,小心眼儿的男人娶不到老婆,嘴上不能大骂出气的云姑娘只好脸上挂着荡漾的微笑,心里把伯虞凌迟一百遍啊一百遍。
“我帮你可以,拿条件来换。”伯虞存心以牙还牙,偏偏云姑娘没法子。
这个世界上没人会无条件帮助你,没有东西是不需要代价就可以得到的。
“行,你尽管说,看我降雪楼有什么是我给不起的。”云降雪一勾唇角,眉眼间光彩斐然。
“陪我走一趟西域。”
“什么?”
伯虞神色颇为奇怪,温和的声音带着疲惫的倦意,但说话口气却透着隐隐兴奋,诡异的感觉让云姑娘不由得心存忐忑。
“和亲前必当两国互换使臣,一是表示本国诚意,二是看对方国力以判断和亲是否有价值,三是为了给自己国家一个定心丸,以防和亲过程中出现任何意外导致和亲失败。这次的使臣,我会请缨前去。”
“你是不是窝在侯府太闲了?”
下意识说出心想的话的云姑娘立刻闭嘴,远远坐在椅子上乖乖闭嘴。
“为皇帝分忧,事无巨细皆是臣子之责。”
从伯虞嘴里说出来的奉承话怎么听怎么顺耳,云姑娘嘴角僵硬,虽然知道伯虞虚伪,但也不至于如此浮夸啊!
“呵呵。”云姑娘咧咧嘴唇,努力笑笑表示鼓励。
“那么,你是去还是不去?”
“今年武林大会我需要......”
“额外批准。”
“去!”
性格脾气相投的两个人说话格外省事儿,云姑娘单纯喜欢伯虞悠然温柔的气质,喜欢伯虞偶尔的小心眼儿,喜欢伯虞锋芒毕露的锐利感,不知道为什么,在伯虞身边就像找到了归属感,但这种归属感会让她下意识想到云斐,那个心怀不轨的养子,然后无论云姑娘心中还有多少奇怪的心思瞬间清理干干净净。
伯虞对待姑娘家总是迷人诱惑,仅仅几句话就可以然对方心悦诚服的沉沦,妖异的红唇和精致不可思议的脸都让他充满吸引力。
不知为何,云姑娘倒是有些期待西域之行。
书房角落挂着的图画一尘不染,上面画着身穿异族服饰的女子,策马扬鞭恣意潇洒,驰骋在无际草原上,英气的小脸荡漾着灼目的光彩,几乎要灼伤人一般炙热的情感让人不敢直视,女子火红的衣,乌黑的发,洋洋洒洒便是一副荡气回肠的画。
坐在轮椅上的侯爷面对那幅画,伸出白皙修长的手摸在画上女子的脸,动作温柔缠绵悱恻。
云降雪始终没有问伯虞画上是谁,只感觉伯虞面对那幅画时浑身散发的温和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由内而外自然形成。
能让伯虞如此对待。
她是谁呢?(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