瞎了眼的老者,一早被同伙将穴道点住,所以眼睛之上已经不再流血。但是此时,心情激荡之下,那穴位却是不由自主的被崩开,血水横流,但是这老者似乎已经选择了自己的死亡,对于奔流的血水,没有丝毫的感觉。
他好歹也是小先天级别的修持者,虽然失去了眼睛,但是感知依旧是极其敏锐,虽然不能如正常人一般,但是耳朵却不停地耸动着。倾听着周围的声音。
老者此时已经被无边的恐惧所笼罩,因为通过耳力,他分明感觉到四周呼吸的气息,已经没有刚刚那么多了,之留下了寥寥几人。而且感知那气息,却是与自己一同来的人完全不同,虽然同样是呼吸绵长,可是却又有着细微的不同。
他一行人之中,多数都是老者,可是这稳健有力的呼吸却告诉他,如今在他身边之人,都是年轻人。那么可想而知,那刚刚的惨叫,断然不可能是舒月等人。
老者跪坐在地上,浑身瘫软,手伏在地上,两眼不停的流出血水。
他的面上带着不知是哭是笑的申请,手指之间都是泥沙,血水流淌之下,已经将他跟前的地面染红。他此时已经顾不得疼痛,他所能做的也不过是呆滞,因为他实在是不知道该如何,投降已经不可能,但是就真的这样选择死亡么?他又狠不下心来,蝼蚁尚且贪生,何况人乎?
这时候,轻轻的迈步之声,传入了他的耳中,他反射性的向后退了退,但是最终还是选择了长身而起。
温柔乡,是英雄冢。
这老者算不上英雄,一生也贪恋美色,不过此时他却选择了长身而起,因为他知道,不论如何,站着死,总比跪着死强。
“你倒是有几分骨气,准备好了么?”
一个清冷的声音,在老者耳边响起。老者此时眼睛不能视物,但是耳朵却十分的敏锐,他听出这是刚刚那个自称是洛舒月的女子的声音。
没错,说话的正是舒月。
舒月发现,这个老者似乎比刚刚可爱了许多,虽然依旧是改变不了被杀的命运,但是舒月还是希望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
这并不是舒月一厢情愿,而是老者身上的那股气势,已经和刚刚那种外强中干有所不同。少了那双惹祸的眼睛,这老者看起来苍老中透着一股凛然,居然与刚刚判若两人。
这也是舒月认为,该给他一个体面的死法的原因。
若是这老者依旧是刚刚那个面上带着垂涎之色、眼中透着一股子淫邪的老者,那么舒月所做的也不过是一道剑气,直接将之斩杀了了事。
那老者此时脸上都是血水,黑紫色的血迹出现在他的面庞上,微微有些干枯凝固,但是很快就会被更多的血水冲刷,留下新的印记。
老者咧开嘴,露出了一个似乎是笑容的神情,指了指自己的已经没有眼珠子的空洞的流着血水的眼眶道:“我能要回我的眼睛么?传说若是人死,身体分离,那么来生之时身上会带着相同的残疾。我不想来生做一个盲人,这个世界是如此的美好。若是十年前,我能够知道这个道理,我想这一切便不会发生了。”
舒月看了看大司命,此行毕竟明面上是以大司命为主,要不要听下去,却是还要看大司命的打算。不过舒月发现大司命此事已经没有了半点兴趣,随意的吩咐店家,将此地收拾了。但是店家毕竟是凡人,也从来都没有见过如此恐怖的事情。
不过毕竟有胆大的人,他们都是屠户,身上都带着血气,带着杀气,加上这些人中多数都是被舒月等人用内家掌力震死,所以死状倒也算不上惨绝人寰,只是人数确实是多了些。
死了这么多人,却是不能不通知官府。
律令有言,江湖武者殴斗致死,若是不足十人,那么官府不得追究。若是十人以上,当在官府留下凭证,记录自己的来历。
如今此地死的人,已经远远超过了十人,所以官府中人也快到了。
大司命驱使这帮子人将之处理完成之后 ,居然看都没看依旧在流血的老者,回身便回到客栈中。大司命刚刚那仿佛绝世杀神一般的可怕力量,将所有的食客住客都心怀畏惧,居然不自觉的给大司命让出了一条通道。
“有人离开了么?”
那老者眼眶之中不住的流着血水,却依旧谈笑自然,这股气度,居然让舒月都有些心生敬佩。
舒月点头,开口道:“大司命走了。你的眼睛在这里。”
舒月手中真气吞吐,一阵大力将老者的眼珠子隔空送到那老者手中。
老者感受着手中柔软的球体,居然嘎嘎的乐了起来,这笑容,让人有一种毛骨悚然之感。小心翼翼的将那两颗柔软的球体收入怀中,嘴角带着满足的笑容,开口道:“作为一个将死之人,我能和你们聊聊么?”
老者的话,让众人都是一愣。
这个要求似乎有些夸张了,连舒月都是一阵不解,将死之人真的还提出如此的要求。难道是疯魔了么?
冷言紧皱着眉头,开口道:“将死之人,还有这么多要求?”
老者抚摸着自己被染红的胡子,嘴角露出了微笑,嘴唇上都是紫黑色的鲜血,甚至丝丝血迹已经渗入了牙齿。
“将死之人,才有要求。若是死了,那万事皆空。人老了,总是有些絮叨,难道你们真的不打算知道所谓的六大圣地联盟的消息么?你们虽然实力强大,但是毕竟年轻,江湖中鬼蜮伎俩之多,可不是你们可以防范的。”
老者说话之时,已经是进气多,出气少,性命垂危。
但是顾盼之间,却依然有着一股风度,这股风度,与当初相比,却是仿佛已经擦拭干净的美玉,光辉自生。
凭着老者此时的风度,舒月却觉得应该听一听。
“死亡果然是有大魔力,临近死亡,有些人会露出丑态,没想到你居然能如凤凰一般涅槃。你的风度,为你赢得了说话的权利。”
钺澜虚幻的身影显出,这番话实际上是他借着舒月的口,说出来的。
舒月脸上的微笑,带起奇异的味道,不论是张岚还是舒拓,甚至是纳兰凤歌都觉得舒月此时的表情,并不像平常的她,那种神情,病态中带着一股子执着与疯狂,这不是舒月。
他们并不知道,舒月此时,不过是将钺澜的原话说出来。这表情,也不过是对钺澜奇异的表现的模仿而已。
“呵呵,我也不知道我能如此坦然的面对死亡。”
老者随意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青色的瓶子,从瓶子中倒出一枚丹药,将之碾碎之后,敷在了自己的眼睛上。
老者的行为,舒月等人并没有阻止。
因为舒月知道,老者刚刚已经失血过度,即使是此时止血,加上灵药续命,也活不了多久。老者此时如此作为,也不过是为了让自己多活个把时辰,好让自己能够将自己的话说完。
老者施施然的迈着步子,步子轻飘飘的仿佛踏在云朵上,他执着的踏着步子,每一步都似乎有着千斤之重。
随意的找了一个位置,老者微笑开口:“年轻人,你们也坐下吧!我这个将要死的老东西,到死也能有这么多俊杰与我聊天,真是让我很高兴。”
舒月等人也不畏惧着老人有阴谋,也随意的找一个位置坐下,不过舒月等人心中却都是弥漫着诡异的气氛。
老东西?
这里若真是比老,有谁能够比得上张岚?
不过张岚,依旧是那般微笑的面容,似乎并不觉得这有什么古怪,也没有动怒的意思,这却是让众人都放了心。
只要这位大佛不生气,一切都好说。
“老夫名叫司马霄晖,十年前虽然依旧是一个老头子,但是好歹也有着一颗童心。不管你们相不相信,直到十年前我终于找到了心中至爱,虽然那只是我的痴心妄想而已。所谓十年生死两茫茫,我与那女子,还比不上所谓的十年生死。因为在她的眼中,我已经是一个死人了。我是司马家的家主,这就是一切的来源。十年间,我给她一切,最终她却爱上了别人。”
老者的话语似乎不着边际,至少在舒月等人耳中是如此。冷言多次想要打断他的话,但是却被舒月的眼神阻止,舒月缓缓的摇头,她何尝不知道这是老者精神近乎崩溃之前的梦呓一般的胡言。
自从张岚将自身的实力收敛,似乎他真的变成了小先天一般,平日里那股巨大的阳气,也收敛起来,所以即便是此时张岚仍在,钺澜却依旧能出现。
不过这种现象,却是让钺澜很是开心了一阵子。
钺澜神色阴郁,缓缓的道:“司马家的家主,真是一个没用的男人。”
如此一来,舒月总算知道,为何钺澜坚持让这个老人将话说完,因为这个男人,不是旁人,正是他的父亲,司马世家的家主。
司马世家,本身是比不得诸葛家的势力,所以此时司马世家家主才会出现在这批先遣队中。
知道这老者是钺澜的父亲,舒月心中暗自腹诽两句,在众人惊骇到夸张的眼神中,恶狠狠的从怀中取出一个青玉制作的瓶子,面色阴郁的将其中续命灵丹灌入了司马霄晖的口中,在他惊骇的神色之中,一道大先天的精纯真气,恶狠狠的灌入了他的身体,让他本来几乎油尽灯枯的身体缓缓的恢复起来。
这一连串的动作,让所有人都是惊骇之极,当然近乎非人的张岚并不算在内。
“你这是做什么?”
舒拓心中有些不悦,他可是认出这舒月刚刚给那司马霄晖喂下去的可不是寻常的大路货,而是他特意从神宫之内,找了许多高明的医师给舒月特意配置的疗伤圣药!
“救人,还能做什么?”
舒月哼了一声,恨恨的道。
她恶狠狠的瞪了一下虚空之处,那是钺澜所在的地方。若是他早些说出这个老者的身份,舒月下手也不会如此之狠厉!
钺澜与舒月相处日久,他对于父亲特殊的感情,舒月知道的非常的清楚,那是掺杂着疯狂的毁灭与彻骨的眷恋的感情。这种感觉,舒月是不能理解的。但是舒月知道,定然不能让他就这样死去。因为她知道,钺澜一定会很伤心。
舒月的行为虽然很是诡异,但是舒月的作为还是得到了所有人的承认。毕竟在这个小团体之中,作为唯一的女性,舒月的地位是很高的。
而且,舒月的话语权,在整个团体之中也相当之重,所以虽然做出了如此不合常理的事情,但是依旧得到了所有人的默认。
舒月最终还是苦笑出声,她看着舒拓和纳兰凤歌道:“难道你没有想起一个人?当初被我们逼死的那个疯魔?”
舒拓和纳兰凤歌这才反应过来,他们心中都知道,舒月对于那个已经死去的疯魔,心中有着异样的感觉。
也不知是愧疚,还是什么。
“他是他的父亲么?”
舒拓闷闷的开口道。
舒月缓缓地点头,虽然话语中很是别扭,但是不论是舒月还是纳兰凤歌,都知道舒拓到底要说的是什么。
“你为什么救我,被你们逼死的人又是谁?”
司马霄晖淡淡的开口,此时他一切都看开了,但是所谓的好奇心,依旧没有消逝。
“一个被你逼的疯魔的人,一个被你所谓的爱情,逼得一切都消逝的人。你因为所谓的爱情,难道就能够放弃他么?”
舒月冷冷的道。
“他已经死了么?真是可惜了。他的天分,实际上是我们家中最强的,而且还得到了传说中的炀帝骨剑。他对于美味的概念,至今还让我很是难过。不过这也是我逼的,我无话可说。我为了一个女子,将他逼疯,又同样为了这个女子,将罪责推在一个毫无罪过的女子身上。实际上,他妹妹的母亲,呵呵,这实在是一个很别扭的称呼。也就是那个他恨之入骨的女人,根本没有任何的罪过。而我十年前喜欢的那个女人,却自尽了。我喜欢她,她喜欢的却是他。得不到,便毁灭掉,她爱的太执着。既然不能毁灭,那么便自我毁灭。这是我最终的报应。我失去了他,也失去了她,他们都是我的至爱,最终也可以说是被我所逼死。”
司马霄晖似乎重新有了生机,话语也平稳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
除了舒月,一切的人都是一头雾水。当然舒月也只不过是一知半解,若是有一个人真正能够理解这一切,那么定然是钺澜无疑。
“这么说,我杀错了人?呵呵,这么多年,我杀错了多少?”
钺澜愣了愣,语气带着一股悲愤。
但是是他近乎虚幻的面容之上,却是一种近乎青石一般的刻板,几乎没有任何的表情。
哀大莫过心死,钺澜的心彻底的死了。
“你真是一个可悲的男人,你爱的女子,爱的是你的儿子。不过你却不值得救赎,因为男人的嫉妒心,有时候真是愚蠢的泉源。”
舒月冷冷的盯着司马霄晖,开口说道。
老人失去了眼睛,所以舒月根本不知道他此时到底想要表达如何的表情,不过他面上的神情,却带着一种异样的安详,那种安详是诡异的,带着丝丝死气的。
“没错,我明知道他是被冤枉的,可是当初我真的疯了,嫉妒让我变得疯狂。我是故意冤枉他的,我深知他的秉性。他即便是被称为风华绝代都不为过,天下的女子能够逃出他的手掌之中的几乎没有,若是他真心想要追求,即便是亲生妹妹如何?他一样能够追到手,他就是一个如此优秀的男子。即便是我的她,最终也不是因为爱上他而变得疯狂,最终选择了毁灭么?这就是我恨的理由,这也是我让他变得疯魔的理由。”
老人的话语中透着一股执着,这是一种可怕的执着,万劫不灭。
钺澜此时的神色却出奇的安详起来,眉宇之间似乎已经没有憎恨,只有一丝丝的怜悯。
他在可怜自己的父亲。
虽然他很久以前,就已经不将他看成父亲。
“她爱上了我,这我不知道。我只知道她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同,我当时只以为是欣赏,却没想到,最终居然会这样。”
钺澜用一道意念,传递到舒月的心中。
这本就是一个悲剧,一个带着俄狄浦斯情结的悲剧,只不过这个俄狄浦斯的悲剧,乃是一个相反的例子。
张岚的面上依旧是那般的平静,不过舒月却能够感觉出他心中已经有了波澜。
至于舒拓等人,他们所能表示的除了惊讶就只有惊讶。
虽然有些听不懂,但是此时显现出来的一些情结,本身就如此的诡异神秘与残酷。
有时候,真正的残酷是不需要气氛来烘托的,只需要淡淡的语言,一切就会被勾勒而出。(未完待续,如欲知后事如何,请登陆www.qidian.com,章节更多,支持作者,支持正版阅读!)(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