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秋晴退下去后,春雨便气哼哼道:“奶奶你不会真信了她吧?呸!什么玩意儿?打量之前存的心思我们都不知道呢,也敢拿杏花姐姐和她比,她也不问问自己配不配?脸真大。”
顾绮罗笑道:“连你都知道她是什么样的人,难道我还会被她混了去?好了,不要多说,你们两个赶紧下去歇着吧,我也歇一歇,这坐了一个月的马车,骨头都颠的生疼,依照我的心思,怎么着也得躺上七八天才好,只如今已是冬月初六,再有不到两个月就过年了,还有的忙,所以你们两个能有空儿歇着便抓紧些吧。”
“好。”
春雨和秋容其实也是强撑着的,如今一听顾绮罗说还有的忙,两人再顾不上其它,吓得赶紧回屋躺着了。这里顾绮罗便也进了里屋,只吩咐小丫头绿儿和柳儿在外面暖阁服侍。
这一觉直睡到傍晚,顾绮罗睁开眼,只觉浑身还是有些酸痛,不过比先前那会儿浑身骨头都在叫嚣的劲儿已经好了很多。她伸个懒腰,自言自语道:“这幸亏是路上走的不急,若是走急了,不知要歇多少天才能解过乏来呢。”
话音未落,就觉着门口似是有动静,于是撩开了床帐道:“谁在那里?我已经醒了,有什么事进来说吧。”
话音落,就见柳儿走了进来,施礼道:“回奶奶的话,老太太之前打发秋月姐姐过来了,因为奶奶睡着,秋月姐姐就不让奴婢打扰,只让奴婢在奶奶醒后和您说一声,说是今儿老太太十分高兴,又因为奶奶头一天到家,所以令各房主子们都过去她那里用饭,还特意让厨房整治了丰盛菜肴。”
顾绮罗忍不住笑道:“老太太能有这样兴致着实难得,我须得好好给她捧捧场。”一面说着,就让人拿水来梳洗。不一会儿,绿儿和柳儿就亲自捧着水盆等物进来。
顾绮罗洗了脸后便在镜前坐下,绿儿上前来默默替她梳头,小丫头目不斜视,也不多说话。顾绮罗在镜子里打量了她两眼,忽然笑道:“你叫绿儿?是和青儿一起进来的?”
“是,奴婢和青儿都是今年进这院子的。”绿儿轻声回答,熟练地将一大绺头发挽了个发髻,用簪子定住,这才退后几步跪下磕头道:“奶奶,青儿只是心眼太实,有些不会看眼色火候,其实她没什么坏心……”
“起来吧。”顾绮罗打断了绿儿的话,淡淡道:“青儿已经被撵出去了,这会儿你求情也没有用。其实这对她来说,未必就是什么坏事。你既然替她求情,大概平日里也是把她当朋友看待,或许相处的也不错,那你就该知道,她可不单单是心眼实诚。心比天高命比纸薄,她这样的丫头,在这样大宅门中一个弄不好,就会让人做了枪,到那时,怕是死都不知怎么死的。”
绿儿深吸了一口气,默默爬起身洗了手,重新替顾绮罗梳头,正如顾绮罗所说,她平日里把青儿看做姐妹,虽然对方未必有这个心,可两人毕竟是一起进府的,所以她总觉得这是难得的缘分,两人该亲热些才好,一旦有事,也好有个人商量。却不料二奶奶才回来第一天,正是要拿人立威的时候儿,那个笨丫头竟然就送了上去……
绿儿自顾自想着心事,忽听顾绮罗轻呼一声,她这才回过神来,一看之下,不由吓得面色惨白,原来因为不专心,那梳头发的力道重了,竟拽下顾绮罗几根头发来。
“扑通”一声,绿儿想也不想就跪下,浑身抖若筛糠,颤声道:“奶奶饶命,奴婢再也不敢了。”
这架势倒把顾绮罗吓得不轻,连忙站起身把人拽起来道:“怎么了?这是怎么了?好端端的说什么胡话?这身子怎么抖得这样厉害?可是被魇着了?”话音未落,忽见秋容挑帘子进来,她就急忙吩咐道:“秋容你快出去看看,是不是院子里进了黄鼠狼?”
秋容那双丹凤眼蓦然就瞪大了,莫名其妙道:“奶奶说什么呢?咱们家是什么地方?黄鼠狼怎么可能进得来?”
“哎呀那黄鼠狼身形又小,最是伶俐的。咱们厨房后面又养着几笼鸡鸭鹅,焉知不能把那东西给引过来?顺着后院跑来西院也是有可能的,不然你看,绿儿刚刚还好好儿给我梳头,这会儿不知怎么就是魂不附体的模样,这不是被魇着了,还能是什么?”
顾绮罗这一番话说的又快又急,手里还拉着绿儿的手,秋容见绿儿只是呆呆的看着主子,心里也疑惑了,因连忙上前道:“绿儿,你醒醒,你到底是怎么了?可是觉着心里糊涂?还能不能说话?奇怪,大白天的,难道真是被魇了?”
让秋容这一叫,绿儿方回过神来,看到顾绮罗和秋容都关切焦急的看着自己,她竟茫然起来,暗道这是大家口中厉害的不得了的二奶奶?是在娘家把继母给撵出家门的精明女子?是眼里揉不得半粒沙子,让府中下人们如临大敌的侯爷夫人?她……她怎么会这样和气?分明之前发落青儿的时候是那般雷厉风行。
耳听得秋容似是也发毛了,说要出去命人寻黄鼠狼,绿儿终于回过神来,连忙道:“奶奶,秋容姐姐,我没事儿。”
“没事儿你做出这么副样子来吓人呢?”秋容气得在绿儿额头上轻轻戳了一下,咬牙道:“看你刚才那模样,就像是见了鬼似得,到底是怎么了?”
绿儿深深吸一口气,垂头轻声道:“奴婢从前是一个富户人家的小丫头,伺候了不到一年,就被选去给太太梳头,那位太太是个严厉的,最在意头发,之前几个梳头的丫头都是因为梳头时弄掉了几根头发,就被打一顿发卖了。奴婢一直战战兢兢,替那位太太梳了七八个月的头,好在没犯什么大错儿,即便如此,也不知跪了多少回。后来……因为一些事,太太便把我也发卖了,在人牙子手里受了几个月的苦,才终于又被咱们太太选进了侯府。”
一席话听得顾绮罗和秋容张口结舌,好半晌,秋容方咂舌道:“我的天,这世上竟还有这样难伺候的主子?梳头掉几根头发都不行?”
“就是,她以为她是慈禧老佛爷吗?就是慈禧,那也都是野史传说,未必真这么霸道。”顾绮罗也在旁边接口嘟囔着,却听秋容和绿儿都不解道:“慈禧老佛爷是谁?”
“很久以前看的一本杂书里的故事,那是一个很坏很霸道的老妖婆。”顾绮罗敷衍着解释了两句,然后摇头笑道:“我说绿儿怎么吓成这样,原来是从前的心理阴影。罢了,如今你不是在那狠毒主子面前伺候,以后不用这么样儿,你这头发梳的很好,以后就专门给我梳头吧。从前杏花梳头也好,春雨和秋容她们两个的手艺就不敢恭维了,有时候梳的发髻和牛屎一样难看,她们自己不好意思,我还得反过来安慰她们俩,啧啧,现在想想,我这主子真是太宽容大量太和气温柔太……”
“奶奶,以后这种拍马屁的话就让奴婢们来说吧。”秋容打断了顾绮罗的话,看着旁边目瞪口呆的绿儿笑道:“咱们奶奶样样都好,就是有时候喜欢说自己的好话,这个时候你一定要好好儿听着并且好好附和,如此才能让她高兴,明白吗?”
“呸!”顾绮罗忍不住啐了一口,笑骂道:“你都不让我说完,就敢打断我的话,还教绿儿好好儿听着,上梁不正下梁歪知道吗?完了,我看绿儿跟着你学,好好儿一个乖丫头,没几天也要变成你这样的坏蹄子了。”
她们两个主子奴才在这里随意说笑着,旁边绿儿早已经成了化石,浑浑噩噩把头发梳完,顾绮罗在镜子里左右照了照,着实夸奖了几句,接着春雨也进来了,顾绮罗就让她去找衣服给自己换上,忽然外面又有人报说厨房打发了人来问晚上顾绮罗宵夜要预备什么点心,秋容就拉着绿儿出来,和那媳妇说了几样点心,看着她去了,她这才对绿儿道:“行了,奶奶等会儿要去老太太那里,有春雨跟着就够了,你且回房去。”
“秋容姐姐,奶奶……她……一直都是这样的吗?”
绿儿见秋容说话虽爽快,却也是和和气气的,所以忍不住大着胆子问了一句。只听秋容笑道:“是啊,一直都是这样的,不然你以为奶奶是什么样的?”
绿儿一时恍惚,便脱口而出道:“可是之前人人都说奶奶厉害得很……”不等说完,发觉自己说错话了,忙捂了嘴巴,惊恐地看着秋容。
秋容上下打量了她几眼,忽地笑道:“罢了,今儿我心情还算不错,你想知道奶奶的事,我就和你好好儿说一说,让你知道知道咱们奶奶到底是什么样人?”说完见顾绮罗和春雨一前一后走了出来,她便笑道:“奶奶这一套衣服还是第一次上身呢,不愧是二爷让辽东那边的好裁缝特意做的,看着真是亮眼,衬着您的容貌都更出色了,老太太看见必定欢喜。”(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