岸边的跳板上,沈芪贞跟在胖丫鬟身后,提着红色的恭桶,弓着背,低眉顺眼。
“喲!胖丫,又去给老太太开小灶啊!”
“是啊,大爷交代的,每日给老太太做点好吃好消化的,我能怠慢么!”
“哈哈,什么呀,我们兄弟出生入死的,也没见这么好的待遇,依我说,这恭桶里的东西就好消化得很啊……哈哈哈……”
“混说什么!小心大爷听见,割了你们舌头!”
“哈哈……大爷不会知道除了你去告状,哎,你舍得让我死么!”
一众人都笑开了。
胖丫与他们打着哈哈,拉着沈芪贞,想赶紧过关。
“慢着!”忽然,一个哨兵长矛一横,拦在沈芪贞和胖丫中间。
“她是谁?”
胖丫一凛,道,“我每天这么忙,哪里忙的过来,这是大爷招来的新丫头,专门在老太太房间干粗活的,是个小哑巴!”
哨兵疑惑,“没听说啊!”
见他要凑近看沈芪贞,胖丫灵机一动,一把拉着沈芪贞的手,就将恭桶打开了,“你不信,你瞧啊,难道这不是恭桶么?你看啊!你闻!”
一阵浓烈的屎尿味传来。
“哎呀,你要死了,一大早让我们见屎,这也太不吉利了!”
“就是,就是啊!你这个死肥婆,快滚,滚!真是晦气!”其他人也都捂着嘴巴附和着。
胖丫朝沈芪贞一笑,拉着她就走。
两人一口气走出岸边三四里地,才停下来,大口喘息。
“沈……沈姑娘!我只能送你到这里,我要赶着去买东西,回来晚了,我要挨罚的,你就顺着这条小路走,拐三个弯,看见一大片红色的芦苇,再趟过去,就能看到灌江口的水岸了。”
“好,多谢你了。可是你一个人回去,他们要问起来,你怎么办?”
“嗨,我好说,你还是先操心你自己吧,快走吧,这里路不好认,你自求多福。”
沈芪贞点点头,给胖丫鞠了一躬,便转身没入了半人高的草丛里。
胖丫缓过了气,望着沈芪贞离去的方向,只见草叶翕动,不见人,叹了口气,“看来,我还是逃不掉,还是个倒恭桶的命!”
说着,胖丫拎着恭桶来到内河边,蹲下,就开始刷桶。
正奋力的刷着,忽然,一根棍伸到了她眼前,胖丫一愣,缓缓抬头,却见一群人,带着刀枪,而为首的,真是严庭玉的打手,五大三粗,横眉冷对。
“和你一起的那个女的呢?”
胖丫道,“什么女的……”
“哼!别装蒜,不然,你瞧这!”说着,那人飞起一脚,将胖丫手里的恭桶踢得稀巴烂,胖丫瞬间吓傻在地上。
“快说,她去哪了!”
胖丫,支支吾吾道,“她……她……”
众人顺着她的眼神,望见了不远处,那一片草荡……
同样凝望着这片巨大草荡的,还有灌江口北岸的霍天麟。
“大少爷,二爷来了。”
霍天麟醒神,转头却见到霍培昭和严坚立在身后。
“严爷,怎么连您也惊动了。”
严坚面上看不出什么情绪,道,“我也是凑巧在总会,听见培昭说要熟悉灌江口的船工帮忙找人,我才跟了来瞧瞧,这灌江口可是水匪的地盘,世侄,这到底是谁不见了这么兴师动众的?”
霍天麟和霍培昭一个对视,道,“是内子,兴许是昨晚自己出来迷了路,有人看见她往这边来了。”
“什么?令夫人!”严坚有些吃惊,忽而醒神道,“那事不宜迟,这几位都是我们漕帮兄弟里,对灌江口最熟悉的几个人,我们赶紧找艘船,下水去寻。”
“天麟,要不要我派人去衙门里通知王大人派水兵前来?”
霍天麟瞥了一眼周围热火朝天的在严坚的指派下,整理着装,准备下水的船工,小声道,“不必了,还不知道情况如何,衙门的人来了,万一事情又太多牵扯就兜不住了。”
“好!”霍培昭点头,“那你小心,我在这里等你消息,若是半日还无消息,我再去衙门搬救兵。”
霍天麟点点头,“还有,拦着我娘,别让她过来这里,有消息就送个回去,让她安心。”
“你放心!”
言罢,霍天麟跳上了柳叶船,“严爷,这种事,不劳您大驾。”
严坚坚决道,“侄媳妇丢了,这件事非同小可,我们可是一家人,怎么能袖手旁观!快别客气了,我们抓紧时间入荡吧!”
“严爷,大少爷,这里有两条水路,一条是所谓的正路,但是看起来正,进去了倒是水路十八弯,极其容易迷路,而另一条,是野路,却很省很多弯路就可以到了水荡的中心地带,不知二位要行走哪一条?”
霍天麟略犹豫,沈芪贞失踪这件事,不能让严坚知道太多,否则……总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意味在里面。
“世侄,依我看,这里水匪时常出没,我们也没带多少人,若是正面和他们扛上,只怕不妙,不如我们走野路,进去探一探,找人为重中之重。”
霍天麟点点头。
于是,一行人,两条柳叶船,就这样悄无声息的划了水荡。
这里的芦苇,借着江水,常年无人整顿,长得茂密又高,人站在床上,仰天望去,天际也变成了一条不宽的缝隙。
霍天麟焦灼的站在船头,搜寻着视线可到的所有范畴。
而另一边,沈芪贞大口喘着气,在半人高的红芦苇荡里艰难的潜行着。
淤泥沾住脚,想要拔出来,十分费力,而她就这样,在芦苇荡里,已经穿行了将近半个时辰。
她昨晚就吃了两个馒头,又一夜没睡,泡在水里,此刻,她只觉得随着自己的喘息,视线都有些模糊,两条腿,更似有千斤重,可是她知道,自己不能停。
忽然,身后传来一阵骚动。
“快快快,你们去那边搜!”
“还有你们,去那边!我就不行,一个小娘们,在这芦苇荡里,能跑多远!”
“是!”
一阵吆喝,沈芪贞只觉得自己的血直冲脑门。
怎么办,他们发现了自己的踪迹,已经追过来了,可是自己已经精疲力竭,眼看就要跑不动了。
沈芪贞喘着气,身体缓缓软了下去,忽然,她似乎触到了什么,低头一看,竟是自己包裹好,藏在衣襟里的糖霜山楂,经过了几日的颠簸,那些山楂早已没有了之前的新鲜可人,颜色都变得暗淡。
不,自己不能认输,必须逃出去!
生气镇江山楂收好,咬咬牙,两只手一同使劲,将陷在淤泥里的腿拔出来,继续艰难的强行,走过之处,还不望拉下一些芦苇,盖住缝隙。
可是,即便这样,对于已经力竭的她来说,也是最后的挣扎,沈芪贞小心翼翼的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竭力往前挪动着身子,眼看着那红芦苇荡越来越稀,风吹动着它们,姚柏建,已经看到了不远处的青色长荡芦苇,而自己腿边的水也越来越清澈……(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