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了门,一切还是走之前的老摆设,甚至没了沈芪贞在家的烟火气,看起来似乎更昏暗寥落了。
穿过天井,沈芪贞迈进门。
沈其儒坐在桌前,正低着头,奋笔疾书,屋子里弥散着浓浓的酒味。
“爹!”沈芪贞小声喊了一句。
沈其儒抬头,看到沈芪贞,兴奋道,“闺女,你回来了?”
沈芪贞含笑,点点头。
沈其儒赶忙绕到桌前,一把拉住沈芪贞,“你快来瞧瞧爹写的治国之道。”
沈芪贞心中一落。
沈其儒经历了这么多,还是活在梦里。
他这辈子,自打母亲走了后,他便活在自己家国天下忧国忧民的梦里。
完全忘记了自己是怎么进的牢房,又是怎么出来的。
“怎么样?爹写的好不好?若是当局者,能按照这样来治国为民,我们老百姓日子就好过啦。”沈其儒说得一脸希冀,热血风腾。
沈芪贞有些凄然,点点头,“好,挺好的。”转头望着沈其儒的脸,沈芪贞怆然,能这样活在梦里,也是一桩美事,总比自己这样清醒的活着快乐。
“爹,最近这几天,女儿不在,过得惯么?”
“啊,挺好的,你派来的那个年轻人,做事安排的挺周到的。”沈其儒继续坐着,奋笔疾书,压根没在意其他。
沈芪贞淡淡的叹了口气,“爹,我去给你做些好吃的吧。”
“好啊!你不在,我有时候还想着你做的小菜,下酒就很好。”
沈芪贞出了房间,安排连翘去买些食材。
连翘望着,忍不住道,“少夫人,亲家老爷怎么……”
沈芪贞淡笑,“他一贯如此,有些时候,脑子也不太清楚。”
连翘望了一眼房里那头发全白,还在埋头书写的人,叹气道,“少夫人,真是苦了你。”
沈芪贞摇摇头,“习惯了,这些年,我也只有他一个亲人了。”
望着屋子里那疯疯傻傻的亲爹,沈芪贞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两个人忙忙碌碌收拾了一桌子小菜,沈芪贞陪着父亲亲亲热热的吃了一顿回门饭,沈家也确实没了人,回门日,就这么冷冷清清的,没一个亲眷上门。
沈其儒喝得多了,倒头就睡,连女儿的近况一句都没问。
安顿好了沈其儒,已是黄昏时分。
沈芪贞立在厨房里平静的洗碗,黄晕的光,投射在她身上,给她渡上了一层温柔的轮廓。
见沈芪贞好像没事人一样,连翘心里倒是有些忐忑。
刚才,路上那个年轻人给自己塞纸条的事,她可没忘记,而且,霍家医药世家,凡事家中做工的人,上到管家,下到贩夫走卒,为了方便行事,可都是识文断字的。
刚才那纸条,她可是瞧见了。
沈芪贞将洗干净的碗递给连翘,却见她望着自己的手发愣,沈芪贞在她眼前晃了晃。
“想什么呢?”
连翘醒神,踌躇着该不该说。
最终,还是忍不住道,“少夫人,现在时辰不早了。”
“不早?今日我们不用回霍家,急什么!”沈芪贞没即可明白连翘的意思。
连翘皱眉,咬了咬唇,道,“少夫人,戌时快到了。”
沈芪贞一凛,手中的碗差点落了地。
片刻,沈芪贞惨白着脸,望向连翘,“你知道?”
连翘点点头,“是,少夫人,霍家的佣人没有一个不识字的,所以,刚才,我看了。”
沈芪贞垂眸,“霍家还真是挺好,个个都认字……”
连翘抿了抿唇,鼓起勇气道,“少夫人,我不会告诉别人的。你若是想去,就去吧!刚才,那个少爷,看起来很关心你,求了我好些好话。”
沈芪贞咬着唇,不说话。
“少夫人,你放心,我连翘不是那种耍心眼的人。之前,我们都不喜欢你,觉得你是那种贪钱的人,后来我才知道你的故事,今天,看见你爹……哎!少夫人,我嘴巴笨,我都不知道该怎么说,反正你去吧,我绝对不会说出去的,我要是说出去……”连翘急了,甩了手上的水,举起四根手指,又觉得不对,收起一根手指,举着三根手指,信誓旦旦道,“我连翘发誓,若是把少夫人的秘密说出去,我就天打雷劈,出门被车撞死,过河掉河里淹死,爬山被石头砸……”
“瞎说什么呢!”沈芪贞觉得感动又好笑。
没想到这丫头是个这样爽利直率的性子。
“少夫人,我是认真的。”连翘撅着嘴,“其实,我进霍家大门前,我也舍不得我的阿牛哥……可是,家里实在是过不下去了,为了那五块银元……”
“你也是卖进霍家的?”
连翘点点头,“是啊,我是家里的老大,家里还有四个弟弟妹妹。要吃饭,要活着,没办法。”
沈芪贞心里一片苍凉,同是天涯沦落人。
“少夫人,您去吧!我在这里帮你等门。”
沈芪贞沉默片刻,道。“去做什么!有什么可见的!”
“什么意思?”连翘不明白。
沈芪贞叹气,“没什么,我已经是霍家的人了,无法改变,见了面,徒增伤感,还不如不见。”
“管他呢!我瞧着,刚才那少爷的面相,比我们家大少爷和缓多了,应该是个好人。”连翘撇撇嘴。
闻言,沈芪贞眼前仿佛浮现出霍天麟那张冷山一样对什么得了不屑一顾的脸,顿时有些想笑。
“少夫人,你去吧!”连翘竟一把将沈芪贞手里的碗夺过去,将沈芪贞往外推,“快去!”
沈芪贞叹口气,“也罢。”转身去了自己的房间里。
夕阳的余晖透过窗棂,投射在桌上,将一只黑色的木盒子笼罩其中。
沈芪贞走到桌边,轻轻打开那盒子,里面安静的躺着那只珍珠胸针。
沈芪贞将那胸针拿起,仔细端详片刻,随手拿起一块丝帕,将胸针包住,放进了衣兜,转身带上门,出去了。
疾疾缓缓的走了一段路,夕阳越发低沉,将沈芪贞的身影拉的更长。
远远的,咸桥就入了视线,沈芪贞停住脚步,挑眉张望,那个熟悉的人,焦灼的背影,映入眼帘。
沈芪贞深吸一口气,笃定了脚步,走上桥,对那背影,轻轻的唤了一声,“高程。”
高程闻言,肩头一僵,回头,清澈的眸光里,映出沈芪贞单薄清澈的模样……(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