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玉清顿住脚步,却见唐芸、冯妈还有那个她熟悉的身影立在霍天麟门前。
见到裴言,霍玉清心下一紧,不自觉的理了理衣襟和额发,斟酌片刻,她喊了一嗓子,“大嫂!”
唐芸闻声,慌慌张张的拭去泪水。
霍玉清一惊。
自打记事起,唐芸在霍玉清心里就是坚实的顶梁柱一般,唐芸落泪的次数,仅仅是大哥霍培文突然病故那一晚,而后唐芸更是像个铁人一般,刀枪不入,她数十年如一日的操持着家事,管理着霍家庞大的生意链。
是什么事,让唐芸这般无助,竟然落泪。
“小姑,你怎么不在前面坐着?”唐芸缓了缓神,挤出个苦笑。
“大嫂,这到底是怎么了?”霍玉清上前来,拉住唐芸的胳臂。
霍玉清是霍太爷老来得的闺女,其母是个唱戏的,不入流玉清出生没多久,便被带回了霍家,那时候,唐芸刚进门一年多,婆母早已病逝。唐芸
自己还没生育,就亲自教养这个小姑,权当自己女儿养着,真是长嫂如母一般。
唐芸不言语,这时,屋里传来霍天麟的叫骂声,“你们都滚,老子不想看到你们!”
听这话,唐芸委屈的,一行眼泪止不住又下来了。
霍玉清赶忙上前为她拭泪,“大嫂,别哭!天麟这怎么了?”
“啊啊……”唐芸还没开口,屋里又传来霍天麟的哀嚎,紧接着,又响起杂碎东西的声音。
唐芸气得一个劲摇头不说话,天高地厚,她唐芸再大能耐,就是治不了这个无法无天的儿子,真是应了那句话,前世的因果,今生来个讨债的儿。
冯妈急道,“四小姐,夫人给少爷续弦,少爷不情愿,已经躲着人不见,不吃不喝,两天两夜了,如今,续弦的新少奶奶说了,不见少爷去迎亲就不行礼。您说,这事……”
冯妈说着,唐芸只闭着眼睛,一个劲念叨,“他这是想逼死我啊!”
裴言上前,再次敲了敲门,“少爷,兹事体大,前面还这么多人在等着呢,求你先把门开开吧。”
“谁要的媳妇,谁自己去娶!别烦我!”霍天麟隔着门给了回应。
“我不知道这是替谁操心,替谁撑着这个家!”唐芸也来气。
“我没求你!你自己愿意的!要娶,你自己去!”霍天麟怒吼。
“你……”唐芸气得浑身好像筛糠。
“你们都不去,难不成,让我去?!”众人正僵持,身后传来一声公鸭嗓子般干涸的嘶叫,回头一看竟是霍家老太爷被四五个人半抬半扶的来了。
这老爷子已经是就是高寿的人了,脑子时而清醒,时而糊涂,甚至有时候连续睡个几天都不带清醒的。
“爹,您怎么来了?”唐芸赶忙迎上去,指着那些仆役,“你们这群混账东西,谁让你们把老太爷弄来的,这要是摔了磕了,可怎么好!”
“你别骂他们,是我非要来的!我听说,你给我孙子弄了个旺夫的孙媳妇?”
唐芸点点头,拭去脸上的泪。
“那确有其事,不是我老糊涂听错了。”霍老太爷眯着眼睛,忘了一眼唐芸,“那这是好事啊!你哭什么?”
“您瞧瞧您那宝贝孙子,憋在屋里头两天,不吃不喝,如今还不肯出来迎亲,这外边的,都在等着看笑话了。”
霍老爷子,小眼微眯,长长的眉毛已经锤了下来,他看看唐芸,又看看霍天麟那紧闭的房门,忽然用力一顿拐杖,“他敢啊!”
这一吼,差点自己没倒过去,还把唐芸等吓了一跳。
佣人们赶忙上前扶住。
“别扶我,去,把那臭小子的门给我砸开!”霍老爷子挥舞着拐杖,对着霍天麟的房门指指戳戳,山羊胡子也跟着他的瘪嘴,不断的翕动着,脸上的老花镜都歪了。
“快去啊!还愣着做……”霍老爷子话没说话,转身一拐杖,戳在一个软东西上。
回头一看,霍天麟已经将门打开,呆呆的立在门前。
白皙的下颌竟爬满了苍凉憔悴的胡茬,眼眶也凹了下去。
霍老爷子垂眸,透过老花镜,敲着霍天麟,半天才道,“哟,舍得出来啦?给你娶媳妇还不乐意了?多好的事!”
霍天麟望了唐芸一眼,小声嘀咕道,“白洁尸骨未寒,就让我续弦,这是人做的事么!”
“你说什么!”唐芸瞪着两眼,火冒三丈。
这霍天麟自幼顽劣,谁也治辖不住,唯有霍老爷子的话,他还是听得几分的。如今,霍老爷子亲自来了,即便他不情愿,但是还是给了面子,开了门。
“嗯~有情有义是好事!可是,白洁已近走了,那孩子福薄……”霍老爷子叹了口气,“我迷迷糊糊听说,这续弦的事还是白洁给你张罗的,你不领情?”
“我……”霍天麟不知从何说起。
霍老爷子继续道,“既然是那孩子临终的一片心意,你当成全她,了了她的心愿。再说,这大张旗鼓的把众人晾在那里,成什么样!连我这五迷三道的老头子都被吵醒了。”
霍天麟垂眸,沉默。
裴言见霍天麟有所松动,干嘛端着喜服上前来。
“大少爷,赶紧换上吧,别让大伙耗着,吉时都快过了。”
霍天麟扫过众人,虎着脸,“行了,我自己来,你们都散了,我让你们称心如意便是了。”
此刻,沈家门口,吹乐的心里苦,已经是吹了三巡的喜乐,不见喜娘背新人出来,也不见新郎官来,这一干人等就觉得自己嗓子冒烟,就快断气了。
沈芪贞坐在屋里,不紧不慢的看着书,喜娘是急的抓耳挠腮。
忽然,外面有人喊了一嗓子。
“喜乐奏,新郎到,新娘出门~”
“好好好!新郎官来了!”喜娘大喜。
沈芪贞,缓缓放下手里的书,神情淡漠。她想再看一这屋子,却不想,喜娘一张红盖头放下来,挡住了所有的视线,只剩一片嫣红。
一个硕大的锦缎红花绣球递到沈芪贞手里。沈芪贞能感觉到另一头有人牵着,可是那花球却很沉重,不断的晃荡,十分不安。
迈出了熟悉的木栏门槛,看着自己的脚尖,就这样任由人牵着,来到了花轿前。
“新娘上轿,奏乐!”
喜乐在瞬间轰鸣起来,紧接着霹雳扒拉的鞭炮声响彻着双井巷的头尾,那哄哄的回音,震得耳膜生疼。
沈芪贞进轿子的一瞬间,司仪唱和道,“起轿!”
沈芪贞忍不住掀开喜帕一角,透过翕动的轿帘,偷偷再看一眼那逐渐远去的老宅……
她和自己的前半生,告别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