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正反翻看着手上那张请帖,叹了声气。
人是群居的,可林靖在这时代这么久,真正说得上贴心话的又有几个?有心想去,偏又有这样那样的顾忌。
扬声召了罄儿进来,林靖把那张帖子给他,让他退回给冯公子,只是又关照了句话。
罄儿嘻嘻一笑,“小子明白。主子,您只管放心,一定办得妥妥儿的。”
林靖看着罄儿出去了,自己也站了起来,慢慢走到书桌边上,信手翻开了几上搁着的那本《说文》,一封请帖貌似随手在里面夹着呢。
这封东西,是林来康拿回来的,说是那日在街上遇上了西宁世子的随从,得了这东西。说的时候,这林来康的神情有些个古怪,林靖想着那年自己被塞上那份信的情形,也就明白了。
上头,也是邀请林靖元宵节一聚,只是,地点却没有引凤楼那么好了,还是在兰州会馆那穷旮旯地里。
虽然不知道自己怎么就入了西宁世子的眼,可林靖也没有就此跟着人疏远的意思。人家帮着护着自己也不是一次两次了,自己既不是不识好歹的也不是那种故作清高的。就算是那人要图自己什么,也要等谜底揭开时让自己盘算上一下,若能给的,给了又何妨?
只是,如今这样,西宁世子的约请,也照样去不了了。那一晚,自己还是留在府里,让别人都看着才好。可这份请帖,却是没那么容易退回去的。既然是林来康在街上收的,总不好就找到人家府邸去了。
林靖想了一回,还是把鼓儿叫来,让他去兰州会馆跑一次,用鼓儿的名义,说是感谢那日侠士的援手,给那侠士送谢礼,因不知道侠士身份住所,所以只能往兰州会馆去了。那日,她就看出那掌柜和小二对西宁世子的不同了。只是人家不说林靖也就不问而已。
如今留一份谢礼在那儿,想来也没事。当然,谢礼里头有一份林靖抹去身份的致歉信。希望那世子的脾气如林靖看到的那样,而不是如京中传闻那样。
这些事情要不了多少时间,新年里虽然打拳没有落下,可读书课业还是听了,林靖也闲着,就往黛玉那儿去了。
才至房门外,就听见里面的说话声,原来是探春和宝钗来访。
虽然这些姑娘们各有各的小心思,但对于这些红楼金钗,林靖还是抱着相当的善意的。这种时代,为女子不易,不然她自己也不会压抑着真性,假扮男子。当然,这些善意,也是有个最根本的前提条件的。
现在,听得这两位来了,林靖也不打算进去了,只隔着帘子,问了妹妹和姑娘们好,就要离开。
只是林靖话音才落,那棉布帘子就掀开了,翠墨举着帘子,侍书笑嘻嘻的给林靖请了安,探春的声音就传了过来,“林表哥是来看林姐姐的,让我们阻了脚步,倒是我们大大的不是了。如今,我就喧宾夺主一下,林表哥,快快有请。”
这位三姑娘,还真不是一般的不拘小节,林靖顿了顿,还是没动脚步。
里面的探春却又笑了,“呀,这下我可真没面子了。宝姐姐,等下林姐姐若是取笑我,你可得帮着我点儿。林姐姐,你可快点儿出个声,省得林表哥以为我怎么了你,在那儿运着气,琢磨着怎么收拾人呢。”
屋里笑了一片,宝钗和黛玉的声音也夹在了里头。听着,有几分欢快。
林靖一笑,当下也就大方地踏进屋子去了,她又何曾不想轻松说笑一下?
见林靖真来了,屋子里倒是没有再肆意欢笑,黛玉宝钗等率先起来给林靖见礼。
林靖眼神一扫,见黛玉虽然脸带着笑,可眼角眉梢却有几分郁气,想来,那几天的事情,这位还存在心里呢。
而宝钗倒是笑得温婉,只是见林靖看过去,脸上有些微微发红,稍稍偏转了下头,有如天鹅曲颈,美好端庄。女子的美好风情,已经初见显露。
林靖一愣,是了,这位姑娘,还有迎春是荣国府里头年纪较大的两位,过了年该多少岁了?十五,还是十六?
只是想起这个,心里又一阵烦恼,就这样耗着,自己是无所谓,可迎春呢?
林靖看着宝钗微微出了神,宝钗的脸却颜色愈加深了,眼见着那红色都蔓延到了耳根子后面了。
不明究里的,倒还真似有几分旖旎暧昧。
“扑哧”一声笑,突兀地响了起来,猛地让林靖回过了神,转头望去,只见探春笑得一脸的灿烂,“林表哥,可是不认识宝姐姐了?”这说话,还调皮地冲着林靖眨了下眼睛,用手遮着嘴,作了个窃窃私语状,声音却恰好让众人都能听见。
这份打趣,若林靖真是那什么慕艾真少年,非得臊红了脸,如今只是假凤虚凰,无半点慕好而心跳。是以林靖听了这话,反倒又转回头,仔仔细细地看了几眼,“仔细看看,还是有幼年的影子的。”说着还一拱手,“薛姑娘见谅,刚刚有些唐突了。”
这份回答,坦坦荡荡,把刚才的那点儿暧昧也一扫而尽了
宝钗红晕未退,但因着林靖的这些话,也收拾起了刚刚的小女儿神态,也万福了下,只是并没有说什么话,虽是商户人家出身,这份气度倒是不弱半分勋贵女。看得林靖暗暗挑了挑眉,就这份涵养,配宝玉还真可惜了。不过,宝玉却是需要这样一位妻子才好呢。
想到宝玉,就又想到那日宝玉的仓皇逃窜。就此一别,有几日不曾过来了,这倒是稀奇了,难道说那个袭人,就真有那样的好?只是不知道日后若真成了事,那样的贤惠人,碰上眼前这样的贤惠人,会是什么样的场面?
林靖虽然心里转着不着调的心思,面上却再未有半点儿出神,跟着几位一起说笑起来。
虽说是玩乐,但一位小爷几位姑娘只是说笑打趣,未免有显轻佻,宝钗就提议手谈一局。林靖欣然同意,于是宝钗执黑先行。
林靖于棋这一道并未有专精,只是这棋,本就脱不开个心智计算,博弈这个词,本也就是来源于此。几个子下来,未及中盘,林靖就惊讶于宝钗的棋力。要知道对面坐着的,是个才十几岁的小姑娘,这份心力还真不弱。而自己,虽仗着两辈子的阅历,可因为七想八想并未专心,一不留神,还是失了先手。
这样一分神,就更觉疏漏,眼看着败势隐隐成就,林靖正欲投子认输,却不想宝钗下了个子,并未在两人刚刚互博的劫上头,反而是堵了林靖边角上的一个气眼,提了林靖四子。看着是得了好处,其实是把两人刚刚的互争给撒了手让给了林靖。
而宝钗提了子后,也像是明白了自己的急躁,呀了一声,有些个懊恼。
林靖却一笑,也没有在那个劫上接子,不露声色,也在边角堵了宝钗的一个气眼,虽然还未提子,看着倒也是那么回事。
宝钗刚刚那一子,黛玉还在边上动了下,虽未出声,但诧异之色已经显露,可等林靖这一招,黛玉索性不看了,眼神只在林靖和宝钗身上打转,微微皱了皱眉。
宝钗身子像是僵了僵,然后还是回到了一个回合前两人互争的那块上头,只是林靖看得仔细,宝钗的手有些微的抖。
等宝钗这一子落下,林靖毫不犹豫地投子认输。下棋而已,何需个小姑娘相让?
宝钗飞快地看了眼林靖,见林靖神色中并无异样,才略略的松了松,一转眼,却对上了黛玉打量的眼神,虽自持镇定,但眼神还是闪了闪,才笑着道:“表弟承让了。”
林靖还未来得及说什么,黛玉却接口了,“我还道哥哥是全才,没想到今儿个却看到哥哥露怯了。看来,日后哥哥若有空,还得好好打几个谱。不然,若碰上个擅长此道的嫂子,哥哥难道还要次次对嫂子拱手认输不成?”
话中的意思,不言而喻,这几位姑娘中,二姑娘迎春爱这纵横十九道,连身边的大丫鬟,也叫了个“司棋”的名儿。
黛玉并未就此打住,说着又看了林靖下,头一歪,忽而笑道:“宝姐姐也是了得。我还道咱们这些人里头,二姐姐最擅此道,却没想到宝姐姐往日却是个深藏不露的。”这脸上虽然带着笑,只是这笑容,却是有些个冷,“不知道宝姐姐还有什么瞒着咱们的?”
宝钗刚刚还有些个慌乱,这会儿却已经镇定下来了,像似听不懂黛玉所指,依旧大方的笑道:“我哪有瞒着什么,只是平时你未曾见着罢了。”话虽然是冲着黛玉说的,只是这里面的意思,又是说与谁听?
宝钗说完这话,又用手点着黛玉,道:“颦儿好小气,表弟才输了这一回,你就急上了。你看,表弟自己还曾如何呢。你啊,就是再急,也得看表弟自己,总不见得你替他下棋?”(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