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靖努力平复着心情,看着眼前碧草那张蜡黄的笑脸,小声问道:“可是好全了?”
碧草连连点头,“奴婢早就没事了。还得感谢太太慈善,特特的多给了奴婢这几日的假,让奴婢好好养着。现如今回来了,还说奴婢受苦了,又给提到了三等。太太可真是个大好人。这下好了,奴婢的月钱,比奴婢爹爹都多了,家里好过多了。”
林靖听了,真如吃个只苍蝇般的,直犯着恶心,还真会收买人心啊。
哪想到碧草忽然压低声音,悄声说道:“靖哥儿,你可知道,那日那点心,可是被白姨娘下了药的。听说啊,证据确凿,太太罚白姨娘禁足,白姨娘还不服,直吵吵着冤枉,还闹到了老爷跟前。老爷都生气了,说白姨娘心肠歹毒,还不服管教,就要写了断书抬出去。白姨娘哭得要死要活的,最后还是太太心软,给求了情,说是看着白姨娘娘家哥哥的份上以及往日情谊,就饶了白姨娘这一回吧。老爷才允了,只让去城外的静慈庵清修一阵子,等她想明白自己的错处了,再使人接回来。唉,要我说,太太就是太大度了。”
白姨娘的身份,以前林靖也听到过一两耳朵。白姨娘倒不是通房抬成的妾,也不是外头买来的。她的正经身份,是聘下的良妾,出身还是挺高的,所以,在老爷太太跟前,也有一个座儿。她娘家白家,是扬州出名的乡绅,她是家中庶女。原这种庶女,一般也会聘给殷实小户人家做正妻的。可那一年,林海才到扬州上任不久,就聘了这门良妾。
林靖也多少明白,这里头有些猫腻,也想明白,白姨娘为何会这样蹦跶。只是,现如今林海已经在扬州扎好了根,白姨娘嘛,也已经事过境迁了。
而贾敏的一番做派,果真是个“大度”的。
再看着被人卖了还替人数银子的碧草,林靖心里直堵得慌,再也没心思干旁的了。
只是,林靖现在想清静一会儿,可偏偏就有人来找。说话间,就听见外头来了个人,说是太太那儿找靖哥儿说话。
林靖心就一沉,等了这么些日子,终于来了。只是,不知在收拾了白姨娘之后,等待自己的,又是什么。
跟在冯婆子身后,林靖又一次的来到了贾敏的屋子。这一回,贾敏已经在外间上座端坐着了,看着林靖跟在冯婆子身后进来,还是那一副上不得的台面的样子后,面皮好像松了松。
而后,贾敏笑着对林靖伸出了只手,道:“好孩子,可见你是个福气大的。过来,让我好好看看。”
林靖身上的汗毛全数起立站岗,话说,这是要闹哪样啊?
林靖这回的胆怯,可不是装的了,只是场面也不容她多想,就被冯婆子推到了贾敏跟前。贾敏一只手拉着林靖,一只手在林靖脸上摩挲着,“唉,跟你娘还真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
贾敏的语气虽然和蔼,但林靖感触最深的,还是那一双摩搓着自己的手,那双手,凉凉的,虽然在这大热天里,还是觉得冻人。
林靖只是一个劲儿的低着头,听着贾敏说话,“你娘做错了事情,犯下了大错儿。只是,我想着她服侍我一场,总还是饶了她。没想到她还是去了。”
冯婆子在边上插嘴,“太太真是慈善,要不是您好心,哪还有靖哥儿啊。我替靖哥儿谢谢太太慈悲了。”说着推了推林靖。
林靖听得明白,那日白姨娘提了林靖这身子的亲娘,所以如今贾敏也提了。
这些话,就算现在的林靖听不明白也没关系,只要她记住,她林靖,她那个娘,都是贾敏慈善,才有这样的好结果。林靖小着嗓子,呐呐道:“多谢太太恩典。”
贾敏笑了,“这孩子,还是个知道的。”说着,又拉着林靖细看了一会,才道:“原本,你身子弱,我怕你禁不住,也就不忍心拘着你。现如今听你奶娘说,你已经大好了。我想着,你也一日日大了。有些礼数规矩,也该学学了,总不能一直这么着。我虽是心疼你体弱,可若这么老护着你,那就是溺爱了。你说,可好?”
“全,全,全凭太太做主。”林靖万没想到,贾敏这是要派人教导她这个世界的规矩了,怎么这么好心了?
“那好,就这么定了。除此之外,我还给你请了位夫子,你也该上学了。”林靖猛吃了一惊,下了死力气压着,才没露出吃惊的样子。
“我原怕你身子受不了,想等着你再大些才好。没想到,唉。”
这捧哏的冯婆子马上接上道:“太太真是菩萨心肠,可那些黑了心肝的,专会黑心下作挑拨生事。”
林靖面上还是懵懂着,完全听不懂贾敏和冯婆子的话似的,心里却是明白过来了。
没想到,这些面子功夫,贾敏会做到这个份上。白姨娘才说了那些话,贾敏为了堵住那些妄言,还真能忍下心,派人教导起林靖来,还说了那一车滴水不漏的话。怨不得,说起太太,没有个不说好的。就是林海,怕是也会为这样的妻子感动,怎么还会不爱她呢?
林靖使劲儿想,想那本书里,对贾敏是如何描述的,只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了。只是,那又如何?现在,自己完全可以算得上因祸得福了!就算知道,贾敏不会花心思给自己请一位好夫子的,多半是严苛的老酸儒,说不得是没几两学问只会打板子的那种,可毕竟自己可以光明正大的学字了。恩,当然还得记得愚笨一些。
贾敏看林靖一副痴傻样子,面上没有半点高兴,像是不明白自己到底在说些什么,也就熄了兴致,转眼一想,这东西要是知道高兴了,自己还真又要伤脑筋了,这样痴傻,才好呢。所以,又提起精神,嘱咐两句,“读书自然是要用功些,但也要看着自己的身子。可别操劳坏了,若真那样,别说我了,就是老爷,也会心疼的,那就是你的不孝了。”
这会儿,林靖倒是做出副感动的样子,两眼有点儿蓄泪,只是还是怯怯的不敢作声。
贾敏这才让林靖回去。只是这会儿,冯婆子就马上开始教导林靖规矩了,让林靖跪谢了太太的恩典。
林靖不得法,只能跪了。万事,总是要有点代价的,不是吗?
整件事情,就这样出人意料的闹了出来,又出人意料的收场了。只是,林靖虽得了好处,却更加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身不由己,什么叫做任人摆布,什么叫做生死由人,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决心。而对于那个小丫头碧草,更是怜惜了几分。
虽说开始读书了,可林靖也不能表现出聪慧来,于是,伴随着精神上的喜悦的同时,是肉体上的痛苦。贾敏给林靖请了位年过半百的老夫子,是个举人出身,素有治学严谨之说。给个庶子开蒙,请位老秀才也足以,可如今林夫人却请了位素有方正严谨之名的饱学高儒,贾敏这个举动,传出去,也真是让人挑大拇指的。
可林靖却看出来,这位老夫子,虽说是严谨方正,为人却呆板严苛,素来信奉挥舞戒尺,更因为那几声赞誉,颇有点以此酬谢林夫人慧眼识英材的意思,一心想要教导出一个好弟子出来,对林靖是更加严格。
哪想到,林靖还真不能表现得好一点儿,往往令夫子大失所望,而夫子越是失望,就要求越是严格,可林靖还是不能更加进一步,所以,林靖的两只手,轮流肿成小馒头。
所以,在冯婆子等人看来,夫子严格,靖哥儿蠢笨,所以,靖哥儿挨打了,挨了打,就更害怕了,把原来还有一点的聪明——如果靖哥儿真还有这东西的话,也给吓没了,然后表现得更加蠢笨了,再然后,更被夫子打得厉害了,再再然后,靖哥儿更害怕更笨了。冯婆子等不知道“恶性循环”这个名词,不然,一定会一拍大腿,道,就是这个意思。
于是,没过多久,靖哥儿愚笨的名声传出去了,贾敏为这事情也揪心不已,林如海又要哄老婆开心又感动于老婆的伟大,对庶子更厌恶了。
贾敏的目的达到了,所以,她心气顺了,时不时有好东西赏过来给林靖。
靖哥儿目的也达到了,她可以名正言顺的看书写字了,可以名正言顺的刻苦用功了,还成功地让贾敏放下了对林靖这方面的防备。
于是,这件事情,在靖哥儿付出了双手以及名声的代价下,诡异的达到了一种闻所未闻的双赢模式。
林靖在灯下,用肿得高高的右手持着笔,努力的写着今天被夫子罚抄的十张大字,只是因为手疼,这字写得,歪歪扭扭的。书桌一角上,叠着一大堆的字帖儿,都是太太听夫子说,靖哥儿写不好字,所以特意找来给靖哥儿的,指望她能练出个名堂经来。
林靖写完一张,看看那叠字帖儿,心里嘿嘿一乐,用左手揭过那张纸,那只左手,也是乌青着的,一不小心碰了一下桌角,疼得直抽气,娘勒,还真是痛并快乐着!
时间,并没有因为这诡异的平衡就留住。转眼夏日过去了,秋天也深了。这一日,林靖早起去给太太请安,却在正房外头碰见个怪事。
(么么bobo9676亲,谢谢给好茶写了这么带劲的长评。俺也握拳,努力努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