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铮这些日子没来,林靖也没出门。
过年,其实于林靖来说,并无太大的改变,只是会被周遭的气氛情绪渲染,心情会莫名高亢,时而又会因清醒而跌落而已。
门房来报的时候,林靖正在打谱,要知道这纵横十九道,实在是开拓脑域并杀时间的好利器。
听着是门房上的人,林靖先是一喜,而后又很快自嘲的撇了下嘴,金铮来时,哪次是门房通报的?
等看到拜贴,林靖“哈”的笑了一声,只见上首书着:敬请祖宗福祉,往下一扫,果然是:不孝灰孙薛蟠拜上。
薛蟠?他怎么来了?
要说,前段日子薛蟠还有纠缠着林靖的意思,只是吃了好几次亏以后,特别是开玩笑似的尊了林靖为活祖宗后,这人就开始避着林靖了。林靖搬出来的这些日子,也一直没来过。林靖其实很能体会这中间的微妙,而这样也挺和林靖的心意的,林靖其实并不想与这呆霸王有什么交集。
只是,今儿个这人怎么就过来了?
门房看着主子拿着拜贴轻敲着手,微微皱着眉,心里就发急。他就说那薛家大爷不是个好的。只是人家上门,主子也没说过这样的人是不是要拦着,他一个门房上的人,怎么能善作主张呢。他也真是傻了,还自己个儿冲到大爷跟前!就该交给罄儿那几个的。
“领人至偏厅侯着。”
“啊?哦,是!”门房弯腰退了出去,心中却想着,以后再也不擅自把东西递到主子跟前了,主子平时看着好声气样儿,哪晓得刚刚自己腿脚杆儿都转筋了。
林靖慢慢把刚刚那步棋对着书又研究了一会儿,觉得吃透了,才带着罄儿鼓儿两个去了偏厅。
才至偏厅门口,就看见那薛蟠在里头焦急的转着圈儿,一身衣裳倒是改成了水红色的了,头上发冠歪斜着,他还要不时地挠辆下,竟然是一幅走投无路的样子。
那薛蟠转着,心里急躁,就又向偏厅外看了眼,当下正好看见了林靖过来,面上大喜,忙过来招呼道:“好兄弟,你来了怎么不出一声呢?”
林靖避开那只手,还没说什么,就听见边上的罄儿嗤笑道:“怎么又跟咱们大爷成了兄弟?我可记得,咱们大爷刚刚收到的是灰孙子的贴子。”
薛蟠是僵住了,只在那儿嘿嘿的傻笑着,并不接口。
可罄儿的嘴就不是白给的,这会儿就突突突的,“这新年里头,这做孙子的,见了祖宗太爷爷,也不磕头也不拜年,这是跟谁学的规矩?”
薛蟠这会儿心里急着呢,原就是个无赖性子,不然也说不出什么祖宗孙子的话,这会儿被罄儿挤兑狠了,又想着自己的来意,索性脸皮一老,“也是,这是哪个?也不跟我学着点儿。”
说着,就冲林靖先是一鞠,道:“薛蟠给林祖宗拜年了。”然后一撩袍脚,还真的准备跪下来磕头。
林靖不想跟薛蟠身体接触,皱了皱眉,横了眼罄儿。这罄儿马上窜过来,扶住了薛蟠,道:“哎,我说薛大爷,心意到就成了。”然后忽又嗤笑道:“哟,薛大爷,您怎么这么轻啊,我这还没扶您呢,您就站好了。”原来,薛蟠也根本只做了个样子。
薛蟠是个你打上来,他也能混赖的主,根本不把罄儿这句讽刺放在心里,只是冲着林靖道:“祖宗,您可是我祖宗,你一定得帮帮我才成,不然就对不起我这些日子的孝顺。”
“嗨薛大爷您怎么说话着呢?”罄儿跳了起来,他还真没想到,这薛蟠好歹还是个大家公子吧,怎么能无赖到这个份上。话说,他刚刚虽然挤兑了这位,可那也是这位自己先开头的,怎么现在就顺竿爬了?
薛蟠也不管罄儿,就要往林靖身边凑,罄儿哪肯啊,就一把抓住了薛蟠。薛蟠真急了,忽然说到:“袭人,袭人,祖宗,我跟您说她的事情。”
这“袭人”俩字一出,罄儿手一抖,虽然还没松开,却失了的大半的力气,扭过头去,直看着大爷。
林靖本来被这两人闹腾得慌,就想撂手走开的,这会儿袭人俩字,也像针似的刺了她一下。这会儿就上前两步,坐在主位上,道:“坐!”、“上茶!”
薛蟠跟个小人得志似的,马上应道:“哎!”而后后一拱罄儿道:“听见没,上茶上茶!”
罄儿这会儿哪还有心思跟薛蟠闹,看着主子,得到了明确的示下,才一躬身出去了。
薛蟠忙在客座坐下,看了眼林靖身边的鼓儿,才又舔着脸,冲着林靖直眨眼。林靖明白薛蟠的意思,只是就是不想跟这人单独带着,所以只当没看到。
薛蟠见林靖不搭这个茬,蘑菇了一会儿,也就厚皮到底了,冲着林靖央告道:“林祖宗,您可知道,袭人,袭人她上哪儿去了吗?”
林靖心中一跳,这话什么意思?来试探?还是说荣国府又想做些什么?
压下心中的疑问,林靖迅速在脸上堆上怒火,“这话问得荒唐!袭人是谁?她原在哪儿?我为什么要知道?你又凭什么来问我?”
薛蟠本就是小心着,见林靖发怒,忙跳了起来,“啊唷祖宗,我可真没旁的意思,我,我只是上他们家,却发现人都不见了,连宅子都空了。我这不是着急嘛!我又不好去问宝玉,想来想去,宝玉跟你也要好,所以只好求上门来了。”
林靖冷哼一声,“袭人原是宝玉的房里人,我竟不知道,你也如此上心,宝玉知道了,是不是该多谢谢你?”
“哎,祖宗哎,我上次都认了你做祖宗了,你也认了,怎么还惦记着告诉宝玉啊?”薛蟠这会儿可真急得没法了。
“上回?哦,就是那次在小胡同啊,话说回来,我还要问你呢,你那时做什么,什么人在后头撵着你不成,怎么就那么个落魄样?碰上劫道的了?”林靖眯了眯眼睛,进一步试探着薛蟠。
“啊?上回?你不知道?亏了亏了,我还真认你做了祖宗!”薛蟠眼睛一瞪,忽然之间,自己想象的把柄,竟然是假的?既然这人没捏着……薛蟠忽然觉得腰杆子又挺了,“林兄弟,你骗我好狠啊,你说,我改怎么跟你算算这账?”说话间,这人脸上竟然又显出明显的猥琐。
“不过,上回我虽然没明白,今儿个算是亲耳听见,你薛家大爷,瞒着宝玉,跟那袭人,勾搭……”
“哎哎,大爷大爷,不,祖宗祖宗,你是我祖宗,刚刚是孙子我跟您开玩笑呢。”薛蟠肠子都悔青了,咋整的这是?原以为他捏着自己把柄,想着他反正也知道了,不如求他帮帮忙,可没想到,人家原来不知道,反倒是现在自己送上门把把柄塞在了人手中。
“说说,都是怎么回事,从头上开始。”林靖往椅背上一靠,看着薛蟠,把这人一举一动尽收眼里,仔细琢磨着这人的话的可信度。
薛蟠没法,就把那日巧遇宝玉,借给宝玉银子,套出宝玉置了个外宅的事情,然后上门吃酒。其实他开始也没存什么心思,只是起个哄而已,没想到宝玉要玩就玩大的。后来偶尔一次,竟然碰见袭人那儿的婆子在当东西,原以为是那婆子偷东西,结果拿住一问,竟然是宝玉没给钱。
薛蟠摆出个苦瓜脸,“我原只是想帮一把,可没想到一时就糊涂了……”确实是一时糊涂,不过不是想帮一把,而是动起了龌龊心思,什么样的人,有什么了不得的手段,竟然哄得宝玉置了外宅,那人不是荣国府有名的贤人吗?
其实袭人长得并不时很出挑,要说本事,也觉比不过扬州瘦马、京城花魁等,薛蟠也没尝出什么好来。只是,袭人却胜在体贴小意,这种作贴身丫环的体贴小意,跟那花场里的,又不一样。薛蟠不同宝玉,身上银钱多着呢,想着,也不费几个银子,养着就养着了。
可没想到,那回,宝玉竟然又去了。薛蟠也是昏了头,在袭人着急的推搡下,竟然逃了,还遇上了林靖。等过了一段日子后,才想起来,他逃个什么劲儿啊,宝玉养养不养的东西,自己不嫌弃,接过手继续养着,宝玉不是该谢谢才对吗?
这样想着,薛蟠就又去找袭人了。袭人又是央告又是讨好,什么样子姿势都肯,真是上床风情万种,下床温柔服侍,倒是让薛蟠得意了一下。一次,他还故意跟宝玉一起去,偷在桌下摸腿,还在厨房背人弄了一次,这滋味,总算让他明白,为什么人都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
就这么着,三人就这么处下来了。
林靖心里狠狠骂了几句龌龊,脸色一板,“这种肮脏事情,不用跟我说,太脏了我耳朵。”
薛蟠也不管林靖的脸色,苦恼的说,“要不是我实在没法子,我也不来找你了。那什么,袭人有我儿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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