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是那间屋子,只不过手术台上的男人被清理掉了,现在躺在上边的是苏晚霞,他周围的仪器也正在被唤醒。
薛佳念看到这一幕后直到不能再等了。
她和师兄从两侧同时发动突袭,但还是晚了一步……
……
苏晚霞再次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身边已经空无一人了。
那是一片废墟,头顶只有很小很小的一点光亮。
“你醒啦?”是熟悉的声音。
苏晚霞转过头便愣住了,跟着眼眶一红:“姑姑!?”
是苏澜,她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样貌也恢复如常,可她的那双眸子仍旧是暗金色的,透着危险的光。
苏澜冲苏晚霞笑着道:“傻小子,怎么自己一个人跑到拉萨来了?你就确定你能找到我?”
苏晚霞凑到姑姑身边道:“我也不知道自己怎么想的……就觉得如果姑姑在拉萨的话,我来碰碰运气,说不定就能遇见了。”
苏澜心头一热,她过去是最疼苏晚霞的。
在整个苏家,也只有苏澜和苏然知道当初苏澈为什么会突然娶了薛家的二小姐,还在次年就生了一个可爱的大宝贝。
苏晚霞的名字更是寄托了那份思念。
“你真的长大了,姑姑都快认不出来了。”苏澜说话的语气略带心酸,她感叹道:“还记得你刚出生那会,我还抱着你去逛庙会呢,结果一不小心,十几年就过去了,现在你已经是二十岁的大小伙子了。”
苏晚霞一直记得苏澜姑姑对自己的好,他傻笑着道:“个头是长高了,可还是您大侄子啊。”
苏澜闻言白了他一眼道:“怎么样啊?耍女朋友没得?”
苏晚霞立马摇头:“没,我又不帅,哪里有女孩子会喜欢啊。”
苏澜却一挑眉笑道:“哟,在自知之明这一点上倒是比你老爸强啊。”
苏晚霞顿时尴尬,委屈道:“哎呀姑姑!我那是客套话啊。”
苏澜哈哈一笑,感觉好像很久很久都没有这么高兴过了。
笑了一会,苏澜安静的看着苏晚霞,苏晚霞也不说话,也不多问,就乖乖的坐着。好一会苏澜突然噗嗤一声乐了:“你这傻小子,都不关心一下自己现在在什么地方吗?”
苏晚霞耸耸肩道:“我觉得没所谓啊,您不是在吗,有家大人的孩子不都是无忧无虑的。”
苏澜被苏晚霞这句话又给逗笑了,她点点头:“你说的对……不过薛佳念呢?这丫头可是拼了命也要护着你,你就不关心关心她怎么样了?”
苏晚霞闻言一惊,赶紧问道:“对哦!佳念呢!?她没事吧?”
苏澜看苏晚霞这幅反应好像明白了,她笑道:“原来是这样,虽然没有女孩子喜欢你,可你有喜欢的女孩子了啊?”
苏晚霞顿时脸色一红急忙辩解道:“额……我和佳念姐就是……朋友啦……而且……而且……佳念姐好像是有男朋友的……”
说到最后,苏晚霞的情绪明显有一个下坡。
苏澜却有些心疼的捏了捏苏晚霞的那张脸道:“哎哟喂!傻小子哎!人家姑娘说自己有男朋友就真的有男朋友啦?你要不要这么耿直的啊,多和你老爸学学啊!”
苏晚霞一愣:“哎?难道佳念姐在骗我?”
苏澜斜了他一眼,那意思:‘你以为呢?’
苏晚霞顿时高兴了,然后他才开始注意周围。
这是一片沉寂在灰暗色调中的废墟,四周的阴暗中有望不到边际的建筑群落,但都不高大,像是一个个蜂房。
苏晚霞问:“姑姑,这……是哪?”
“这地方应该是上一个文明时代留下的王国遗迹,不过具体在什么地方我也不好说,毕竟它时刻都在运动。”苏澜说完指着头顶的光道:“你看那,那的光看着是不是感觉特别小。”
苏晚霞点点头。
苏澜又道:“可其实那就是纳木错,光就是从湖面上透下来的,很不可思议吧?”
苏晚霞震惊了,以他的物理常识,别说光穿过一片湖,就算是几米深的小河沟的沟底也是一片漆黑的,如何纳木错能如此特殊?
又或者说……这地方太过特殊了?
“那……那我们是怎么出现在这的?又该怎么离开啊?”苏晚霞有些慌了。
苏澜反问道:“傻小子,你就这么着急走啊,不多陪姑姑待一会?”
苏晚霞闻言则疑惑的反问道:“姑姑不和我一起走吗?”
苏澜摇摇头:“不走了,出去的话会给很多人添麻烦,所以……这就是我的最终归宿了,而且感觉比想象中要好得多。”
“不走了?!”苏晚霞不安的看着苏澜:“你在说什么呢?姑姑,你……你为什么要留在这?”
苏澜微微一笑,也没有多解释,她换了个话题道:“我大概都知道了,你现在正和你父亲一起想办法对抗以桑多卓玛为首那群人是吧?”
苏晚霞微微皱眉:“姑姑?!”
苏澜摸摸苏晚霞的头发道:“先听我说完。”
苏晚霞这才安静下来。
不知为何,虽然身处陌生环境,周围又都是寂静无声的遗迹废墟,头顶只剩下那么一丁点光亮,可苏晚霞还是觉得十分安心,就感觉像是回到了小时候,回到了和家人户外郊游时坐在月光下讲故事的感觉。
“桑多卓玛这些人目的很明确,就是要彻底割裂上层与底层,目标是通过最简单直接的办法斩断束缚,这样才有可能加速人类文明发展进程,让我们的时代进入一个真正意义上的精英时代……呵……不得不说,她的想法初衷没什么错。”苏澜语出惊人,她似乎很赞赏桑多卓玛的做法。
苏晚霞虽然心里听着有些诧异和不舒服,却没有急于打断苏澜的话。
苏澜继续道:“其实早在一百多年前,就已经有很多预兆了,纵然知识可以搭上数据主义的顺风车成为一项彻底的共享资源,可人们对待知识和智慧的看法却走入了两个极端,再有资本推波助澜,于是乎穷人愈发的穷,富人愈发的富,这不仅仅是金钱上的,更是意识形态上的割裂……大家互相之间并不存在包容一说的……这是制度的失败,更是彻底的思想意识觉悟的失败……所以我们能做的真的很少,纵使你站出来,替即将被抛起乃至被消灭的那群人说话,也未见的能够获得他们的支持和信任,说不定他们会觉得你与桑多卓玛之流是一丘之貉,这结果你能接受吗?”
苏晚霞微微皱眉,他沉吟片刻后说道:“我……我其实没有想那么多……我就只是觉得那些人很无辜,他们不该承受这种社会变革之重,因而便想着是否可竭我所能去为他们做点什么……毕竟小时后姑姑你也常和我说,苏家能有今日的高度,是许许多多无名之辈共同努力的结果,只是苏家的人很狡猾,抢走了所有的风头而已,所以我们非但不能骄狂自大,更应该懂得如何回馈,这些话可都是您亲口说与我听得,难道您忘了吗?”
苏澜笑了起来:“当然没忘,我清楚的记得你回去就跟你妈说,你将来要当个超级大英雄,惩强扶弱,匡扶正义,要做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大好人呢。”
提及童年旧事,苏晚霞有些尴尬的红了脸。
一晃十几年过去了,世界发生了很大的变化。
“晚霞,我问你个问题。”苏澜轻声道。
苏晚霞抬头望着苏澜:“您说。”
“晚霞……如果……我要你去做个坏人,你愿意吗?”苏澜突然问。
苏晚霞却不解其意:“让我做个坏人?这是什么意思?”
苏澜说完自己也苦笑起来:“是啊……什么意思呢……明明知道这么做会死很多人,这样的正义争取来了也没有多少意义,可我总觉得……或许这是唯一的办法了。”
“唯一的?”苏晚霞还是没听懂苏澜的意思。
苏澜沉默了一会问苏晚霞道:“晚霞,你觉得桑多卓玛这个人真的很坏吗?”
苏晚霞本来打算立即回答,可转念一想自己都没和桑多卓玛说上过一句话,何从谈起好坏的评价呢?
“不好说……但她现在正在做的事……我想如果让一般人听到了,肯定会骂她的!”这一点苏晚霞很肯定。
苏澜笑了:“是啊,谁想被世界抛弃啊,尤其是这种主动去促成全世界精英阶层和底层人士决裂的家伙,她做的事情可不仅仅是威胁一个地区、国家或者某一类人种了,简直就是要代表一个阶级和全世界阶级之下的人宣战了啊。”
“是啊,我以前在老爸的日记里看过一些他过去写的文章,他就曾担心过精英阶层有朝一日会完成一次华丽的,但对世上绝大多数人而言堪称残酷的蜕变,蜕变的结果就是人类社会进入一个彻底的精英社会,全球总人口会锐减至一个极端的数字,再然后就是一个由精英重新书写的新时代了。”苏晚霞说完后挠头道:“但我始终觉得这些事还很遥远,即使精英们掌握了数据话语权、人工智能的核心技术以及可以让他们长生不老的生物基因技术,在成为真正意义上的‘神’之前,去掉人性,或者说,摆脱人伦还是有些勉强了。”
苏澜闻言却突然说道:“你如何确定他们仍是勉强的?假如我告诉你,如果把世界用于内耗的资源节省下来,让桑多卓玛这群人完成他们的计划,并重新为人类规划未来,人类极有可能完成一轮全面超越,不但可以霸占太阳系,甚至可以远征银河系,那你还会觉得桑多卓玛所做的一切是非正义吗?”
苏晚霞闻言一震,竟半晌不晓得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
绝对理性的思维占据高峰之后,很多事情的确可以用纯粹的算法来描述和分析拆解。
“宏观的走向是明确的,时代的大潮来临
之前,总有一部分人早早的做好准备,可绝大多数人,即使有人站出来高呼,不到大潮将他们拍死在海滩上之前,他们也仍不会相信时代已经做好了将他们抛弃的准备。”苏澜冷静下来后,语气甚至比平素深居简出只专注于人工智能研究开发的苏然还有冷漠。
苏晚霞心神巨颤。
“你所坚持的,和你极力想要否定的,总得有个靠得住的理由。”苏澜看着苏晚霞:“你能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晚霞茫然的看着苏澜,半晌后摇头道:“不明白……”
苏澜轻声一叹,有些心疼的抬手捧住苏晚霞的脸颊道:“晚霞,其实姑姑现在也不奢望你能给出一个答案,也不是逼着你向桑多卓玛那些人低头,承认这个时代注定要向着这样的方向发展下去,而是希望你记得,任何时候,做任何决定,单纯靠一些过去的理念改变不了什么……也许很多时候,让您沉溺不能自拔的,也是阻碍你认知实现超越的东西,就像你现在……你说你不希望看到他们因为桑多卓玛的事情受伤害,不希望他们变成怪物,可这些事在桑多卓玛眼里根本就是微不足道的小损失,就像集团军作战,炮声一响,谁管那炮弹落下去炸死的是谁的儿子,谁的父亲,亦或者谁的女儿,谁的母亲呢?这才是现实的时代发展模样,它汹涌起来的时候,就像你泛舟风暴之下的太平洋,你能做的事情真的很少很少。”
苏晚霞沉默不语。
苏澜也不再继续说下去了,她收回手,就这么安静的坐在苏晚霞对面。
好一会,苏晚霞才抬头问:“那我父亲他……他到底在坚持什么?”
“你父亲在坚持什么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初心未改,始终在做一件事。”苏澜淡淡的说道,跟着却又自嘲一笑:“当然,也可能是因为我的缘故吧,是我让他分了神。”
苏晚霞皱眉道:“姑姑?”
苏澜没有说下去,她摆摆手:“不说这些了,时间也差不多了,最后再送你一句话吧。”
苏晚霞心底愈发的不安,他不说话,就只看着苏澜。
苏澜对苏晚霞这幅表情可太熟悉了,过去只要苏澜去苏澈那做客,到临别的时候,苏晚霞就会这样盯着苏澜看,虽然没有说话,却透着弄弄的不舍。
苏澜不由得心底一紧,她深吸一口气后缓缓说道:“你父亲是个坚强的人,也是个痴情的人,但这并不意味着,他不爱你的母亲,他只是不能那么轻易的忘记了当年为他照亮前路却被永远留在那幽暗深渊之下的姑娘而已……现在你又遇到了这样的一个姑娘,唯一不同的是,她把你视作她心目中的光,但显然,你还在犹豫,还在成长……不过我并不担心太多,你终究会成为你父亲那样拥有强大内心的人,甚至成就比他还要辉煌……唯一让我担心的是……你是否真的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苏晚霞听得似懂非懂。
“姑姑……你说的最后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苏澜没有解释,她神秘一笑:“不懂就好好记得这句话,然后慢慢去理解,慢慢去懂,终有一天,等你清楚的认识到自己在做什么的时候,你就不会再有这样的困惑了,嗯?记住了吗?”
苏晚霞沉默不语。
苏澜说完这句话后好像突然变得很轻松,她缓缓起身道:“好了,再不走她就出来了,到那时候你想走也走不掉了。”
“她?她是谁?”苏澜茫然道。
……
时间2099年,火星,雅拉姆斯梦境裂隙
“后来……”苏晚霞坐在雪原的荒丘上,身边是清水雅人和沈一诺。
“后来我才知道,原来姑姑也变成了怪物……就在那次,她和我父亲一起去见那对母子的那晚……他们虽然逃出了那个房间,却在地下暗河的上游被抓住……紧跟着,他们就直接对我姑姑和我父亲进行了异化升格改造……但他们不知道的是,我父亲早在当年第一次到访起源之地的时候就已经被‘旧神’的神性选中,所以异化的细胞对他是无效的……可我姑姑不同,她就是个凡人,而只要是凡人,根本没可能通过所谓的升格改造实现进化,他们只会变成怪物……于午夜失去人性,变成彻底沦丧的嗜血恶魔……呵……可笑的是,我居然一直到我登上山海号,决定继续我的深空远航梦想的时候才知道这件事……”道出内心的秘密对于苏晚霞来说也是一种解脱,他没想到自己一直死死守在新的秘密会在那个河滩上与其他人分享。
清水雅人和沈一诺各自神情复杂。
清水雅人想要安慰苏晚霞一句,却不知道从何说起……因为或多或少的,清水家族在这件事上是脱不开关系的。
而沈一诺,她的犹豫另有原因。
“所以后来,我放弃了我那更应该被称为逃避的可笑‘梦想’,我也终于认识到,任何时候,任何坚持都必须做好牺牲一切的准备,所以……我成了我姑姑口中的,那个‘坏人’!”苏晚霞说到这里,眼神中不再有之前沉湎于悲伤的忧郁,取而代之的是目标明确的镇定。
他起身道:“山海号执行的‘深空远望’计划是全部七个星瀚国际大型宇宙探索计划中最关键也是最核心的计划,该计划幕后促成者就是桑多卓玛,只不过执行人换成了对此并不知情的一群星瀚国际瀚空航天局的工作人员而已……我在决定回到‘战场前’利用我在山海号上的便利深入的调查了这些项目,并意外的发现,‘深空远望’计划其实已经取得了不小的收获,他们在比邻星系之一的奥斯皮沃发现了一颗壮年恒星迅速凋零的现象,并觉得这或许就是最好的机会,于是他们利用‘深空远望’向奥斯皮沃发出了‘声音’,也就是这个‘声音’为人类招来了灭顶之灾。”
沈一诺闻言身心巨颤:“什么?!你是说!‘太阳消失’是人为的?”
苏晚霞微微一笑,镇定道:“从我现有掌握的证据来看,几乎可以断定是‘人为’的,只是玩火者终自焚,我想桑多卓玛那些人应该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种地步吧。”
沈一诺已经气得说不出话来了,清水雅人更是被苏晚霞道出的真相惊道无以复加。
“全球有七十亿人,就算动用全球所有的核武器来一次人造核冬天也很难真正达成目标,更何况他们的本意并非是要人类灭绝,而是希望太阳可以和奥斯皮沃星系那颗恒星一样被神秘的力量透支,这样只要他们撑过去,就可以顺理成章的达成他们‘断尾涅槃’的计划,多么天衣无缝。”苏晚霞说完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
沈一诺双拳紧握,银牙紧咬:“这根本就不是为了人类的未来!这是反/人类的!这是叛徒的行径!”
“你说的没错,一诺姐,他们此时此刻的行为在我们看来确实是叛徒之举,可问题是,历史是胜利者书写的,就算把桑多卓玛这些人一个不剩的全部抓起来送上国际法庭接受审判也无济于事了,因为他们的目标达到了,甚至比他们预期的效果还要好,你说……这样的愤怒无处宣泄,这样的仇恨无所适从,我们坚守的胜利还有什么意义呢?”苏晚霞说完看着沈一诺。
沈一诺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
苏晚霞说的没错。
事情已经发生了,“太阳消失”这次灾祸已经不可逆转,剩下唯一能做的似乎只有保命了。
“但事实终究是事实,是非黑白终究需要定论,我不相信真到了‘太阳升起’的那一天,地球上就再也见不到光了……这样进化的人类文明注定会成为宇宙间彻底的失败者,因为它都不敢正视自己的薄弱。”清水雅人严词道。
苏晚霞闻言笑了:“看来雅人也是个很有骨气的姑娘吗。”
清水雅人眉头一挑:“那是当然的了!对我来说,与其失去道义而活,倒不如为了坚守而死,这才是光鲜体面的活法,比起桑多卓玛那些人来说不知强了多少。”
沈一诺看了清水雅人一眼后,轻声一叹:“话是这么说……可现在问题已经出现了,全球还有几十亿人被蒙在鼓里……如果我们做不了什么更有实际意义的事,说再多也是没有用的。”
清水雅人立马赞成道:“一诺姐说得对……只是……我确实不太擅长动脑子,而且……就包括现在这个来火星带你们回家的任务可以说也是赶鸭子上架,比我更擅星际旅行的人多了去了,所以……我想多听听你们的意见。”
苏晚霞闻言和沈一诺对视一眼后,由沈一诺开口问道:“雅人,难道你就没认真的想一想,为什么游格格会安排你来火星接我们吗?”
清水雅人很茫然,她其实早就思考过这个问题了,甚至包括当天登上火箭准备出发的时候她还亲口问过游格格,可游格格当时只说了一句话:“你就当是回家了,但一定要记得带她们回来。”
这句话落到苏晚霞和沈一诺耳中也有些莫名其妙。
“就当是回家了?她真就这么说的?”沈一诺问清水雅人。
清水雅人点点头:“嗯,我记得很清楚,而且……我其实也一直在想这件事……她不是一个随性的人,做事情肯定有自己的规划和打算,可她这一次却偏偏选中了我……一开始我觉得她可能是希望透过我向清水家传递某种讯号,然而后来我发现我可能错了……对于我的家族来说,或许现在和任何一方表明态度都远好过孤木自支,可我的家族从开始对抗雅拉姆斯的降临到现在都没有和任何一方有过实际的接触……甚至就连在刚才晚霞哥那边听到的故事中也提到过,桑多卓玛曾拉拢过我们清水家族,可我们的家族并没有答应并支持他们。”
苏晚霞点了点头:“的确如此……”
“那有没有可能是你来到火星,或者说,你闯入芊嬅无意中创造这个梦境之后会起到一些特殊的化学反应呢?”沈一诺提出了一个比较跳脱的假设。
清水雅人皱眉道:“化学反应?你指什么?”
“额……比如,你看我们现在被困在这很多很多年了,百无聊赖的时候,不是学习新知识然后到处搞研究,就是挖遗迹,寻找线索,可自从你来了之后,事情发生了很多转变……就比如……”沈一诺说完看了看苏晚霞。
苏晚霞了然:“一诺姐说的对,游格格这个人绝不会做毫无意义的安排,让你来这里,肯定有她的目的,只是暂时还不明了。”
清水雅人听到这话压力瞬间变得好大,她皱眉道:“那我要不要注意点什么?”
“注意点什么?”沈一诺不解。
“对啊,你看……如果我真的会起到KEY的作用的话,那我出现的时机和环境都必要复合KEY的要求,而从现在的情况来,我们虽然经历了一些之前没有经历过的事情,但好像还没有抓住重点,不是吗?”清水雅人分析问题的时候也挺厉害的。
沈一诺点点头:“嗯……继续说。”
清水雅人又说道:“火星,雅拉姆斯,地球,桑多卓玛等等……这些东西肯定是可以传承一条线的,问题是从哪里开始,这就像一块巨大的拼图,我们现在都只是其中一块,只有把它们拼凑完整了,事情才能有新的进展。”
苏晚霞眼睛一亮:“你这话倒是提醒我了!我觉得我们确实有必要把线索串一串了,但不能以现在的状态,而要等一个时机。”
“等一个时机?什么时机?”沈一诺和清水雅人都不解的看着苏晚霞。
苏晚霞神秘一笑:“等一个芊嬅姐、闫思辰和褚晓明也向我们各自展露心扉的时机。”
沈一诺和清水雅人这才明白。
两人相视一笑后看住苏晚霞,沈一诺说道:“既然你这么有想法,这项重任就交给你了如何?”
苏晚霞闻言一愣,跟着苦笑道:“不是吧?我只是给出一个好主意啊,怎么反而我要负累了呢?”
沈一诺和清水雅人才不理会苏晚霞的埋怨,两人手拉手起身道:“谁让你是男人呢,男人不得有点担当吗?”
苏晚霞闻言翻了个白眼道:“谁规定男人就得有担当的,这一点也不平权好吗?”
然后两个美女一起冲他竖起了赞赏的中指。
……
时间,2150年8月11号。
由第一中轴最高监察委启动的特别事项约谈第一阶段已经结束了。
沈俊鹏回到了他位于海南第七避难所的办公室。
坐回到熟悉的位置,沈俊鹏竟有些感慨。要知道几天前他还以为自己会成为弃子,被推到审判台上让台下的人看一场有关公正的表演。
结果几天后,审讯他的人反而被带走了,他这个受审的人却光明正大的回到了自己的位置。办公桌里还存放着沈俊鹏珍藏的美酒,他取出来给自己倒了一杯。
不是洋酒,而是地道的中国白酒。
中国人喝酒讲究场合,尤其是对于沈俊鹏这类位高权重之人来说,独饮独酌更是稀奇。
可沈俊鹏偏偏有这么一个爱好,那就是自己一个人的时候,自己倒上一杯白酒慢慢的品味……没有下酒菜,沈俊鹏一样品的很舒适。
他惬意的躺在椅子上,脸上满是笑容。
正当他觉得人生志得意满也不过如此的时候,办公室的门被敲响了。
从自我沉醉中醒来的沈俊鹏略有些不满的放下酒杯问道:“谁啊?”
门外的人没有言语,只是继续敲门。
沈俊鹏真有些生气,他点亮办公桌的询问按钮道:“小张,外头怎么回事?我不是交代过今天不见任何人吗?”
秘书张若筠是沈俊鹏还在星瀚国际瀚空航天局出任局长一职的时候就带在身边的“老人”了,按道理说,就是沈俊鹏不单独交代,张若筠也会自觉的替沈俊鹏当下很多麻烦。
然而今天,张若筠却小心翼翼的回应道:“部长……是……是先生到了……”
沈俊鹏听到这句话一下子清醒过来了!他腾的起身,急忙去开门。
门开后,外头就只站着一个身高不过一米六出头的小个子。
但沈俊鹏却脸色一白,差点就跪倒下来。
小个子摘掉帽子,露出一张略显疲惫的脸庞轻声道:“有水吗?”
沈俊鹏愣了一下,跟着急忙道:“有!有!您到里边坐,我这就去跟您倒茶。”
小个子也不客气,直接就进了屋坐在了沈俊鹏那张平时别人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的位子上。
他身形小巧,坐上去之后甚至显得有些滑稽。
但沈俊鹏不敢笑,他战战兢兢的给“先生”端来了茶水,然后就毕恭毕敬的站在桌子一旁低着头看都不敢多看他一眼。
轻轻的嗅了嗅茶叶香,“先生”似乎很满意,他喝了一小口便放下杯子道:“听说你原本打算抛出一些与‘深空远望’计划有关的东西来自保是吗?”
沈俊鹏闻言身心一颤,当时就脸色苍白道:“是的……但‘先生’,我绝无叛逆之心,只是觉得……”
“只是觉得有些人呆在天高皇帝远的地方过的很自在,而你却要受审,所以心里上过不去那道坎是吗?”他拨弄桌子上的笔,那镶嵌着八十八颗钻石,虽然价值连城却十分俗气的钢笔轻声问沈俊鹏道。
沈俊鹏牙关紧咬,不敢再多言语了。
“先生”见沈俊鹏不说话,轻声一叹:“事情发展到这一步我个人难辞其咎,问题是你们又是怎么回事?分明都是宣誓过的死士,到头来却在个人得失上把握不好分寸,难道说当初在我面前信誓旦旦说的那些话都是骗我的吗?”
“先生”的语气何其平淡。
可沈俊鹏听完这话后噗通一声就跪下了。
都说男儿膝下有黄金,只跪天地君师亲。
此时此刻,五十六岁的沈俊鹏就像个犯了错的孩子一样,在自家“先生”面前半点气势都不剩,只求他不要放弃自己。
“先生”的目光在沈俊鹏身上打量了一番后:“关了几天,清醒点没有?”
沈俊鹏跪在桌子前,已经几乎看不见“先生”的脸,可他还是低着头小声言语道:“学生自知资质愚钝,长久以来,承蒙先生不弃才有了今天的成就……但到了大是大非面前,学生却还是乱了分寸,将先生所授忘得一干二净……学生有愧……虽然此时此刻已经略有清醒,却希望先生能教我如何自省,学生甘愿受罚也不希望先生对学生失望。”
“先生”安静的听完沈俊鹏这一番发自肺腑的话之后淡淡的说了一句:“从现在开始,方向转变,你这边全力支持第一中轴执行探险者计划,尽可能的为‘夸父’计划的实行提供探索数据,做得好,你还是你,做的不好,你我师生情分一场,也就到此结束吧。”
没有想象中激烈或者残酷的威胁,就只是说要断绝师生关系却一样吓得沈俊鹏脸色惨白至极。
“先生”说完这些后,从椅子上下来,他来到沈俊鹏这间办公室的落地窗前。
识别到有人后,窗帘缓缓拉开。
办公室下方就是一个巨大的组装区。
它的占地面积大的惊人,在这个区域参与工作的人就像无数只小蚂蚁一样来来回回奔波不停。
而他们正在组装的并非什么飞船或者其他星际探索装置,而是一个巨大的,人形的造物。
它太大了!
只是一颗头颅,人在上边工作只能勉强看到晃动的身影,瞧不见完整的身形。
望着这巨大的造物,“先生”喃喃自语:“‘旧神’的技术已经被临摹的十之八九,接下来就看这个文明是否能够承受住这次阵痛了。”
沈俊鹏依然跪在原地,他可不会认为“先生”已经原谅了他之前在接受审查时的愚蠢举动。
但提及他正在为“先生”准备的这样东西,沈俊鹏还是难掩兴奋的说道:“先生,学生在这件事上一直未曾懈怠,如果不出意外,相信最多再有三年的功夫就能完成了。”
“先生”起初没说话,只是盯着脚下那如山岳般高大的人形造物。
沈俊鹏笑容消失了,他根本猜不透“先生”的心思,只能大概意识到他并不满意。
“过一段时间,我会安排一个人到你这边,她不会监管你的所作所为,对你正在执行的工作也毫无兴趣,不过她也有自己的事情要做,你的任务就是尽量满足她的需求,清楚了吗?”先生道。
沈俊鹏闻言后先是一震,跟着点头道:“是,学生清楚了。”
“唔……那就行了,我也不在你这多呆了,反正瞧你好像也不太自在,我就先走了。”先生来的突然,离开更是随性。
按常理说,沈俊鹏作为学生肯定要极力挽留,但面对这位,他是一个字都不敢多说。
“恭送先生!”这才是沈俊鹏作为“先生”的门生最标准的答复。
“先生”走了,一直到张若筠来告诉沈俊鹏他离开了避难所,沈俊鹏这才敢从地上爬起来。他年龄大了,这么长久的跪着太伤身体。
张秘书本打算给沈俊鹏准备点按摩来缓解他跪地双膝的疼痛,结果沈俊鹏现在根本没心情享受,他走到窗边望着那下方的造物问张若筠:“小张,你说……这东西到底要建造的多快,先生才会满意?”
张若筠却答道:“部长,您真的觉得先生是因为进度缓慢在生气吗?”
沈俊鹏皱眉道:“难道不是吗?我这才走几天啊,怎么就收到下边消息说有工人正在闹意见,说要停工停产?”
张若筠答复道:“停工停产的事情已经解决掉了,我的建议是,您现在最好去拜访一下部里的其他几位元老,询问一下‘先生’真实的意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