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在家里的时候明澜大多数时候都是安安静静地自己呆着,但这猛地一走,连顾铭朗也走了,廖青梅整个人都觉得不对劲起来。
好几次下班都走到医院门口了,才想起来家里已经没人,只好垂着头又回转去食堂吃饭,回宿舍休息。
三天后,廖青梅才收到顾铭朗的消息,他已经回了部队,而明澜表现得很乖巧,得以顺利地留在了顾铭朗战友家里,改了战友的姓,名字也重新取过,叫念芳,是为了老两口为了纪念逝去的儿子特意取的,听到这里廖青梅有些怅然,但很快就把情绪都收了起来。
她有些后悔当时一冲动就给取了个名字,那个孩子看着像小刺猬一样,对所有人充满防备,但其实内心十分敏感细腻,她坚持要走,应该也是察觉到她们的为难,现在被送走又要改名字,廖青梅担心她会多想。
就想面上欢喜地应下了,心里可能也会留下伤口。
倒是顾铭朗觉得这样挺好,老两口留下孩子一是为了替自己找个精神寄托,二也是为了替牺牲的儿子留下根,看明澜脸上的笑容,似乎也很欣喜地接受了。
说了明澜的事,顾铭朗还没来得及好好叮嘱廖青梅,要照顾好自己,廖青梅就被匆匆叫走去看病人,顾铭朗放下电话也迅速投入到工作中去,休息十天,手头上堆了不少事情等着他来处理。
两人连互道一声想念的时间都没有。
日子平稳地过着,除了顾小姑一直写信寄中药催她生子外,廖青梅的生活除了工作就只剩下工作,成了宋教授的学生后,她并没有任何优待,反而比从前更加忙碌,宋教授第一个条件她或许做不到,但后两条她是竭尽全力也想要做到的。
这样一忙起来,顾铭朗打电话到医院,廖青梅不是在手术室干活,就是在病房,能找到人的时候不多,等廖青梅有时间了,顾铭朗也早不在电话边。
电话虽然方便,但毕竟是公家的,不可能一直为他们两人服务,再加上工作原因,两人又重新过起了飞鸽传书的日子,时间在两个的笔尖一点点地划过。
顾铭朗担心有人蓄意报复的事情没有发生,廖青梅也再没有遇到过被人盯梢的情况,时间一晃就到了年底,本来这一年夫妻两个是要回老家寄点顾爷爷的,但顾铭朗这一年没有探亲假,廖青梅因为是新人,也要为医院的老职工进行让步,新年要留在医院值班。
夫妻俩三十晚上守在值班室通了个电话,就算是过了年。
没有时间回顾过去了一年,也没有心思去展望新的一年,三十晚上苏新路出了一起重大事故,廖青梅年三十和初一都是在手术室和病房里度过的。
靖北,廖妈明知道闺女和女婿不会回来,还是站在门口望了很久,才被廖昊晨揽着进了屋里,只是老是起身去窗边看看,盼着能出现奇迹,孩子们能回家过个团圆年。
而老家那边,廖小叔一家回去陪廖奶奶过年,一同回去了还有顾小姑一家,这一年顾小姑沉下心思好好干活,也攒了不少的钱,兜里有钱了,人就大方了,掏钱掏得利索,婆家那边哄得服服帖帖,三十那天硬是领着顾姑父在老宅陪着顾奶奶过了个年。
顾小姑心里再不得意廖青梅,人两口子都不在眼前呆着,顾姑父不乐意听她抱怨,她再不敢再顾奶奶面前就那些床话,怕刺激到老人,心里那些怨念全部吐给了给她开符开中药的道姑那里。
虽然不在顾奶奶面前说廖青梅的坏话,但顾小姑一直就放不下一个事情,忍不住就跟顾奶奶嘀咕起来,“妈,你说老三媳妇一直怀不上,是不是不能生啊?”
正忙着收拾屋子的顾奶奶一怔,掰着指头算了算,老头子过身前,小夫妻就结婚大半年了,按理说应该有信儿了才对,不过没怀上也正常,顾奶奶叹了口气,当年铭朗他妈妈,不也是过门三年才生了铭朗吗,这事不急。
顾小姑一听就不乐意了,“这和我哥那时候的情况能一样吗,我哥和我嫂子年纪相当,铭朗可比他媳妇大了不老少,铭朗都三十出头啦,再不急人家的孩子都快要当爹了。”
“哪有你说得那么夸张!”顾奶奶不理她,还训顾小姑,让她少管顾铭朗的事儿,“儿孙自有儿孙福,你管好你家两个就成了!”
这一年顾小姑和顾姑父起早贪黑,又没有老人在身边顾着孩子,说实话对两个孩子确实没有太过上心,基本上都是拿钱塞孩子,想到孩子都不太跟她亲了,顾小姑叹了口气,她累死累活为了谁,还不是为了两个孩子。
心里这样想着,还是抬了抬脚,往屋外去了,好不容易闲下来,她心里也想陪着两个孩子的,只是廖青梅那里,她还是得催催,要不是摊子上太忙,她真想去廖青梅工作的医院看看。
这夫妻两个都结婚了,还不要孩子算个什么事,她廖青梅是年轻,可老三年纪不小了,再说了顾小姑实在是不理解廖青梅,这都毕业了,为什么不去随军,婆家人已经够开明了,不让她留在乡下照顾老人,可你也要知趣一点,去部队照顾男人啊!
顾小姑早打听清楚了,部队也是有医院的,就连乡下村里这种地方,再不济还有个卫生室呢,在哪里上班不是上,非得和老三隔那么远,这想要孩子得拖到什么时候去。
好在顾小姑不知道宋教授最开始的条件,不然非得闹上门去要说法才行。
看着顾小姑出了门,顾奶奶叹了口气,站在柜子边上,苍老的手指轻轻摸着柜台玻璃下压着的照片,絮絮叨叨地把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说给顾爷爷听,还从衣柜里摸出廖青梅给她寄的新衣服和汇款单给顾爷爷看。
她心里何偿不想抱曾孙子,但她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再操那么多闲心,就要招小辈嫌了,她是看好了青梅那孩子是个好的,铭朗当时都说没了,那孩子还一直等着,就凭她这份心,顾奶奶心里就十分满足了。
人活一世,见过的事情多了去了,村里早些年就有死了男人的女人,男人入土没几个月,就哭着放不下男人丢下孩子公婆嫁了人的,这还是结了婚的,没结婚男人出个事就如嫌弃断亲的可不在少数。
也就只有顾小姑,因为对廖青梅存有偏见,脑子里钻了牛角尖,才会一直陷入魔障里出不来,好在这孩子也是疼铭朗的,为了他也不会太为难青梅,她没什么可放心不下的。
过完年,一直忙碌到六月底,七月初的时候廖青梅终于排了一周的假,包袱款款地去了驻地,和顾铭朗小聚了几天,又匆匆回了医院工作。
这一年天气十分反常,整个春季一直阴雨绵绵,入了夏,好不容易出了一段时间的太阳,转瞬间又下起大暴雨来,那雨一下就没有停的时候。
医院里也渐渐变得有些冷清起来,除非病得特别严重的病人,新入院的病人已经很少了,廖青梅几次路过门诊大厅,都是冷冷清清的。
雨一直下,天跟破了个大洞似的,完全没有停的迹像,没多久,卫生部门就下达了文件,要求各医院配合各地进行防汛救灾活动。
廖青梅印象最深的是九几年的那场洪水,她印象里似乎这几年都没有大的天灾才对,所以并不是太担心。
接到通知,医院里整个都动了起来,廖青梅每周都有一个班,要跟车去防洪一线,给士兵民兵们检查身体,送防署的药物。
等到不过的县城传来垮堤的消息时,廖青梅整个人都傻了,只麻木地跟上赶走最前线。
洪水无情,廖青梅站在洪水没有淹到的地方,看着远处的一片汪,洋,心底说不出的难过,虽然明知道她就算知道会出现天灾也无力去改变什么,但心里还是止不住的自责。
家园被毁,被匆忙转移出来的人送到了地势较高一些的一所中学,同时也是临时的防汛指挥部,廖青梅向组织申请留在了防洪一线,同时留下的,还有同车来的所有同事。
中署的、外伤的、因为悲痛过度昏倒的,还有因为口角打架受伤的,学校里什么人都有人,严重的被火速送往最近的医院,稍轻一些的都安排在了临时用来充作医务室的一楼教师办公室。
每天都有新的汛情传来,甚至还有传言说她们现在在的地方也会被冲掉,一时间人心惶惶,许多乡民已经准备撤离,准备去没有洪水的地方,还有一部分要去城市投靠亲戚。
更多的一部分人,面对着亲人失踪,自己无处可去的境地,满心绝望之下,学校里大小冲突不断。
“医生,快!”廖青梅刚从河堤上下来,就有人抱着一个穿着军装的孩子冲了过来,那孩子眉眼紧闭,脸色一片惨白,额头上被砸得鲜血直流。
这是奔赴在一线的志愿军人,看年纪应该是今年刚入伍的新兵,也就是十几岁的样子,比廖昊晨还要小一些,廖青梅心口一跳,赶紧跑了过去。
“怎么回事!”廖青梅这段时间瘦了很多,因为没有时间喝水嘴巴起了一层厚厚的壳,看上去十分憔悴和凌厉。
她这一板起脸来,周围的人都有些不太敢说话。
现在也顾不得去问详细情况,廖青梅赶紧让人把孩子抱进办公室,紧急给他止血包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