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邮局,廖青梅刚寄完信就遇到了准备去送信的邮递员。
“廖青梅同志,有你的信。”这大半年廖青梅收的信件可不少,光顾铭朗一个人写的都快放满她的小铁皮盒了。
接过信,不出意外,还是顾铭朗的。
下面还有两封廖青梅也没打算在大街上看,随意看了眼便放回书包里,冲邮递员道完谢,廖青梅踩下踏板,迎着夏风往家赶去。
今天是廖妈去医院复查的日子,廖妈还打算去探望一下刘兰香,廖青梅要陪着她一起去。
从事故结束到现在已经过去了不短的时间,鞋厂已经悄没声地重新开了起来,管事的不再是何家人,而是老板亲自出面,听说亲家双方为此还大闹了一场,那时廖青梅忙着家里的事只听了廖妈说了一耳朵,并没有过多关注。
本来她对何建红姐弟和鞋厂老板的感观并不好,他们闹得再大只要不影响自家,廖青梅都没有兴趣。
鞋厂大换血,根本就没有像何建红当时在医院时承诺的那样,让大家都回鞋厂上班,不止大半何家亲信丢了活,还有不少普通职工也被开除。
这些人里,除了刘爱华其实还有人陆续找到了廖妈,毕竟廖妈在厂里时热心又为人仗义,大事小事都爱包揽,这些人还以为廖妈还像从前那样好说话,再有刘爱华的例子摆着,纷纷都找上门来。
有些人想让廖妈出马去跟鞋厂谈,有的人希望能像刘爱华一样,跟着廖妈干活,还有人希望能让廖妈给她们介绍下工作。
这些人提出的要求一个比一个离谱,也不想想廖妈如果有那些门路,又何至于在鞋厂受何建军的气,直到最后呆不下去。
这些事廖妈一直瞒着廖青梅,她知道这事,还是廖昊宇偷偷说给她听的。
她们找上门来无非是拿以前的情份说事,但是那些情份早在当初调查实际原因时被她们作得一干二净,廖妈虽然在医院并不了解太多具体的情况,但多少也知道了些。
毕竟她在医院里住了那么久,竟然没有一个上门来探望她的人,现在却一个个都打着好朋友好同事的愰子上门来。
人心肉长,廖妈也会心寒。
虽然不至于冷言冷言但也好言把这些人给劝了回去。
家里这小摊子就是个小本经营,看似赚钱,其实主要是人工省钱,再加上李国梁勤快,为了节省成本宁愿下乡去收菜买羊,无雨无阻,一般人吃不了这种苦。
最重要的是,这摊子可不是她说了就能算的,这是她姑娘和人李国梁的事业,她可没有那么大的脸大包大揽。
廖妈说得委婉,明确拒绝后,却也说了会替她们注意别厂的招人情况,可这并不能让她们满意。
这些人刚出了院子,转眼就开始讲廖妈的坏话,说她不近人情,不念旧情云云。
“也不知道你兰香姨现在怎么样了。”廖妈执意先去看过刘兰香后再去医院,反正顺路,廖青梅也没拒绝。
想到当时她来送钱看到的情况,廖青梅叹了口气,这还真不好说。
刘兰香家就在家属区后头,离厂区的另一个门近,到了刘家门口才发现大门上铁将军把门,门坎上积了些落叶和厚厚一层灰,看着竟像是没有人住的模样。
“你们找刘兰香啊,她领着孩子在那边租房子住呢。”正好有人下班路过,见到廖妈和廖青梅站在刘家院门前皱眉,好心提醒了一句,还给她们指了指方向。
好好的房子不住,怎么要去租房子住?
廖妈急得不行,拉着廖青梅就往对面巷尾去,今天周末,除了加班的工人还在厂区,这边的居住区还是很热闹的,来来往往的人不少。
到了那个大院里,院子里大家都赶着空闲洗被单,刷凉席子,院子里的晾衣绳上飘飘荡荡地全是散发的肥皂香的被单衣物。
院子里闲着没上班的人都聚在一起,有的闲磕牙聊天,有的围坐在一起织东西,见到廖妈她们进来,开始还只是好奇地看了看,不过看到她们和刘兰香进了屋后,就开始热闹了起来。
廖青梅虽然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但那些人的表情和眼神都特别奇怪,不用想也知道在说闲话。
“姚组长!”一个来月没见,刘兰香整个人都苍老了许多,装了衣物的脸盆靠在腰上单手扶着,另一只手牵着自己儿子,正从租屋里走出来。
“兰香啊!”廖妈一看刘兰香眼泪都出来了,刘兰香才二十三啊,怎么短短的时间里就老成了这个样子,头发里竟然还掺杂着白发。
刘兰香见到廖妈也有些激动,快手快脚把盆里的手巾衣服晾完,就请廖妈和廖青梅去了她租的房间。
一个不到二十坪的小房间,向北背光,里头有些暗,屋里除了小床和一个十分简陋的木柜及一桌两椅就再没别的东西,不过屋里收拾得井井有条,小木柜上的破酒瓶子里还插了一朵假玫瑰花。
“姚组长,您怎么这个时间来了,坐,喝茶。”刘青兰把人让进屋里,把床铺抹平一块让廖妈和廖青梅坐,给她们倒了水后,又忙掏钱让儿子成成去不远的商店买点吃的来招待她们。
廖青梅看着廖妈像是有不少话要和刘兰香说的样子,主动牵着成成的手出了屋子,把空间留给廖妈二人。
刘兰香的儿子才三岁多点,自从父亲过世后就没有再去厂办的幼稚园,过分听话和沉默,完全没有这个年纪的孩子该有的活泼和调皮劲儿。
廖青梅牵着他刚跨出院门,就遇到一群从巷子跑过的孩子们,被牵着的成成微微瑟缩,下意识地就躲到了廖青梅的身后。
“哈哈哈,怂蛋,没爹的怂蛋,你娘要给你找后爹啦,就是六街的刘四瘸子,哈哈……”
“啦啦啦,怂蛋,叫声爹来听听……”
刚刚疯跑过去的孩子们,突然又返了回来,冲着成成嬉笑着大喊,还有不少侮辱性的词眼,见廖青梅板起脸来,又哄笑着做着鬼脸跑远。
小孩子的话无知又残忍,由此可见刘兰香母子现在的处境有多少艰难。
成成微垂着头,见廖青梅蹲下身来,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
三岁多的小孩子其实已经懂得很多了,也有了自己的自尊心,何况小孩子对善意和恶意的触觉,本就比大人想像的要敏感得多,廖青梅心疼地轻轻揽住他,这才发现他身体在微微发着抖。
“成成不怕啊,不怕!”他还这么小,廖青梅都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
最后只得轻轻把他抱在怀里,轻声地哄着他,大概是廖青梅身上让他觉得安全,成成把头埋在她的颈窝里就一直没再抬起头来。
小孩软乎乎的脸蛋贴着自己,廖青梅只觉得心底最柔软的那一处被深深触动,曾经这份柔软也给过一个失去母亲的孩子,只是可惜……
给刘家母子买了不少营养品,又给成成买了好些糖果,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了,廖青梅才抱着成成回去。
屋里刘兰香哭倒在廖妈的怀里,自从男人没了后,婆家那么吵闹不休,明明家就在那里,她却只能带着孩子租房子住,就这样婆家人也不愿意放过她。
前段时间竟然还有人想要替她和刘四瘸做眉,把她嫁出去,刘兰香不从,那些人就在院里散布谣言,这些天她们母子的日子尤其难熬。
最让她痛苦的还不是这些,而是孩子!
成成以前也是个活泼可爱的孩子,可是现在不知道为什么却怎么也不肯开口说话了,原本一心想把孩子抢回去的婆家人见状反而弃他于不顾。
刘兰香不知道孩子哪里出了问题,但她知道孩子这情况耽误不得,她得赶紧去找医生。
可是……家里的钱都被婆家人刮走,她现在要带孩子要做工,赚的钱只堪堪够母子两个生活,她只能趁着孩子睡着,没日没夜地做手工活,就是为了给孩子攒钱治病。
也幸好是她交了活后廖妈她们才来,不然这屋子里都要没个下脚的地方。
“兰香啊,你跟我回去,我不能让你婆家这么欺负你,我去跟他们讲理去!”廖妈生气地拉起刘兰香,就要回刘家去。
刘兰香拉住她,无论如何也不去,“姚组长,我知道你是心疼我,但是算了,事情已经到了这个地步,我累了,不想再跟她们闹了。”
“就是屋子,也是给成成留着的,她们现在也是怕我再嫁,才不让我们母子回去,等过两年,他们看出我的决心就好了。”
廖妈无奈,十分心疼刘兰香,“你这孩子,你说你也不去找找我,你不找我,你去找街道,找妇联,我就不信还没个说理的地方。”
刘兰香苦笑一声,讲理?去哪里讲理,别人一句这是家务事,不归她们管就把她们母子赶了出来,现在能有这个结果,她已经很满意了。
“刘四瘸那事又是怎么回事?”
“没事,现在赵香莲回来了,哪还有我的事。”说起这样,刘兰香脸上的表情终于松快了一些,“本来就是那些人乱说说成这样的,我婆家人才跟着瞎起哄。”
廖妈刚松了一口气,就听到屋外廖青梅和人吵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