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开我,我听你说!”廖青梅冷着脸不敢再动,杏眼喷着火儿瞪向顾铭朗,明显就是气狠了的模样。
顾铭朗不肯放,若是以往,廖青梅说什么就是什么,但现在明知道她是在跟自己赌气,还放手就是他傻。
再者,顾铭朗看了看天色,留给他们的时间并不多,有些事必须长话短说,他捡能说的跟廖青梅说了部分,说话口气轻松,略有几分嬉皮笑脸,重点突出了他努力复健想要完好无损地站在她面前的过程,希望能多争取一点心疼分。
然而,预料之中的心疼和原谅半点也没有出现,反而是廖青梅更为生气的眼神,冷凌凌地看着他,瞬间让他的心一直凉到了底。
顾铭朗,“……”
廖青梅闭了闭眼,努力地让自己冷静一点。
如果说最开始的遗书和死亡通知他并不知情,那他醒来的第一时间,不就是应该给家里消息吗?难道就这么瞒着她们,就是正确的做法吗?就算她只是个普通对象,无足轻重,那他的家人呢?顾爷爷顾奶奶呢?
他们那么担心他,甚至顾爷爷的病情几次加重,现在还中风还没有完全恢复过来!
所有的这一切,不过是他自以为是地为对方着想而已。
“家里知道你没事的消息吗?”廖青梅表情渐渐冷凝下来,问的话直戳靶心。
顾铭朗沉默两秒,“我回来前,去了一趟靖北,见到了爷爷和奶奶,还有小姑,叔叔阿姨……我也见过了。”
所以,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只有她一个人还蒙在鼓里。
“什么时候回的驻地?”廖青梅听了没有多说什么,只是脸上的表情不可控制地沉了沉,她继续问。
顾铭朗唇角抿成一条直线,牵扯到机密的问题他从来都是保持沉默,却从不会骗廖青梅,这次也是一样,他完全没法对她说谎,“一周前,刚回家就接到了演习通知,马上就赶了过来。”
这话,也算是变相解释为什么他明明回了家,廖爸廖妈却没有及时通知到她。
“你听我解释,我……”见廖青梅脸色越来越冷,顾铭朗着急地想要解释,可是面对廖青梅了然的眼神,他却一个字也说不下去,他回来的主要目的是虽然是参加演习,但他毕竟刚刚痊愈不久,并没有那么忙。
他完全找不到借口。
廖青梅冷笑一声,见他说不出话来,连和他争辩的心情都没有了,“我听明白了,现在可以放开我了吗?”
旖旎的心思早谈得不见影儿,顾铭朗心底一下子空荡荡地没有着落,他讪讪地松手,廖青梅一个翻身就站了起来,脸上表情微冷,完全看不出方才激动暴怒的样子。
拍去身上的尘土,廖青梅目光淡淡地撇了眼同样站起来,担心地看着自己的顾铭朗,“没有别的事,我就先走了。”
“青梅……”顾铭朗张了张,完全不知道应该从哪里解释起,这一刻,他宁愿廖青梅同他闹,也好过这样冷冰冰地拒人于千里之外。
这样的感觉,好像又回到了两人刚认识不久的时候,非常不好。
廖青梅拎起被甩到一边的行军囊,大步往前走,心里憋得慌,一肚子的委屈不知道应该往哪里发。
走了一会,她突然停下脚步,定了定神后,又转过身来,大步往顾铭朗那里走,顾铭朗刚追了两步,见状又停了下来,嘴角咧起,满是油彩的脸上,一口大白牙显得又傻又难看,还有眼角上的那道疤,也因为这个笑容扭曲了形状。
但很快他就笑不出来了。
廖青梅在他面前站定,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后,从兜里掏出那枚被摩挲得蹭亮的军功章,一把塞在顾铭朗的手里。
“这么重要的东西,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说完,她转身提起先前打斗中被扔到一边的行囊,头也不回地往营地走。
其实那一刻她更想说的是:你去找个你觉得能和你同甘苦的人过一生吧!
话到了嘴边,却根本就说不出口。
她心里知道,有些话说出口了,就再没有挽回的余地,她……到底没有以前那么坚决,可说出口的话同样让她十分难过,心里各种情绪交织着,根本就理不清头绪。
顾铭朗能一直狠心地瞒着她,可她却做不到说绝情的话。
心里有个声音告诉她,应该理解顾铭朗的难处,但情感却完全无法理解顾铭朗的作为,为什么不告诉她?怕万一出现最坏的情况,她接受不了现实?怕他死了,她没办法心安理得地改嫁?还是怕别的?
就算是怕她担心,那好!她原谅,那为什么人明明已经回来了,却一直避而不见,难道她是什么洪水猛兽吗?
“没有别人!”顾铭朗看着手口的军功章,声音干哑地开口,然而声音却低得只有他自己能听见,手心里的军功章一看就是被人细心保管的,时间过去那么久,还和新的一样,只有金属部分被磨得发亮。
眼看廖青梅越走越远,顾铭朗把军功章握紧在手心,大步地往前跑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廖青梅也跑。
“没有别人,不会再有别人。”顾铭朗从廖青梅的身后抱紧她,下巴抵在她的头顶,轻声地低喃着,“你也不是别人,我不告诉你,只是怕……怕你们受不住第二次的打击,怕你看到那样子的我……会嫌弃我……”
听到这话,廖青梅剧烈地挣扎起来。
“别动,让我好好的抱抱你。”顾铭朗不放手,低头轻轻地吻了吻廖青梅从出任务起就再也没有洗过的头发,“我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我都知道,可是你不知道那个时候的我,连最简单的吞咽也没有办法做到。”
“……”廖青梅喉头堵得慌,压抑已久的眼泪,一点点在眼眶里聚集。
好像是回忆起了那段最绝望的时间,顾铭朗的声音里弃满了后怕,抱着廖青梅的手臂紧了紧,廖青梅没动,哪怕被勒得生疼,也没有半点反抗。
“那个样子的我,连我自己都嫌弃。”顾铭朗没说的是,自己为了抵抗疼痛,对药物上瘾,那时候的他,是真正的人不像人鬼不像鬼,通知了家里,除了让他们跟着担心,就只剩担心。
就是到了现在,那些已经逐步克制的瘾头发作起来,还是非常恐怖,他怕,怕在见廖青梅的时候,身体不受自己的控制。
“顾铭朗,我……”大颗大颗的眼泪往下落,廖青梅身体都微微发起抖来。
他就知道会是这样!顾铭朗有些无奈地蹭了蹭廖青梅的发顶,嘴角高高翘起,却满是涩意,“傻瓜,别哭!我这不是回来了吗?我保证再也不会离开了,好不好?”
廖青梅不说话,眼泪哗哗往外落,顾铭朗忙抬手去替她擦眼泪,“我不敢来见你,你明白我的心情吗?哪怕我的心一直在这里,可是我的人却一直不敢来见你。”
……
顾铭朗说了很多,廖青梅痛哭了一场后,人也终于冷静了下来,她是心疼顾铭朗,心里也不怪他了,但顾铭朗的行为还是无法被原谅。
他是个军人,她自然希望他永远平平安安,可万一遇到意外,难道他又要这样吗?
“我们的事,等演习结束后,再谈!”廖青梅咬了咬牙,把他的手臂掰开,从包里取出止血药粉和绷带。
顾铭朗身上还有伤,她一直记得,“坐下吧,我先帮你把药换了。”
看着没有一处好肉的身体,廖青梅努力压住鼻头的酸楚,抖着手替他把药换了,努力撑着笑脸问他话,“你不是休养了那么久吗?为什么还有没拆线的伤口?”
“……弹片之前在的位置不好取出来。”顾铭朗的声音很淡,似乎并不把这点小事放在心上。
廖青梅心尖一颤,系好最后一个结,“换好药,身上既然有伤,那就小心点儿,再把伤口绷开,你自己看着办!”
完全忘了,刚刚一肘击在顾铭朗伤口上的人,正是她自己。
顾铭朗目光一直停在廖青梅的脸上,听她关心自己,脸上的笑容就一直没有下去过。
“我和你说话,你听见没有!”廖青梅有些恼他,说话的语气就重了点,顾铭朗忙点头,表示自己听到了,可廖青梅正在收拾药品,担心她没看到自己的动作。
忙又应声道,“我听见了,保证不会再让它绷。”
廖青梅点头,她的动作很慢,但再慢也只有那几样东西,收收就好了,她抬头看了眼扑腾飞起一大片鸟儿的树梢顶,拼命把眼泪往心里逼,“还有多少弹片没有取出来。”
回答她的是长久的沉默。
片刻后,廖青梅点点头,背起行囊,“好,我知道了。”
她还有很多问题要问,但现在她突然就不想问了。
这一次,顾铭朗没有再留廖青梅,他摸着包扎得仔仔细细的伤处,想到廖青梅最后的问题,眸光暗了暗,等看不到廖青梅的身影后,才抹平痕迹消失在树林里。
这里已经无限靠近红方的阵营,她一个人走,也不会出什么意外,而他还有他的事情要做,这次演习的胜利是他送给廖青梅的礼物,证明他身体已经完全恢复,没有任何问题。
“斩首行动开始!出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