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泠涯从昏迷中清醒过来,脸颊传来冰凉的触感,他不适的皱了皱眉,勉强撑着精神动了一下,身上顿时传来阵阵剧痛,先前被弯刀砍伤的肩膀,在冰寒的天气里已经结痂,动作牵动到伤疤顷刻又裂出血来,泠涯闷哼了一声,艰难的睁开了眼睛。
秦默风就躺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所幸从悬崖落下来的时候,他整个人平趴在雪地里,那支铁箭还好好的插在他的后背上,只是不知受了这么重的伤,他是不是还活着。
泠涯半跪着身体咬牙站了起来,踉踉跄跄的向秦默风走了过去,不小心被树根绊了一下,他失力的扑倒在秦默风的面前,缓缓伸出手去试探他的鼻息,觉察到秦默风还有呼吸,他放心的呼了口气,不由低笑道:“你小子,倒是命大……”
他翻身瘫倒在雪地里不能动弹,先前射中左肩的铁箭,由于坠崖时被身体压到,又往血肉里刺进了许多,他疼得脸色发白,虚弱无力的咳嗽了几声,遥望着灰白阴暗的天空干巴巴的笑了几声。
原本想前往边关和裴照回合,没想到休邑王如此胆大包天,竟敢在路上埋伏刺杀,现在落在这么一个狗不拉屎、鸟不生蛋的地方,所幸保住了一条小命,真不知道是该埋怨,还是该庆幸了。
冬天的树林一片寂静,耳畔依稀还能听到犬吠鸡鸣之声,想来此处不远的地方应该有村庄,秦默风虽然没死,但是身上的伤却是很重的,如果赶在天黑之前不能投宿人家的话,不仅是秦默风,连他的性命都很难保。
泠涯休息了一会儿,总算恢复了一些体力,他跪倒在秦默风的身边,伸手把他扶了起来,艰难缓慢的迈着步子,朝向树林里袅袅升起的炊烟走了过去。
这种偏远村庄,平时极少有外人来,泠涯生怕他和秦默风这副模样会吓坏村里人,招来不必要的祸端,所以他悄悄摸进了距离村子较为偏远的一家酒坊中,时间接近傍晚,酒坊中并没有客人,他扶着秦默风从后门溜进了小院,又被浓烈的酒香吸引到简陋破旧的土窖。
土窖里摆着各种各样的酒坛,中央还置着由门板搭建成的平台,泠涯不作迟疑,连忙把秦默风平放上去,又摸索着找到半坛烈酒,咬牙撕开秦默风后背衣服的布料,趁着酒窖昏暗的灯火,这才看到秦默风的伤势比他想象的要严重的多,铁箭插得很深,伤口翻出的血肉已经溃烂,沿着箭身还化出恶臭深褐的血脓。
他不忍的转过了头,伸手握住了插在秦默风背后的铁箭,猛然用力拔了出来,也许是太疼的原因,秦默风嗷了一声清醒过来,又立即被泠涯紧紧捂住了嘴巴。
过了一会儿,约摸着秦默风已经平复下来,泠涯这才松开了手,压低声音威严道:“不要出声。”
秦默风额上的冷汗如瀑,汗珠从额头滑下联成一道道水渍,他咬牙坚持道:“殿……殿下,您还好吧?”
泠涯斜斜的瞥了他一眼,没好气道:“比你好。”
紧接着,顺手拎起木板的那坛烈酒朝他的后背浇了下去,秦默风顿时瞪大了眼睛,额上由于强忍疼痛暴出青筋,脸色涨得通红,全身剧烈颤抖不已,他忍不住想叫出声,一想到泠涯皇子的命令,只得伸出手紧紧捂着自己的嘴巴,发出沉闷的低哼声。
泠涯生在皇宫,虽然没有实权,到底还是锦衣玉食长大的,怎么可能知道替人治伤这种事,所以在拔掉铁箭之后,他望着秦默风血肉模糊的后背沉默了半晌,迟疑的道:“默风,你后背的肉都烂了,再这样下去的话,伤口可能会恶化,要不我把那些烂肉割下来吧?”
秦默风吓得激灵了一下,连忙道:“殿……殿下,不用了……”他在心里叫苦,早知道这样的话,还不如从悬崖上直接摔死呢!
泠涯看了他一阵,眼神威严的眯了眯:“你该不是怕疼吧?”
烈酒蚀得伤口剧痛,秦默风趴在木板上直发抖,俊脸皱的像苦瓜,虚弱无力的道:“殿下,您先让微臣……缓一缓……”
见他这样没出息,泠涯冷哼了一声,沉声道:“男子汉大丈夫,抛头颅撒热血都不怕,怎么连这点苦都受不了?”
秦默风更是汗颜,僵硬的脖子艰难点头:“殿下教训的是……”
他顿了顿,又忍不住道:“殿下,您还是先把微臣敲晕吧……”
泠涯叹了口气,刚想抬手把他敲晕,就听到外面传来动静——
“你说气人不气人?那个臭算命的居然说我跟麒麟有仇,这青天白日的,哪里来的麒麟?这不是故意骗钱的嘛?”
紧接着,一个犹豫柔弱的女声飘了进来:“可是大家都说那个人很灵的……”
“我呸——”先前的那个女人还在喋喋不休,继续愤懑道:“我告诉你,他也就只能骗你这种不经事的小姑娘,那个人要是真那么灵的话,让我给他磕七个响头都没关系!”
觉察到这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近,泠涯连忙搜寻着四周,目光所及除了酒坛还是酒坛,根本没有可以藏身的地方,避无可避,躲无可躲,更何况还有一个伤兵躺在床板上不能动弹,他只能挫败的站在原地,目光死死盯着酒窖的那扇破旧木门,在心里默念她们千万不要进来。
只听得哗啦一声,木门突然被人推开,首先走进来的是一个瘦弱小姑娘,碧绿衣裙,看上去不过十二三岁,她望见自家酒窖里莫名闯入的陌生男人顿时一愣,待目光看到了泠涯又呆了呆,怔怔的伸出手指:“……姐姐,麒麟。”
后面的紫衣姑娘闻言跟了过来,嘴里还在不满的嘟囔:“再胡说,看我不打断你的腿!”
她走进酒窖,漫不经心的瞥了一眼,身体瞬间僵在了当场,泠涯胸口上的花纹是由金线所绣,在灯火的照耀下反射出璀璨光芒,远远看上去果真是一头金灿灿的麒麟。
泠涯一动不动的站在原地,默默跟她对视了一会儿,紧接着听到对方震耳欲聋的尖叫声:“鬼啊——”
生怕她把村子里的人都招来,他连忙上前捂住了那个女子的嘴巴,垂眼见绿衣小姑娘想趁机溜出去,他立刻伸脚踹上了木门,声音抵在紫衣女子的耳畔,微微蹙眉:“闭嘴!”
可惜这位姑娘显然有点不识相,被他挟持扣入怀中还在拼命挣扎,反抗的力道牵动到他肩上的伤口,泠涯的脸色变得惨白,眉头皱得更紧,他刚忍不住想说话,对方尖细的指甲又立刻在他手臂上狠狠划了一道血口,泠涯吃痛的松开了手,皱眉怒视道:“你这个女人……”
他还没有说完,对方的手就摸在了他的脸上,光摸还不够,又使劲掐了掐,泠涯立即挥开她的胳膊,嫌恶的倒退了好几步:“你做什么?”
紫衣女子打量了他好一会儿,手指若有所思的抵着下巴:“原来是人。”
“你……”泠涯顿时气急,肩膀上的伤口裂开,他疼得直想跳脚,偏偏身后又传来秦默风的声音:“殿下,您没事吧?”
泠涯咬紧了牙关,恶狠狠的瞪了那个女子一眼,沉声坚持道:“没事!”
见对方不是鬼,紫衣女子这才放下心来,泼辣劲儿立刻恢复到正常水平,随手抄起一根木棍,对着他们指指点点道:“说,你们鬼鬼祟祟藏在这里干嘛,想要偷酒么?”
泠涯鄙夷的白了她一眼,没好气道:“姑娘觉得我们伤成这样,还有闲心偷酒么?”
紫衣姑娘又打量了他一会儿,随即将目光看向了木板上搁着的酒坛,连忙迈步走了过去,拎在手中掂着道:“看看这是什么,人证物证俱在,你们别想抵赖!”
她立刻看向了守在门口的小姑娘:“雪灵,去把乡亲们叫来,我倒要看看这两个偷酒贼还有什么话说。”
秦默风见此,连忙阻拦:“姑娘且慢……”
他咳嗽了好一阵儿,从怀里拿出两锭银两,虚弱无力的解释道:“在下和主子在半路遇到劫匪,不幸落难此处,未经允许私闯贵宅,还请姑娘见谅。”
紫衣姑娘一见白花花的银子,顿时双眼放光,把酒坛往边上一丢,哗啦一声摔成了碎片,她拿过银子在衣服上蹭了蹭,又放在牙间咬了咬,眼睛笑弯成了月牙:“好说好说,早点拿银子出来,什么都好说。”
看到紫衣女子对着银子流口水的样子,泠涯更是露出嫌恶不耐的表情,他身居皇宫,只听闻偏远深山的村庄民风淳朴,家家夜不闭户,人人路不拾遗,怎么到这里就成这样了?
酒窖内,他和秦默风默默相视了一眼,极有默契的预感到自己刚出了龙潭,如今又走进了虎穴,不过他们两个现在都受了重伤,即使再怎么不愿意也只能任其宰割,想到自己接下来的日子,他们都无比忧虑的叹了口气,不约而同的摇了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