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公夫人一直晕到回了家,蒋天连忙一只手按在她的脉象上,仔细诊断起来。老五,老夫人是怎么回事,这么久怎么还没醒蒋旭焦急的问。
蒋天摸着国公夫人的脉象,一脸为难,祖母年事已高,脾气又向来暴躁,此次郁结五内,一时激愤,怒火攻心,才会昏迷。
国公夫人睁了眼,却只是张张嘴,说不出话,要死不活的模样。
蒋天安慰道,祖母,您的身子骨无甚大碍,只要醒了就好。我开个方子,服下去过几日就可痊愈了。
大夫人拈着帕子擦眼泪,掩饰住了怀疑的神情。
蒋天斟酌了一张药方子出来,又叮嘱病人的饮食事宜给众人知道。等嘱咐完了,蒋旭单独叫他去了书房,劈头就问:到底怎么样
蒋天摇了摇头:原本没有今天这一出,祖母还能撑个一年半载,如今,最多不过月余。
蒋旭一屁股坐在了椅子上,口中喃喃道:好狠毒的丫头
他已经明白,李未央今天在殿上如此咄咄逼人是因为什么了,她要的不光是蒋南偿命,她更要老夫人的性命这说明,她早已猜到老夫人命不久矣,这才立刻就来上一道催命符
蒋海眉头深锁:父亲,只怕这丫头不光是要气死祖母,她的真正目的
蒋旭点了点头,声音极其凝重道:她是要二弟和你的兄弟们都回来守孝。
蒋海咬牙切齿:这个丫头这招实在太毒辣了转念一想,他又道,只怕她不会轻易得逞,只要陛下下旨在外的武将免了丁忧的,过去不是没有啊
蒋旭长叹了一口气:从前陛下还会相信咱们,只要一道旨意便可以免了丁忧,但现在,不可能了。陛下正在盯着咱们呢,否则也不会因为这件事情,就要处死你四弟。
蒋海顾不得考虑丁忧的事情,急切道:先不说这个,父亲,您可要救救四弟他只是一时冲动
蒋旭面色沉重地摇了摇头,道:我总觉得,这个丫头还有后招,咱们不能轻举妄动。
蒋海实在忍不住:可那是您的亲生儿子,难道眼睁睁看着他在天牢里面待着一个月后问斩吗
蒋旭摇了摇手,道:你出去,让我自己想一会儿。
蒋海还要说什么,蒋天却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不要再说了,两个兄弟颓唐地走出了书房,蒋海道:要是三弟在这里,他一定有法子
蒋家三公子是出名的足智多谋,虽然平日里耀眼程度比不上威风八面的蒋南,可实际上在五个兄弟中是最受到祖父青睐的,更一直将他带在身边。如果他在这里,一定不会上李未央的当蒋海忍不住忧心忡忡起来。
蒋天实在不敢说什么,他无意中做了李未央的踏脚石,被人家狠狠利用了一把,现在连李家都不敢回去了,生怕被对方抓住,但在家里他又无比内疚,怎么看都里外不是人。
祖母真的没救了吗蒋海忍不住又问。
蒋天摇了摇头:我只能尽力延长她的性命,不过苟延残喘而已。他一边说,心中一边想着,李未央这个可怕的女人,简直是煞星下凡,谁敢招惹啊那四哥也是,官职丢就丢了呗,难道没官就都不活了人家别人活得好好儿的,偏你就受不住去找麻烦害得害得全家都跟着担惊受怕。
蒋海没什么精神,蒋天的脸色也不好,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说了,两人足足半个时辰,谁都没能说出一句话来。
李未央回到荷香院,老夫人见到她,忙道,事情如何了
李未央先行礼,老夫人摆手让她坐了,又命丫头端了果子点心给她吃,李未央笑道:老夫人,陛下将常喜许配给京兆尹姚大人了。
老夫人一愣,忙问,那个克妻的鳏夫转念一想,这倒是门好亲事。除了这男人命有点硬之外,家世门第都是合适的,更何况是去做正妻,倒也不算委屈了李常喜。老夫人凝眸,又问道:那蒋家呢
李未央惋惜道,老夫人,蒋南被判了斩立决了。
我的天哪,两家也是亲戚呢,看着他这样可真不好受。老夫人表面上唏嘘不已,实际上心里暗爽,这也忒作孽了。只怕国公夫人这把年纪受不住
李未央喝了一口茶,看了一眼旁边不声不响的蒋月兰,慢慢道:还不是因着他们家自己做的那些没脸的事儿,不说反省,倒恨上了咱们,摆了个阵势要陷害我们,幸而陛下圣明,才不使奸人得逞,还我家一个公道。
老夫人笑道,说的很是,挟持官宦千金还被捉个正着,本身又是个戴罪之身,这么判,也是应当的。其实她有点奇怪,照说皇帝改判个充军流放什么的,也算是给蒋家一个宽宏的结果了,怎么这次判的这么痛快。
善恶到头终有报。李未央不动声色地道。
蒋月兰手里的茶盏不小心碰出了一声响儿,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她立刻心中一跳,脸上带了三分勉强的笑容道:三小姐说的是啊
老夫人冷笑了一下,不说话了。她原本倒是不希望和蒋家闹的太僵,可国公夫人的举动向来跋扈,她忍了那老太婆好几十年,现在算是出了一口恶气,心头虽然也担心蒋家的报复,可终究是心头舒畅,一时连气色都好起来了。
等李未央走了,蒋月兰便也坐不下去,讪讪地告辞离去。罗妈妈道:老夫人,这三小姐可真是厉害啊
老夫人低声道,她才几岁,照你说的若全是她设计的,岂不是妖怪了。蒋家是何等家世,岂是她能轻易算计的应是赶了个巧。
还是老夫人慧眼,奴婢也这样想。三小姐虽有几分聪慧,应该不至于此。罗妈妈心中想着此事必定跟三小姐有关,口中却顺着老夫人的话往下说。
蒋旭做了一辈子官,这次竟栽在一个小丫头手里,都是为子女债啊老夫人叹了一口气。
李未央自老夫人那儿出来,李敏德正在她院子里等着:老夫人责怪你了吗
李未央摇了摇头,她自己也受了国公夫人几十年的气,难得扳回一成来,怎么会怪我,更何况这件事情本就是蒋家设下陷阱,理亏的也不是我。
李敏德轻声道:你看,蒋家这次可还有翻盘的机会
李未央笑了笑,道:不好说。
李敏德冷笑道:这一家人心眼颇多,怕是要想什么坏主意。
李未央却似未闻,微勾了唇角,道,这倒是不怕的,不管他们想什么主意,咱们手中毕竟证据确凿,这已经够蒋家喝一壶了。现在他们应该在犯愁,国公夫人的丧礼要怎么办了。
李敏德看了一眼屋子里的丫头,没有开口说话,却只是笑了笑,挥手让人带了一篮子红彤彤的荔枝来,李未央不由笑道:这又是从哪里淘来的新鲜玩意。
是无意中在市集看到。李敏德语调轻松地说。
荔枝不是京都的特产,怎么会在市集有卖呢这年月,恐怕连皇宫里也未必有吧。李未央眨了眨眼睛,当作不知道,白芷将新鲜的荔枝连同两杯香茶两碟细点心一并放好,笑道,荔枝火气大,小姐别吃得太多,待会儿还得吃饭呢。
李未央笑嗔,吃不了这许多,你们分出一半给七姨娘送些去,剩下的自己吃吧。
谢谢小姐。白芷笑眯眯地出去了。
等丫头都出去了,李敏德才轻声道:今天在殿上,你太冒险了。他虽然没有亲自去,可莲妃早已经将消息传递了出来,连他在外面都听得心中忐忑,李未央这次实在是太大胆了一个弄不好,会被蒋家反咬一口。
这次的事情,咱们该清理的人已经清理了,该打发的也打发了,蒋南劫持李常喜的事情已经是板上钉钉,再无翻案的可能。李未央半眯着眼睛,摸了摸手里的茶盏。
他若非先想着来害我,我也不会用这么毒辣的招数。今天在朝堂上,我若是不开口,很容易被他们说成是蒋南和李常喜早已有私情,到时候蒋南便只是个风流公子,李常喜便是嫁过去做妾,那我苦心做出来的局就彻底完了。为了不让心血白费,我自然要冒一些风险的。李未央慢慢地说道。
李敏德赞同地点点头,道:我听说,你在大殿上把大夫人过去的事情也揭出来了
我早知道蒋旭老奸巨猾,不是好糊弄的。所以先把蒋柔的事情说了出来,再有对婆母不敬,对妾室和庶出子女迫害。若说在平时,这种事也算不得什么,可是在皇家,除了太子可都是算是庶出的,要是皇后也这么干,皇帝就一个儿子都留不下来了。正因为如此,陛下定然心有戚戚焉,而国公夫人也会恼羞成怒,必定病情严重,蒋旭也会因此恨我欲死。这时候他已经没有平常的狼,我才会把蒋南违背圣旨并挟持官宦千金的事拿出来说,又说得信誓旦旦,旁观看戏的都信了,何况他这当局者呢所有人都会相信,是蒋南掳错了人,而不是我故意设陷阱害他们
李敏德微微一笑,我是担心你。蒋家到底是世出的功勋,可别让他回过神,再翻状。
他是不会有这种机会的,光蒋柔做的那些事,已经是门风不正教女无方为人唾弃,国公夫人护短地很,自然不肯认罪,但是蒋旭心里明白,圣心已失,蒋南死定了
李未央面上并没有一丝的得意,只是平铺直叙地说明这件事。
说起来,还有不少疑点,你如何能那么快赶到,还禀报了京兆尹,这里头定有人怀疑。李敏德低声道。
哪知李未央微微一笑,要的就是他们吃这个闷亏,怀疑又怎样,可有证据吗更何况我妹妹失踪,立刻报案,事关重大,京兆尹亲自赶到,又有什么稀奇的从前这种例子也不是没有,蒋家舌灿莲花也改变不了这个结局。
李敏德笑起来,拿了个剥了壳的荔枝递到李未央唇边,尝尝看,汁很甜。
李未央下意识地就吃了,唇角残留一丝果汁,李敏德竟然一手拖了她的下巴,一手给她细细擦干净,别不小心把衣服弄脏了。嘴里念叨着,指尖却在她的脸上流连,李未央一僵,下意识推开了他。然而她的眼睛却移不开视线,这几年,这少年渐渐长大,去了幼时的稚气,愈发俊美了,又兼他举手投足透出亲昵,现在想来多少有些怪异,李未央暗自一想,不由心惊。只是脸上不能露出半点异样,只是笑道:我自己来吧,又不是小孩子。
李敏德眼眸一暗,却是不动声色地笑道:我做错什么了吗
李未央垂下眼睛,尚未表态,李敏德又道:算了,不用说了。我知道你口中不说,实际上还是觉得我很肮脏不自觉地,他眼神里就有了点伤痛。
李未央一愣,不由道:你胡说什么我只是只是觉得你不对劲。但这话,实在是不好说。
李敏德看着她,眼神晶晶发亮:你不讨厌我吗真的吗
李未央觉得自己要是说讨厌,只怕他当场就能拿把剑自杀了,赶紧保证道:当然不会,我和你一起长大的,感情向来很好,这话怎么说怎么别扭,她自诩比他年纪大,怎么一下子变成他与她一个年纪了呢我们敏德这样俊俏,这世上怎么会有人讨厌你呢
这世上任何人讨厌我,我都不在意,然而,总有一个人,对我来说与众不同,因此,我就会格外在意她的想法。说到这里,他停了一下,唇角微微上扬,浅浅一笑,你,就是我唯一在意的那个人。
李未央静静地看着他,眸光闪烁。
李敏德的眼睛带着柔软的光芒,神情带了点难得一见的羞涩,显得越发温柔:这样说是不是很古怪
不古怪。李未央心头一震,脸上却露出若无其事的神情答道,你本就依赖我。
李敏德笑了笑,道:也许是吧。除了收养我的母亲,这世上再没有真心关怀我的人,若是连你也失去了,我就什么都不剩了。他的笑容淡了下去,眉睫浓浓,一瞬间,染上悲凉。
李未央看着他,只觉得他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飘过来,隔了一辈子那么遥远。那声音带着说不清的情绪,让她不由自主生出无限的怜惜。
敏德
我说这些话,不是让你同情我,我只是希望你能为了我,更珍惜你自己,尤其是面对危险的时候,不要毫不犹豫地斩断自己的所有退路。李敏德心中补充道,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感觉。但是每次看见你,心里都暖暖的。当看不见你时,只要想着你,也就不觉得怎么冷了。在李家的生活原本毫无意义,可是想着你的模样想着你跟我说过的话,时间,就一下子的过去了。多么神奇,为什么人的生命里,会出现这样的奇迹呢明明还是一样的阳光,一样的天气,一样的环境,只是因为多出一个人,便觉得一切都不同
李未央完全怔住,她突然意识到,自己的冒险举动让对方担心了,他的声音在她脑海中盘旋着回绕着,重复着。一遍一遍,说的每一句话,都是那么的清晰,而他脸上的表情,一颦一笑,一挑眉一眨眼,犹自鲜明。他告诉她,不要轻易涉险,因为他会担心。这些话,让她犹豫了。
我之所以能一直成功,是因为我没有任何的包袱。李未央轻声地道,现在,我有了娘,有了弟弟,有了你,你们都在我的身边,这样我会有弱点,我不喜欢弱点,更不喜欢被别人抓住弱点,你懂吗所以她逗着敏之,却不对他投入太多的感情,保护着七姨娘,却只是远观并不曾靠近。敏德总是说他是不容于世的存在,可是李未央觉得,自己才是这个世界上最不该活下来的一个人,重生改变命运,她的生活只剩下了复仇这两个字,但是复仇的道路孤单而决绝,她或许可以偶尔软弱,却绝不可以有任何的退让。
面对她没头没脑的一句话,李敏德半点惊讶的样子都没有,淡淡接道:但没有弱点的人,就没有关心和在意的人和物,纵然让你报了仇,又凭借什么继续活下去呢
李未央听了之后,表情却越发奇特了,深深地看着他一会儿,才喃喃道:没有也好。因为,一旦有了,就割舍不下了。
她顿了一下,再次重复道:我不要弱点。
李敏德的眼神闪烁了几下,露出似有所悟的神情。
三皇子拓跋真一整日的心不在焉。从大殿回来以后,两个丫头迎上前服侍他换了家常衣裳,这两人乃太子所赐,一个温和可亲,一个俏丽甜美,平时拓跋真对她们十分温和,偶尔还调笑几句,今儿却失了兴致,一回来就连话也不说,斜倚在榻上,只是慢慢喝着参茶。
殿下,奴婢给您揉揉肩可好碧水温温柔柔的,水漾的眸子荡漾着万千欲语还休的柔情。
拓跋盯着碧水温婉的脸蛋儿,伸出手去,扣住她小巧的下巴,细细摩挲着,丫头温顺的低垂着头,脸儿却渐渐红了。
太子殿下怎么跟你说的,让你过来给我做侍妾拓跋真对着这张温柔细腻的脸,脑海中自然浮现出李未央说话的模样,那时候,她的眼睛亮的惊人,让他不知不觉浑身血液都在奔腾,再看看眼前的少女,他忽然间意兴阑珊,李未央的脸上,根本没有出现过一丝丝温柔的表情,但却是那样的动人心魄。
碧水整张脸都红了,支支吾吾说不出话来,太子殿下送她来的时候,的确是这样说的。
桂心端着一盘葡萄进来,笑道,殿下,您就喜欢拿婢子们开心
拓跋真笑看她,哦
奴婢可不理您了。桂心说着自己先捏着帕子笑了,摇摇摆摆的走至他跟前,福了一福,才笑嬉嬉的靠过来,又似黄莺出谷似的问,殿下,奴婢刚才听跟您回来的人说了,安平县主大闹了金殿,给她妹妹讨回了公道呢
拓跋真脸色微微一沉,消息传的真快。
桂心明眸得意的一转,瞧殿下说的。奴婢们虽然身在内宅,但这样连陛下都要御审的大案子,如今还有哪个不知道的。
拓跋真沉吟道:哦,都是怎么说的
这回碧水不甘示弱道:殿下,外面人都说,是蒋家四公子骄横无礼强抢官宦小姐,好在有京兆尹姚大人英雄救美,反倒成就了人家一双好姻缘,还有人说,安平县主仗义执言不畏强权,为妹出头,是个忠肝义胆的好女子,还有人说,蒋家仗势欺人嚣张跋扈,垄断军权欺君罔上,还有人说,陛下秉公执法毫不偏袒的
拓跋真听着,脸上露出玩味的笑容:看来李未央是早就找了说书人编了话本,事情一了就四处宣扬啊,真是够本事的。他一次一次小看了她,今天才发现,这丫头岂止是心思狡诈,简直是个谋士啊。还是个,极为出众的谋士
就在这时候,一记霹雳划破长空,浓黑的云层顿时裂开了一抹猩红,紧跟着,大雨泼天而降。拓跋真被雨声惊动,走到窗边,仰首远眺,身后碧水道:今日天气真是奇怪,早上还艳阳高照的,这会儿就下暴雨了。
拓跋真微笑道:是啊,天气的变化都在瞬息之间,只有把握了先机的人才能赢啊李未央,你这一局是赢了,那么下一局呢是否依旧会赢
匆匆半个月过去,蒋家一片沉稳的气氛,如今蒋南被押在天牢之中,蒋旭对外只言不认这个儿子,其他一概不提,甚至不曾去天牢中探望,当然,看是看不着的,没有皇帝的谕旨,谁也无法看望蒋南。
李家的众人依旧平静度日,李未央依然每日里到荷香院请安,日子似乎是没有多少变化。实际上,李未央一直默默地在等待,等待她一直想要的结果。直到蒋家的帖子送来,她却发现,自己完全料错了。
国公夫人的六十岁大寿,特地来请李老夫人并大夫人,安平县主,诸位小姐参加。蒋家派来报信的妈妈笑着递上了帖子。
六十大寿现在国公夫人还有这个心情过生日李老夫人扬起眉头,似笑非笑:哦做寿么
那报信的妈妈不卑不亢地笑道:原本国公夫人是不肯过分操办的,不过宫中的太后娘娘下了懿旨,要咱们老夫人好好办一办。
太后李老夫人的笑容有点僵硬,她看了一眼旁边面色平静的李未央,勉强笑道:当然,我们自然要去为亲家贺寿的
送信的妈妈一走,老夫人的茶杯就重重搁在桌面上,发出啪的一声脆响:怎么这个老太婆现在还有这种心情她那个孙子可是不过半月就要处斩了
李未央却是低头想着自己的心事,仿佛没有听见,老夫人不由高声道:未央
李未央抬起头,面上闪过一丝什么,却快的让人无法察觉,她微笑道:想要借着机会祛祛霉运,也是可以理解的。
老夫人的脸色听到这一句,才稍微好转了一点。反正,她看着那个趾高气扬的国公夫人就是很不顺眼。只若是太后亲自下的懿旨,要求有品级的夫人小姐们都必须参加,那还真是不能不去了。
李未央面上的笑容,在从屋子里出来以后,慢慢落了下来。
她的预料有错,等来的不是国公夫人过世的消息,竟然是她要做六十大寿她所买通的太医明明说过,国公夫人命不久矣,绝无回转可能,难道说蒋天真的有起死回生的本事李未央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手,若是国公夫人不死,那么她下面的计划,根本没机会进行下去
未央一抬起头,却是李萧然站在院子里。
是来向老夫人请安的李未央淡淡一笑,屈膝行礼。从那件事情以后,两个人一直都没有说过一句话,李萧然看到她,总是淡淡的,一副戒备的样子。很显然,是怪罪她没有事先跟他打过招呼,不过李未央也不怕,谁能预料会发生强掳一事呢,事后她又被带去了京兆尹的衙门,根本没有机会串供,李萧然又怎么怪她
最近,李萧然见老不少,鬓边有了白发不说,就是脸上,也都蒙上了一层灰蒙蒙的气息,精神状态不佳的样子。
起来吧。李萧然脸上满满是笑容。父女俩的关系在蒋家要来提亲的时候就已经有了很大的隔阂,再加上蒋南的事情更是雪上加霜,然而他如今却和什么事也没有发生过一样,笑得春风拂面这份城府,实在是让人觉得不可理解。
老夫人就在里面,父亲进去吧。李未央的语气淡淡的,女儿告退。
等一等李萧然立刻打断了她的话,问李未央,你说蒋家
他一直在等,等蒋家的行动,甚至是对方的报复,可人家一直没行动,让他觉得越发忐忑,就把主意打到了李未央头上,想从她这里得到一点什么。但李未央脸上的漠然,让李萧然不知道说什么好。
李未央漾起客套的笑,父亲,国公夫人马上要做寿了,您是说送什么礼物去么
她在转移话题,是一点都没有提起蒋家的意思。
李萧然皱起了眉头,又把话题扯回了蒋家身上,语气是带着质问的:这时候还有心思提礼物你不想想看,捅了马蜂窝难道就当什么事情都没发生过吗,还不想想对策
父亲,女儿只是深闺中的女子,哪里懂得这些。李未央冷淡地道。
李萧然吃了一惊,毫不掩饰地上下打量着她,一下就陷入了深思,阳光下,李未央的表情带着一种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冰冷,他从来没见过她这样的表情,老半天,他才深沉地叹息了一声。
未央是还在怪父亲了我也是无能为力啊他表现出了无可奈何和一种只有父亲才有的落寞,仿佛很伤感的样子。
李未央只是淡淡一笑,并不开口。
李萧然没想到对方无动于衷,又片刻,才沉声为她解释:你马上要及笄了,怎么不明白父亲的无奈父亲最终不是没舍得答应将你嫁过去吗
那是她的警告起了作用,而非他心软顾念父女之情李未央扬了扬眉头,带起一丝难以掩饰的不屑。
你就算李萧然心机再深沉,也罕见地动怒了。
父亲,既然一开始就打算卖了女儿,何必作出一副慈父的样子呢李未央冷眼看他。
李萧然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谨小慎微的庶女吗她怎么敢,怎么敢和她父亲说出这么大逆不道的话他气得咬紧了牙关,死死地盯着她,像是要将她一口吃掉。
李未央看着他,轻轻地一笑:父亲,世上没有只占便宜不付出的好事,您指望卖了我换得一时的和平,也要看看我愿不愿意。要知道,鱼死网破大闹一场的事情我也做得出来,您今天也看到了,我脾气一向不太好,若是向陛下说起父亲你卖女求荣,只怕是不好吧。原本蒋南的事情,李未央并没有和李萧然翻脸,但在金殿上,他并没有为她说一句话,甚至没有主持公道的意思,实在是过分到了极点
李萧然的面孔一下青白交错,遍布了愕然和难堪。然而他毕竟为官多年,深吸了几口气,很快又勉强平静了下来:未央,我毕竟是你的父亲,你也是我的女儿,血溶于水,纵容我做错了,你又怎能出言顶撞
李未央微微露出了一个淡漠的笑,血溶于水,为了利益,您都能放到一边继续和蒋家合作。我说什么,想必您也不会放在心上了。父亲,那日你在金殿之上,没有为你的两个女儿说一句话,可曾想过我也是会寒心的
李萧然哑然,官场上做事,本来就无关好恶,每一个抉择,都必须尽量让利益最大。他当时,的确没有考虑到那两个都是他的女儿,是他的骨血,他只想到,若是李未央不能成功扣蒋南一个死罪,那么李家反而也要倒霉不错,他的确是明哲保身惯了,哪怕是亲生子女也能完全不理会。可想而知,若是李未央当时败了,他只会将她逐出李家。话虽如此,可是被人一下子戳穿心事,他还是没办法忍受,只是嘴唇翕动,胸中无限恼怒翻滚,老半天,才勉强控制住了表情,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
未央,他流露出伤感的神情,父亲从前让你伤心了,我可以向你保证,今后不会再发生这样的事情,我会尽可能地站在你这一边,保护你们。
话说的真好听,那是因为现在和蒋家已经根本维持不了原本的局面了,才想到要来求她,只怕还是要利用她继续对付蒋家,为他在朝堂上谋求更多的利益,这个老男人,还真是自私自利的很。
李未央心中想,可是面上却没有流露出别的,只是顿了顿,道:父亲宽宏,仔细一想,反倒是女儿太过小肚鸡肠了。我们上上下下,还指望着您呢,朝堂上风大雨大,请您擅自珍重
李萧然的笑容带了一丝裂缝,他深深地明白,李未央这是在告诉他,他们是一体的,若是他再随意地丢弃这个父亲的身份,她也不会再客气了这简直,就是威胁了,但他却已经没办法再说什么了,她说得对,现在跟蒋家早已壁垒分明,他如果再虚以委蛇,就是太可笑了在外人看来,李未央的态度,就已经说明了自己的态度,他面上露出一丝冷笑,慢慢道:未央,我明白你的意思,从今往后,父亲都会站在你这一边的。
李未央笑了笑,道:那女儿先谢过父亲了。
不远处的走廊上,蒋月兰和李长乐远远看着这一幕,李长乐冷笑一声,道:看见了吧,这个家中,早已没有我们的立足之地了。
蒋月兰的脸上闪过一丝快得无法察觉的情绪,垂下眼睛,道:大小姐的意思是
蒋天不来,自己就没有足够的药物来止痒,她已经快要难受的发疯了,这一切都是拜李未央所赐李长乐眼睛里射出怨毒之光,道:配合我们的计划,一举将她除掉
蒋月兰沉默了很久,直到李未央的身影已经消失,她还长久地沉默着,最后,她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替我告诉国公夫人,我一定会尽力而为。
李长乐微笑起来,虽然她的身上已经开始腐烂,但只要能看着李未央死,她情愿忍受这种痛苦国公夫人的寿宴,李未央作为名义上的外孙女,是一定要去的,到时候,就是最好的机会
既然太后娘娘发了话,这蒋家的寿宴自然是大办特办。六十岁对一般老百姓来说,已经到了含饴弄孙,享享清福的年纪了,可对国公夫人来说,这一天却是有特别的意义。原本京里的官员们眼皮子最尖,谁还看不出,最近蒋家有被李家打压的态势,本来都是观望的态度,可是太后的懿旨一下,立刻让人觉得蒋家依旧是煊赫之家,毕竟,谁家老夫人过生日,也没有太后专门下旨敕令大办的。最让人惊讶的是,在这个当口,皇帝居然还亲笔挥毫泼墨,写一个御笔匾额给国公夫人庆贺,这下更是满京都都震动了。所以,到了国公夫人寿辰这天,在京官员,无论职务大小,都得排队送礼礼品一直摆到了厅廊下,用堆积如山来形容,一点都不夸张。蒋家更是摆了四十桌宴席,来的客人们先进宅,向皇上御赐的瑞霭萱堂四个大字的牌匾行礼,随后再去早已安排好的地方坐好。
这一次来蒋府,李府的一家人并未从大门走,而是直接由蒋府派出的丫头引路,安步当车,直进了内宅。
蒋大夫人亲自在二道门迎客,见到李家人,她顿时就露出了笑容。
李老夫人亲自来了,快请进来吧。比起头回见面,这一次,蒋大夫人就要热情得多了,经过蒋南那件事,她的脸上竟然没有一丝异样。
六十大寿可是大事,我自然是亲自上门祝贺的。老夫人笑得有点口不对心。
她本来也不想来,只是先有太后懿旨,再有皇帝的御赐牌匾,仿佛都在昭告众人,蒋家圣眷犹在,她不来不成啊
蒋大夫人将李老夫人迎进了大厅,坐下之后,自然有人为她们奉上滚烫的热茶。
李未央神情淡然,面上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表情,然而大厅里的众人都好奇地看着她。之前蒋南的事情,可是闹得沸沸扬扬,现在事主差不多都凑齐了,可惜李常喜这个苦主不在,否则只怕更热闹但奇怪的是,李老夫人言笑晏晏,蒋大夫人恪尽本分,蒋月兰笑容温和,李长乐面色微妙,而最令人关注的李未央,脸上始终带着淡淡的笑容,丝毫也不曾受外界影响,这一家人,实在是太奇怪了
孙沿君悄悄走过来,在李未央身旁坐下,低声道:你也来了一副惊讶的样子。
李未央笑道:太后娘娘下旨,所有有品级的官家女眷都要来祝寿,我如何能不来不但要来,还要高高兴兴的来,否则就会留下无数的话柄。
孙沿君点点头,道:是要来的,不然会被人家说三道四你瞧见没,今天来了好多人,我看比上次你家做寿的派头还要大呢,外面太子殿下三皇子五皇子七皇子全都到了
李未央微笑,皇帝讲究的是平衡,刚刚狠狠打击了蒋家,自然要给他们抬一把,以防李家过分膨胀,这就是帝王之道,不过,今天这场宴,明显不是什么好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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编辑:我梦想着你能一日两更
小秦:我只有一双手
编辑:我预备今年春天的时候把你种下去,明年秋天就有好多的小秦用来码字啦
小秦: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