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一直沉默着,辛夷沉浸在自言自语中,简直停不下来。
“你去落云台到底要做什么,据说落云台的夜空很美,伸手可以碰到星星。那里的日出更美,就像站在云中一样。”
“看望娘亲。”
“你……”
正要进行下一轮发言的辛夷,蓦然停下,不可置信的扭头问道:“刚才是你在说话么,我是不是撞鬼了,竟然听到有人回答。”
没等柳元景回答,辛夷闭上眼睛双手合十念念有词道:“佛祖保佑,邪魔退散。”
柳元景提步越过她,撇了一句:“你一个人说了那么久,不累么。”
“喂,等等我啊,刚才真的是你在讲话么?为什么说探望娘亲,你娘住在山里么?”
这个问题没得到任何回答,辛夷只好揣着满肚子疑惑,在后面小跑着跟随。
深山不见人,但闻人语响。
两人身形在密林中穿梭,只有衣角不时露出。
中途两人停下来,喝水吃野果歇脚,柳元景在辛夷的疲劳轰炸下,到底说了几句话。
落云台在凤鸣山上,地势略高,两人等于是一路往上爬。
越往上,空气中冷气越强,辛夷呼出的气都快成白色的了,植被渐渐稀疏起来,乔木也只剩下耐寒的松木。
没有缆道没有修好的石阶,遇到最艰险的地方,一面是羊肠小道般的山路,一面是万丈悬崖。
辛夷小腿打颤,徘徊很久不敢走,柳元景不耐看着她这样,伸手牵起她的左手,带着她往上走。
粗糙的小手被温暖的大手包围着,辛夷生出几分怪异感来,柳变态似乎也没那么糟糕了,他至少没用暴力胁迫她做事。
这一段路,走的漫长又短暂,等离了断崖,柳元景松开了手。
掌心余温尚存,辛夷五指合拢,抬头瞭望,惊喜的发现落云台近在眼前。
“我们要到了,走快一点儿吧。”
辛夷满腔欣喜,不知不觉中,她已经将登上落云台当做一件大事。
也许是银子,也许是对柳变态看法有所改观的原因。
如果一个人刚历经了生死劫,仍旧不放弃到达某个地方的话,那里对他一定很重要。
真正登上落云台时,辛夷有一种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错觉。
这还是她头一次登上落云台,以前在凤鸣山时,别人曾经给她指过落云台的位置,并且提供过详细路线。
然而她想攀登落云台时没时间,等有时间了,已经不在上河村。
人生谁不如骤雨一般,顷刻消散。
站在山顶之上,望着远处更高的山峰,任由山风将袖子吹得鼓胀,发髻亦被吹散。
视野很久没有这么开阔过了,辛夷俯视山谷,这里连飞鸟都快绝迹。
柳元景初临时,亦被眼前情景震撼,山风猎猎,目之所及尽是高山低谷。
站在这里,尘世间的繁杂,全都可以抛诸脑后。
所以,娘亲才会选择在这里安寝么,柳元景苦笑,心中都娘亲的责怪少了许多。
他以前曾抱怨过,为什么娘亲不愿意埋在祖坟之中,让他想看她一眼都那么艰难。
现在想来,她应该是对大宅门里的生活厌烦已久,才迫不及待的要逃离那个地方。
这里离娘亲很近,他的心忽然宁静下来,在骤然失去娘亲时,他曾怨恨过,、不甘过堕落过。但是这么多年过去了,他的心中,娘亲一直占着重要的位置。
凭着直觉,他朝着落云台东边走去。
正在看风景的辛夷,一转身,发现柳元景朝东边走,哎呦一声匆忙跟上。
两人绕过一堆乱石,辛夷神情一呆,柳元景面上一喜转瞬又是悲凉。
只见,距离两人十丈左右,一座陵寝赫然在目。
偌大的陵墓,古朴的白石堆砌成台阶,墓旁松树蔚然成荫。
辛夷目瞪口呆,这里怎么会有一座墓,还是一座规模相当宏伟的墓地。
柳元景目光怅然,沿着阶梯缓缓上行,辛夷在后面跟着,气氛变得沉重。
她没想到,原来柳变态真的是来看看望娘亲的,更没想到他的娘已经沉眠于青山之中。
柳元景拾级而上走到汉白玉雕成的墓碑前,长久默立,一言不发。
怀着好奇心情的辛夷,趁着柳变态不注意,目光悄悄在墓碑上流连,大片密密麻麻的小字看的她头晕。
她挑着居中的大字看,差点叫出声来;“先室英国公夫人柳薛氏之灵。”
英国公夫人,她胡乱猜测而已,没想到柳变态真的是宗室中人。
探望娘亲,英国公夫人,两句话交替在辛夷脑海中出现,带来巨大的冲击。
冷静过后,辛夷对柳生出了几分歉疚,她一直觉得他蛮横无理,现在看他小小年纪便没了娘,突然能够理解他的行为了。
在国公府这样的府邸,没有娘亲庇佑的话,日子一定很艰难。
看着柳一直站着,面色哀伤,辛夷上前劝道:“想哭就哭出来吧,那样会好受点儿。”
柳元景嗤然一笑,扬起脸说:“男儿有泪不轻弹,我只是来看看娘亲,让她看看我的样子。”
“你能看开真好,感同身受这四个字真是悖论,只有痛过的人才会明白。”
渺远的回忆一下子涌入脑海,辛夷想起在现代时的妈妈,胸口为之一塞。
即使这么多年过去了,想起九泉之下的妈妈,她还是会悲伤难过。
辛夷成人话的语气,让柳元景十分别扭,他望着娘亲的墓碑,讥诮的说:“你才多大,何必学大人讲话。”
真是——辛夷胸中腾地火起,她比他大几十岁好不好,好心好意安慰他,还要被敲落。
两人在墓前站了很久,柳元景终于抬腿,朝离墓不远的茅庐走去。
辛夷随后跟上悲哀的发现,她竟然跟柳这家伙有了默契,即使他不说话,她也能明白他的意思了。
守墓人的茅庐,空荡已久,推门时发出咯吱的声响,灰尘如雨飘落。
屋内陈设很简单,蛛网在角落中密布,桌子上还摆着几双碗筷。
墙角堆的柴火上,生长着苔藓,一切的一切,都告知着,这是一间寥落的屋子。(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