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夫人一片苦心,落在了何妙音耳中,却成了舅父舅母嫌贫爱富的证明。她当即鼻头漫上一阵酸楚,又怕舅母多心,压下了心中感伤强颜欢笑。
待舅母走后,她屏退下人,伏在床上嘤嘤的哭了起来。哭完了她怕眼睛肿胀让人看出端倪,拿湿帕子捂住眼睛,冷敷消肿。
何妙音本就是多愁善感的性子,哭了两场又值寒冬来临,草木凋落,一个人倚在窗前愁眉不展。她身子柔弱,被风一吹,竟是病了下去。
这一病不打紧,何妙音心中抑郁身子骨孱弱,内外交困下,缠缠绵绵一躺就是小半个月。阖府上下,被她这一病惊得乱愁云惨淡。何妙音比起铃儿要小上两个月,生的又美丽柔弱,大家都打心眼儿爱护她。
如今何妙音病了,郑夫人一颗心全落在她身上,哪里还有心思管什么儿女亲事。于是何妙音和郑铃儿的婚姻大事,暂且被搁在了一边。
何妙音本就惶恐舅父舅母拒了她的心上人,然后乱点鸳鸯谱将她和那些徒有虚表的富家子弟凑在一起。如今见自己生病后,舅母不再提亲亲事,慢慢心安。
她本单纯为了拖延时间,想不出的好的办法,每次喝药偷偷倒了一半到花盆中。几次下来拖得身子愈发消瘦,精神也跟着不济。
至于乔正臣满心热血的上门提亲,不到半天的功夫,字画就被打了回来。整个人如霜打的芭蕉失魂落魄,他守在书斋中,想和何妙音见上一面,久候不至心下不免焦急。
一向自负的乔正臣,全然没想到自己的心血之作,会被人弃之如敝履。难道堂堂正源商行的掌舵人,会是嫌贫爱富之辈。
只因乔正臣从不知郑直名姓,也不知他是正源商行的少东家,故而不知自己真面目早已暴露。倘若知晓郑直便是那个对他十分不屑的年轻人,乔正臣恐怕还会掂量下,自己成为何妙音乘龙快婿的可能。
两个青年男女,情意正绵时被人阻止,如同沸腾的油锅里溅入了水滴,势头反而更大了。乔正臣使出了浑身解数,终于打探出何妙音渺无音讯的原因,原来她竟是生病了。
两人相识这么长时间,乔正臣对何妙音也有几分真情实意在。佳人卧病在床,他急的像是热锅上的蚂蚁,只是郑家非等闲门户。乔正臣想混进去,与何妙音见上一面,几乎是痴心妄想。
一想到那个巧笑嫣然的美人儿,如今容颜憔悴,乔正臣心里就跟着疼。
情急之下,乔正臣只能用最笨的法子,想办法托书斋的人。求掌柜待到郑家小姐派人来拿字画时,将他的书画免费送到府内。
何妙音缠绵病榻,心中又记挂乔正臣,少不得想办法送出个消息。百般无奈之下,何妙音只能吩咐丫鬟到常去的书斋买字画。郑夫人怜惜何妙音体弱,从不干涉她这些风雅爱好。
故而,何妙音大胆的举动,终于换回了心上人的画作。她急不可耐的展开画卷,待看到图中内容中,心中不由凄楚。无奈何,只因画中落梅点点,怪石嶙峋,好一派萧条景象。
她既然与乔正臣心意相投,又怎会不知,这是心上人变相诉苦。他的心,大概似这梅花,揉碎飘零了一地。
何妙音一方面感念乔正臣不是狡猾多情之辈,信守诺言上门提亲,被拒绝之后依然挂念着她。另一面,又因为舅父舅母在婚事上的限制,倍觉凄楚。
如若亲生父母在堂,她一定大着胆子,将心意直白说出,也不会不上不下在这里兀自担忧。
何妙音到底年轻,得的又不是大病拖了小半个月,最后还是好了。等她恢复健康,郑夫人悬在空中的心,终于能落下了。眼看到了冬天,妙音和铃儿又长了一岁,她不由又踅摸起二人的婚事。
郑夫人将何妙音视作亲生儿女,经历了乔正臣的事后,在两人婚事上更加慎重。每当有人上门提亲,或者露了口风,她都要着人细致打探一番。
郑家在汉阳乃是数一数二的富户,郑夫人当了这么多年主母,自是知晓世间男儿不是都像她夫君这般清正耿直。
总有那么一些人,妄图借着裙带关系,攀上郑家这棵大树。郑夫人不愿意让别有用心之徒,将自己如珠似玉的两个女儿带走。
待郑夫人第三次询问何妙音,是否中意她看上的俊才,心底因为辜负心上人倍受折磨的何妙音终于忍不住,大着胆子将自己的心思说出。
她没有直言喜欢乔正臣,只说她不慕富贵荣华,只想嫁一个有真才实学的夫君,擅长吟诗作赋描绘丹青。
何妙音吐露心迹时,心情激荡,小脸红彤彤一片。说完之后,即刻告罪,好似做错事一般。
郑夫人也是从年轻时过来的,见状大惊失色,难得她这侄女儿,竟是有了心上人。只因何妙音刚生过病,郑夫人怕太严厉吓到她,只得先行安抚。
事后,郑夫人将何妙音身边的使女逐个叫过去暗自排查,又将她前几个月去过的地方,做过的事梳理了一遍。
这一段梳拢之后,郑夫人从何妙音书房中,落款为何春居士的多幅画作中看出了名堂。
难不成,她这侄女儿竟是喜欢了儿子口中心术不正的乔正臣。郑夫人心惊之下,小心找何妙音对峙,不着痕迹的将从郑直口中听到的关于乔正臣的消息说与她听。
没想到何妙音性子执拗,郑夫人不说还好,一经挑明,她索性破罐破摔,直嚷嚷着此生非乔正臣不嫁。
这种话哪里是闺阁中小姐能说的,郑夫人心中大苦,怕长此以往出了什么丑事儿,只得和夫君以及长子商量。
郑直一听表妹竟然喜欢乔正臣,当即就炸了锅,恨不得直接冲出去揍他一顿。这个虚伪的男人,是不是跟他过不去,偏要盯着他身边的人下手。
坏就坏在,何妙音一门心思认为乔正臣是个好人,无论家里人怎么劝都不回头。甚至觉得舅父舅母还有表哥他们,为了拆散她和乔正臣,故意诋毁他的名声。
听闻表哥要去打乔正臣,她又哭又闹,郑直无奈只得放弃了这个念头。
一家子为了让何妙音回头,苦口婆心好话歹话说尽,她就像一粒铜豌豆,死咬着非乔正臣不嫁。
偏偏此时,乔正臣再次上门提亲,为了不让何妙音得知后喧闹,这一次乔正臣的媒人连郑家大门都没能进去。
郑直一个大男人,实在弄不懂表妹在想什么,明明一个渣男,偏偏还要百般维护她。
好在郑直焦头烂额没多久,辛夷回来了。在郑直心目中,辛夷一直是个有主意的,故而他想从她那里讨个法子。
只是念在她刚回来舟车劳顿,郑直不好意思那么快麻烦她。过了好几日后,抽空将这段时间一直困扰着郑家的难题,说与辛夷听。
要谈辛夷听到这件事后的感受,说真的她完全没想到。经她这只小蝴蝶煽动翅膀后,转了个弯儿,乔正臣还是走上了靠着女人往上爬的路。
区别之处在于,乔正臣前世靠着她这个农户出身白手起家的商女,这辈子则是看上了父母双亡寄人篱下的富贵孤女。
想到这里,辛夷的心思不由微妙。这样的男人,大概也就这点儿出息了,虽有才华却不愿意吃苦,总想走捷径。
莫说郑直是她亲如兄长的朋友,兄长的妹子理应也是她的妹子。哪怕乔正臣此时骗的是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她也会想办法出手干预。
恶人自有天收,只是辛夷等不及老天来收乔正臣了,她想亲自给他一点儿教训,教他知道昧着良心办事儿是会遭报应的。
郑直讲述完表妹之事后,见辛夷神色变化莫测一言不发,不由担心的问:“怎么了,难不成你也觉得棘手。唉,我这表妹,真是鬼迷心窍般,谁的话都听不进去。”
“哦?”辛夷回过神来,歉然一笑,“我在思索该如何既然妙音小姐认清乔正臣的真面目,又无伤她的闺誉,还能让乔正臣得个教训。”
郑直眼睛一亮,惊喜的拍了下大腿:“真的有这么好的法子,我就知你主意比旁人多。你快说与我听听,到底是什么好法子。”
“瞧你猴急的模样,想要两全其美,自然要仔细考虑一下。不如这样,你今日且回,待明日或者后日我想出章程来,再与你细谈。”
辛夷笑说,眉眼宁静自信,让郑直莫名信服。
“好,我听你的,”说罢后,郑直露出苦恼之色,不好意思的补充,“只是我那表妹自幼性子敏感,你的法子不要太过激,吓到她就不好了。我爹娘可是最疼妙音和铃儿了。”
头一次从郑直身上看出兄控形象,辛夷哑然失笑,白了他一眼说:“我自是明白,不过我只管出主意,筹办的事儿可要你来操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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