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桃姐。”
辛夷露出牙齿,绽放一个灿烂的笑容。
“嗯?”
这还是辛夷进门后,首次直接和木桃对话,她嗯了一声,等着她将话讲完。
“我们已经改名了,二姐现在叫玉荷,我叫辛夷。”
改名二字触动了辛木桃的心事,她进国公府后,便要更名。管事娘子随手划拉一下,给她取了个碧桃二字,木桃连争辩的机会都没有,就被改了名。
进了国公府,姓氏不能被提及,名字被更改,只剩下桃字让她聊以**。
“玉荷,接天莲叶无穷碧,很好听。辛夷,辛夷花尽杏花飞,也不错。”
木桃随口拈来,念了两句诗,将二人名字分别点出。
玉荷眼神一亮,羡慕的说:“木桃姐读书多,讲的话可真好听。”
说话间,木桃已经将二人送到了门口。
辛夷巧笑兮兮,平淡无奇的脸并未露出特别的神情,木桃生出了挫败感。她刻意在两人面前卖弄学识,却不得一点重视。
“雪天地滑,路上小心些。”
木桃倚着门,鲜嫩的颜色与灰褐色柴门形成了鲜明对比,疏眉淡扫在雪光中生出几分潋滟。
玉荷拿过辛夷手中药包,频频回首致意,携着辛夷离开。
两个人衣着破旧,头发散乱,浑身上下没有任何饰物,寒酸的叫人可怜。
她们的棉鞋都扎着口子,用灰色的布勉强填住,走路时笨拙非常。
木桃低头瞥了眼自己的缎面绣花鞋,精致的线脚,彩色的绣面,断不是乡野人家能拥有的。
辛夷?又如何,不过是一个乡野丫头,她如今已经入了国公府,又何必在上河村拔尖。上河村,这三个字,已经注定了那个丫头没什么大造化。
或许所谓山神娘娘的传言,真会为她带来好运。只是顶多便和她从前一样,能嫁个通晓文墨的夫君,便是大幸事了。
“咳咳。”
屋中传来咳嗽声,辛木桃翩跹转身,目露焦急的奔了进去。
“爷爷,你怎么了,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辛远望着亭亭玉立,一年大过一年的孙女儿,努力止住咳嗽拍了拍她的手背安慰说:“桃丫头别急,爷爷年纪大了,难免要先走一步。”
豆大的泪滴从木桃眼角滑落,相依为命这么多年,望着爷爷的衰老的模样,此刻真情流露。
她反过手抹了把泪,哽咽着说:“爷爷,您不要离开木桃,我们就要过好日子了。我会努力的,您要看着孙女儿成为贵人。”
闻言,辛远瞬间怔忡,他眼前仿佛浮现出当年义无反顾走出家门的儿子。
他这一生鳏寡孤独,早年丧父,中年丧妻,晚年丧子,几乎尝尽了世情冷暖。当年,阳儿新婚之后没多久,便义无反顾的背上行囊,要去拼就前程。
未曾料得,三年不到,便传回了他的死讯。
古来征战几人还,可怜他的阳儿来马革裹尸都难求,渺然天地间。
儿媳撇下了两岁多点的木桃,改嫁行商的外乡人。
他一个人一把屎一把尿的带大了年幼的木桃,还要哄着她爹娘都过身了。
到底是血脉传承,辛远唏嘘,他的孙女儿脾气与儿子年轻时的倔强如出一辙。
他们都不甘心在小山村中度过一生,总觉得外面的世界更加辽阔,以为能博得大好前程。
“桃儿,国公府那等人家,不是我们可以肖想的。爷爷只盼你能喜乐平安,安安稳稳的度过此生。”
“爷爷,桃儿宁为凤尾不作鸡头。”木桃倔强的说着,眸中的泪水闪烁着动人光华。
见孙女儿意已决,思及此番别后相见无期,辛远慨然长叹:“罢了,孩子大了终归要飞走。桃儿,有一件事爷爷也不再瞒你了。其实你娘亲并没死,她只是改嫁了,你也别怪她,她到底还年轻。”
辛木桃惊讶的张大了嘴巴,她从来没想过自己娘亲竟然尚在人世,这么多年来她曾经无数次渴望过爹娘的照拂。
别人有爹娘庇佑,她却连坟茔都无处凭吊,她娘,还活着么?
可她为何狠心到将她抛下,一个人远走他乡。
原来她是被抛弃的,木桃百味杂陈恨恨说:“爷爷,既然她抛弃了我,便与我没有任何关系了。”
孙女儿的脾气辛远最了解,看着她惊喜过后的失落,情知她是太骄傲。
“桃儿啊,记住你娘叫冯宝珠,嫁了一户姓刘的人家,以后再见面若是愿意便叫一声娘吧。若是不愿,当是路人也好。”
辛木桃默然,终究是没再反驳。
半响,她闷闷的说:“爷爷,等过了初一,我就要回国公府里,家中的医书可以让我带走几本么?”
对待唯一亲人提的要求,辛远没丝毫犹豫,转身到了药房,从简陋的书架上抽出了好几本珍藏已久的医书。
线装的书封面陈旧,却无尘埃,页脚压得极为平整。
辛远郑重的将薄薄四册书递给了木桃,严肃的交待:“医者父母心,桃儿,爷爷行医一辈子也没参透书中奥义。你自幼聪明,以前不喜医道,如今对此感兴趣,一定要好好钻研,千万不能生出害人心思。”
土埋半截的人,辛远虽未亲历过国公府那般宅邸的生活,也能猜出其后院定然不太平。
他不希望,一直善良乖巧的孙女,因为一时偏差走了弯路。
木桃深呼一口气,双手接过医书,郑重点头:“爷爷,木桃明白,有朝一日,我一定会成为您的骄傲。”
她要像那藤萝,顺着国公府这棵参天大树,慢慢往上爬,让所有人都能看到她。
她,辛木桃,绝对不会是平庸的村姑。
辛木桃按捺住心中的激动,她会让娘亲后悔的,让她知道抛弃一个如此聪慧的女儿,是多大的损失。
“三妹,你看雪压得那树直不起腰了,也怪了,每年冬天都不见树藤。”
玉荷指着路边被冰雪覆盖的大树,新奇的问。
辛夷匆匆一瞥,见怪不怪的说:“天寒地冻,木叶凋零,藤萝无处寄生,自然不见了踪影,等来年吧。”
所以,辛夷微笑,做人还是要像木棉,风霜侵蚀,依旧抬头挺胸不屈不挠。(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