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生生女儿的时候,也是在秋天,安平已经三岁了,大名万连城,女儿小名平安,大名万连珏。
月子里。
万连珏这天大哭起来,月嫂正在卫生间,海生抱起了女儿,万龙飞接过来:“不是说了月子里不能抱孩子吗,怎么不听话?腰疼怎么办?老婆,以后抱她的时间多的是!”
万龙飞把女儿交给月嫂,自己服侍海生吃午饭。
他给海生端了温水洗手,用毛巾轻轻擦干,海生的指甲亮亮的,象一枚枚小贝壳。
鸡汤,木耳炒肉末,鸡蛋炒丝瓜,虾仁黄瓜。他将桃子切成块,放矿泉水和**煮了,温热的,给海生当水果。
月嫂啧啧赞道:“万总做的月子餐可比我做的还专业。”
万龙飞但笑不语。
田丰刚好随着周妈走进来。
“听宝宝这哭声,孩子好像是饿了,”周妈一边说着一边心疼地接过孩子。田丰抱过来。低头看着,手上的触感太软,她抱起来有些许紧张。仔细看她,细长弯弯的小狐狸眼,口水,翘翘的小鼻子,粉嫩的小脸,正在嗯嗯啊啊地吃着小手。
万连珏盯着田丰看了一会,又等了一会,换了好几个人,仍没有人给吃的,小腿一蹬,小嘴一瘪“哇”地一声大哭,惊天动地。
万龙飞面不改色伺候海生喝汤。
田丰瞬间反应过来,“万龙飞、田海生!你们两个如此虐待我的外孙女!”
“干妈,小孩子哭两声锻炼身体,练练肺活量,大人可不行,海生自从生完这个丫头,元气大伤。我可得先顾她!”
月嫂已经冲了奶粉,田丰看到万连珏抱着奶瓶咕咚咕咚喝着,象饿死鬼投胎,不由地唏嘘,“可怜的孩子,他们再虐待你,跟姥姥回家!”
海生吃饱喝足,抹着嘴委屈地对田丰说:“干妈,这可不能怪我,这丫头片子,胃口太好,不知道饥饱,我白天喂她六遍,晚上还要起来四遍,是她在折腾我。”
海生说着凑过来,伸手要戳万连珏的额头,田丰一巴掌拍了下去。海生后退,踩到了保姆的脚,两人一起大叫,惊得万连珏忘记了喝奶,又干嚎了两声。
三岁的万连城背着手静静站在那里看看妈妈,姥姥,周奶奶,月嫂,保姆阿姨,还有地上趴着的那条漂亮的小母狗,摇摇头,“这家里女人多就是麻烦!”
好你个小兔崽子!海生伸手扔过旁边的抱枕,万连城面不改色朝前走去。
田丰要回去了,海生拿出两瓶白酒,“干妈,这是内供酒,拿回去给齐叔叔喝。”
田丰点头,用手摸了摸海生丰腴的脸,从包里拿出大块的阿胶,一瓶蜂胶,“上次拿的你是不是吃完了?生安平的时候月子没坐好,一直气虚,月子病要月子里养,这一次,好好的。”
海生点头,万龙飞牵着万连城的小手出门送田丰,海生看着他们的背影,笑着笑着,忽然就掉了眼泪。她伸手抱起女儿,头埋在女儿身上,奶香扑鼻。原来,我已经有这么多的亲人。
万连珏两个月的时候,安国又打来电话告状,“嫂子,龙哥现在基本不在公司,一周有三天他在安宁医院,三天时间在家里,他一周只到公司一天!”
海生大笑,“现在我也管不了他,你找万龙跃,或者万龙翔!”
“嫂子,万家兄弟一个德行,都不在,大公子新婚我不能找他,二公子刚离婚,我也不能经常找他!这万氏,远洋公司,甚至青岛的长林都找我!”
安国可怜兮兮,“嫂子,我想表达的是,我连谈恋爱的时间都没有!”
海生:“安国你恋爱了?”
安国:“嗯。”
海生:哪里的姑娘?
安国:公,公司的。
海生:“太好了!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安国:“今年!”
海生:“来不及啊,那别墅还没装修好!”
安国:“什么别墅?”
海生:“同盛苑那个项目,留了几套别墅,我给你挑了一套在我们家隔壁作为婚房,正在装修呢,装修风格就是上次你说你喜欢的那种。”
安国:“啊,嫂子,我可不想和你们住的太近!”
海生:“为什么?”
安国:“你和龙哥现在这狗粮撒的太多,我怕被虐死。”
海生:“………”
海生:“远洋房产股份的0%,你龙哥给你做贺礼。所以,你一心一意工作吧,结婚的事不用操心了!”
安国:“#¥%……&*”
万龙飞仍旧喜欢坐在海边,看潮起潮落,品人生冷暖。他消失的那三个多月,海生从没问过他去了哪里。他也没有说过。
那段时间他其实很想自己堕落,或者死去。落到海里,沉到海底的那一刹那,他的耳边一直是海生的叫声,他甚至能看到她绝望的眼睛。他漂了上来,被游艇救上了岸。他醉生梦死,麻痹自己,却发现,那些忘不了的仍旧忘不了。
他在心理医院住了两个月,他住的房间只有六平方米,住在那里,他第一次感觉到从没有过的安宁和平静。
万龙飞每年仍旧会去看花小冉,他终究是忘不了她的。
万连珏两岁那年夏天,海生和万龙飞带着儿子和女儿到青岛参加当地的啤酒节,这是海生第一次同时带两个孩子出远门。
八月份的青岛,天气炎热,海边人山人海。啤酒节里各个国家的啤酒都在展示,中午的海边,到处都是人。阳光,沙滩,美女,白帆,海鸥。
海生坐在离沙滩最近的那个烧烤店里,太阳伞下,赤着脚,白色的无袖连衣裙上立着一朵朵橙色的太阳花,女儿万连珏穿着和她一样的裙子,朝天辫上别着一朵黄色的太阳花发夹。她正皱着眉头,专心撕着手里的烤鱿鱼。万连城却吃的很文雅。
在这个城市,有我最好的岁月,现在,我已经是过客了,海生想。
温言和楚云带着孩子过来的时候,万连珏已经吃了五串烤肉,嘴角都是油的。
他们约了温言一家。温言现在两个女儿,大女儿温暖七岁,小女儿温润今年三岁。
温言仍旧风流倜傥,男人过了三十五岁,一年一年没有变化。楚云眼角有了淡淡的鱼尾纹,却更加妩媚。
走过了青春岁月,成熟的男人和女人,对友情,更加珍惜。
两家人互相握了握手,温言抱了抱海生。
“你终于胖了,”温言道。
“也老了,”海生有些不甘,那些年少的岁月,怎么突然就没了?她已经是一个沉稳睿智的母亲了。
“你哪里老了?女人这个年龄,最迷人。”温言毫不掩饰自己。
万龙飞眯眼笑着,“你在我心里,永远不会老。”
最会说情话的还是万龙飞。
温言和万龙飞一起喝带着厚厚泡沫的扎啤,一杯下去,酒进了肚,泡沫仍旧粘在嘴上。
桌子上大盘的烤肉,烤鱼,烤虾,煮的花生和豆子,还有一碟生的菜心,桌上的人竟然都爱吃。
海生的脚埋在沙子里,看着楚云正在喂那个三岁的小女儿。两个女儿长得都像温言,都说象父亲的女儿会更幸运。小女儿带一些楚云的温婉,吃饭却很挑剔,吃烤肉要妈妈给咬干净周围所有的肥肉,大女儿却爽朗很多。
两岁的万连珏却不用喂,自己哼哧哼哧吃个不停,两手各握着一串烤肉,眼睛还盯着盘子里不多的烤鱼。家里从来没让她吃这么多肉。她觉得自己平时被虐待了。
五岁的万连城和七岁的温暖一样高,甚至比温暖还高一点点。温暖扎着马尾辫,有一双和温言一样秀美的丹凤眼,小的白净的精致的脸。万连城优雅地拨了几只虾,放到了温暖的盘子里,温暖吃了虾,万连城递上纸巾。
万连城和温暖很快吃完了饭,楚云在沙滩上给他们另支起了一把太阳伞,嘱咐两个孩子,“你们两个坐在这里,不能乱跑,你看沙滩上人这么多,丢了就找不到了,等阳光不这么毒了,我们就去海里游泳,现在太晒了。”
“阿姨我们不是小孩子,去别的地方会和你们说的。”万连城口气不悦。
楚云笑着说,“好啊,”她给他们吃菠萝豆,万连城摇了摇头,“阿姨这是我小时候吃的。”
“哦,不好意思,冒犯了。”楚云憋住笑拿回来。
万龙飞和温言一边饮酒一边谈论时局和他们的生意。海生和楚云仰脸躺在沙滩上,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说的无非是孩子,家,自己的男人,都是琐事。
沙滩已经被晒热,躺在上面,腰背都舒展起来。
温润和万连珏拿着铲子在她们身边挖沙子。
万连城和温暖坐在太阳伞下,“想吃冰淇淋吗?”万连城看到温暖正盯着旁边一对情侣,他们在吃冰淇淋,女孩正在喂男孩。
“想吃,可是我妈妈不让。”
万连城站起来走到吃饭的烧烤店门口,那里放着冰柜卖雪糕。“叔叔,拿一盒冰淇淋,香草的,账记在那一桌上。”
温暖回头看楚云,海生笑着说:“两人吃一小盒,没事的,你妈妈也让的。”这个时候,她肯定要帮儿子。
“这小子,真象万龙飞,这么点就知道撩妹!”楚云无奈。
“你长的很好看,脾气也好,我喜欢你。长大了嫁给我好吗?”万连城严肃的声音,他穿着背心,短裤,赤着脚,细长的狐狸眼微微弯着,脸却是严肃的。
温暖低头,“连城弟弟,我也喜欢你,可是我已经有要嫁的人了。”
“不要叫我弟弟,你长得还没有我高,叫我名字就行。你喜欢的人是谁?”
“我的锐锐哥哥,楚锐。我长大了是要嫁给他的。他也喜欢我。”
“他长得什么样?”
“很帅很帅,他也来了,看,在那边画画呢。我们上午就来了。”
海生坐起来,她顺着温暖手指的方向,看到太阳伞下面,一个小小的英俊少年,站在画板前,面色冷峻,神情清淡,嘴角紧抿,棱角分明,俨然楚汉的翻版。
海生眼底氤氲,她站起来,走过去,走到一半又停下。
苏润对楚锐视如己出,给了他最无私的母爱。楚锐并不缺母爱。海生固执地认为,孩子如果在再生家庭里有父有母,过得幸福,在他没长大前,不应该去打扰他,免得他困惑。
楚汉和苏润在楚锐后面的沙滩椅上躺着,他们戴着墨镜,楚汉早就看到了海生。温言给了他他们的位置,他便带着楚锐在海生能看见的地方画画。
海生泪如雨下。万龙飞走过来抱着她:“不要违背自然和内心,有很多种方法既可以给孩子爱,又不让他迷惑。”
他拥着海生,慢慢走过去。
楚汉站起来,万龙飞伸手与他握手:“楚锐的干爸干妈来了,欢迎吗?”
“当然。”楚汉微笑。
少年时那些虔诚发下的誓言,已经渐渐淡忘,生活总会让我们麻木或者清醒。
可总会在某个瞬间,假面和真心会轰然坍塌,如果到了那一天,一定要睁大眼睛,直视,面对,然后找出自己的内心。
所有的不幸,终将过去,然后被忘记。
于是,我们便重生了。
全文完。(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