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烨刚刚才把小豌豆抱下车,跟上来的辛甜便突然脚步滞下,身体忽地就滑了下去,这对于云烨来说,根本来不及反应,但当辛甜抠着他手臂的手松脱的时候,还是一把将她拦腰揽住,小豌豆单手也夹在他的怀里,马上回身喝道,“凌骁珣!抱着你女儿!”
凌骁珣坐在后排最靠里,出来得慢几步也是时间上的正常范围,云烨的喝声却分明带着指责!
但看到云烨一人环着两人,便马上跑了过去,伸手接过小豌豆,云烨便一把捞起辛甜往里面跑去,该死的,这里是儿科医院!
辛甜不是不想走,是突然胸闷气短,一口口喘不上气,看到小豌豆奄奄一息的样子,她脚下的筋都像是被人抽掉了一般。
“你就是惊吓过度,我马上去给你找张床躺一下。”云烨抱起辛甜,跑进大厅后也没管其他人,就去指示板前看楼层,看清后,转身就往正在运行着的电梯上跑,一下也没等。
而祝局一边下车一边跟着抱着小豌豆的凌骁珣,打电话给副院长说人到了,马上上楼。
辛甜刚刚被抱上电梯就挣扎着下来,“我要去看看小豌豆。”
“有凌骁珣!我怀疑你是不是贫血!”云烨又要抱着辛甜绕到后面去乘再次上行的电梯,想带她去查个血。
云烨这话说出来,听在辛甜耳里,活脱脱是个冷血无情的家伙!什么叫还有凌骁珣,她是孩子的妈妈!现在最重要的是孩子!撑着下地后,辛甜扶着扶手栏杆,跌跌撞撞的就要去找凌骁珣。
“辛甜!你还嫌不够乱是不是!”扯住辛甜的手腕,再次一低身,就欲要将这个不听话的女人抱起来。
得来的去是女人生冷一巴掌。
云烨当即就垮了脸,面上虽没有立即浮上指印,却已经让他恼羞成怒,“你去!”顺起手来触到她的肩头就是一推,“你去!你不管你自己,我管你干什么!”
云烨其实自己根本不知道自己的力气有多大,只知道他气得很,他生怕她这时候承受不住,到时大的小的都是问题,结果倒好了,为好不得好,反而甩他一巴掌,以为他想管她呢!
人要想去死,他还求着人家活还不成!
从一层电梯上来后,要绕到另一头步梯再上一层必须要经过一段走道,走道里侧是诊间,走道外侧是一层玻璃防护栏。
诊间若是白天,一定会人多得没地方站,可现在已经晚上了,饭都吃完的时间,只是急诊和住院部人才多。
辛甜这一下可跌得不轻,整个人跌过去,头撞在钢化玻璃上,“呯”的一声响!在空荡的走道里都有了回音。
云烨都以为这一下子玻璃得碎了,头上毫无征兆的倏的起了一身汗,他总是这么违背原则,说了不管她了,碰上了还是得管。
“我抱你过去。”这一次,他把抵抗情绪极重的辛甜抱起来,再没有斥她,抱着这个让头疼的女人就去找副院长的办公室。
辛甜几次说要下来,都被云烨勒得一紧,“你再跑,脑震荡变成傻子了,到时候凌骁珣不要你了,你带个孩子,还有谁要你!”
辛甜愣了一下,云烨说话可真是难听死了,说得活像旧社会那种女人一样,出口就是你带个孩子,看谁要你。
她辛甜还需要男人养活不成?
但是怎么听着这话,都觉得话里话外都透着一股浓浓的酸水味,难道是她今天吃的东西不对?
辛甜这念头只是一瞬而过,便催促着他走得快点。
云烨很久很久没有这样抱过她了,辛甜满脑子都是小豌豆,但是却莫名的感觉到泪腺在酸胀,竟是孩子病了,他才这样抱起她。
小的时候,吃完饭说肚子撑要他背上楼,他都会背,除了她说是猪又重了之外,从来没有抱怨过。
可能因为空间大了,呼吸也顺了,还有云烨抱了她这么久,也休息够了,才一到副院长的办公室外,辛甜便撑下地,往里面走,孩子还躺在诊床上一动不动。
辛甜哪受得了这样的刺激,看着刚刚收起听诊器的副院长,慌慌道,“院长,我女儿没事吧?”
副院长一锁眉,辛甜看着这细微的表情变化,心里便是咯噔一跳,眼泪顺着就流了下来,“院长,没事的是吧,我们送医院还是及时的。”
“看你说的这个没事是哪种了,我先开点单子,让她睡一会儿。”副院长眉色虑重,似在思索着什么,往自己的办公桌走去,坐下来,又拉开自己的诊桌抽屉,拿出笔和单子后,又才重新打开下班便关了机的电脑,在诊单上开始疾书,“孩子多大?”
“周岁还是虚岁??”辛甜必须要问一下,国内很多城市都有不同说话,有些地方报周岁,很多地方报虚岁,G城就算虚岁的。
“周岁。”副院长的脸因为电脑屏进入桌面而变得一亮,解释了两个字。
“两岁四个月。”
“有没有过敏史?”
“我也不知道她对什么过敏,在新西兰查了很久的过敏源,怎么也查不到,总是身上起疹子,但是一回国就没有了,所以我就决定留在国内,回国这么久,她再也没有过敏过。”
“咦?”副院长写完记录后,抬起头来,一屋子人,但似乎只有辛甜了解这个孩子,便看向辛甜,“过敏源查不到?但是一回国就没有了?难道是适应国内的空气?”
“我也不清楚,以前也这么自嘲过。”
“孩子既然有过过敏史,皮试是一定要做的。”副院长开好皮试单,放在一旁,又继续问,“我有点担心你宝宝会对酒精过敏,她晚上喝了多少?”
辛甜心说不会啊,酒精过敏的话以前在新西兰的时候,她家里到处是酒,现在住的地方家里也没有少放酒,她本来就爱收藏那些东西,过段时间还打算等电力局的单子做稳了后再换幢别墅,带地下酒窖那种,把以前白色之夜地下酒窖的酒全部搬过来。
晚上想催眠的时候,也会喝一杯红酒,这是一直延续的习惯,小豌豆在新西兰若是对酒精过敏,回来也会因为她喝酒而过敏才对。
过敏源很难查,辛甜很清楚,既然回国后不过敏了,她便放弃了。
“晚上我没看见她喝,所以。”突然偏过头,冷眼瞪住云烨,“小豌豆晚上喝了多少?!”
声音都冷冽似刀。
云烨心里一凛,极不喜欢辛甜如此口吻同他讲话,但他还是在回嗔她时候用力回忆,用手指间距比三厘米这个高度,“这么多,我记得当时自己喝了一点,剩得不多。”
“杯子多大?”
云烨这才明白医生所说的多少不是止多深,“杯子是酒店里的红酒杯,大概二两。”
副院长直挺头,“二两挺多了。”写好单子后,副院长又在电脑里记录了内容才站起来,把自己写好的单子拿在手上,“你们把孩子抱着,跟我去楼下,先做皮试和验血,就怕这孩子对针剂过敏,你们现在不要太过于担心,她是醉得睡着了。”
辛甜心里的石,终于滚落到地,陡然一松,副院长又道,“虽然红酒度数低,但孩子的神经薄弱,会不会伤到神经,我还不能肯定。”
刚刚落下的石头,又忽地压到心上,辛甜差点不稳,云烨一把将其扶住,凌骁珣走到诊床边,抱起小豌豆就等到了门口,神情一如辛甜一般焦虑。
云烨和祝局都觉得自己对小豌豆是帮不上忙的,祝局操心的就是怎么替辛甜找个靠谱的医院治孩子。云烨操心的就是辛甜不能再晕倒。
皮肤做好后,又给小豌豆验血查血糖细胞是否受到了影响。等到结果出来后,又开始给她输葡萄糖。
孩子至始至终的没有醒一下,无论院长怎么宽慰她,她就是不肯休息。
凌骁珣坐在chuang上,辛甜坐在chuang前的凳子上,看着辛甜目光落在孩子的手背上,叹了一声,“阿甜,你回去,我来守。”
“不要,我在这里守着。”
沉默半晌,凌骁珣问,“是不是很辛苦?”
辛甜摇了摇头,摇着摇头,有细碎的水珠子洒了出来,辛甜赶紧反着手背擦掉脸上的泪,“值得的,不是吗?”
“哎。”凌骁珣再叹一声,“你今天晚上医生也做了一系列检查,没有影响,明天酒精一散,小豌豆就没事了。”
辛甜嗯嗯的点头,“我知道的,怎么可能会有事呢。只是红酒,度数很低的,我每天都喝的。”抑制不住的还是心疼难受,眼泪总是为了这个孩子,一次又一次的流,抽泣也只敢低低的,闷闷出声,“是我对不起她,一意孤行,她今天这个样子,都是我害的。”
“阿甜!”凌骁珣拉住辛甜的手,伸手抚在她的后脑,低斥道,“不要把什么都往自己身上揽,你要相信科学!孩子是健康的,从一生下来就没有畸形或者残疾,你那些想法是多余的,小豌豆只是发育迟缓,你明白吗?
你看今天晚上,她多棒,不但突然会叫爸爸两个字了,而且以前虽然不会走,今天也走了好多路,是不是,你没看到云烨那时候一过来,她一松了墙壁就往云烨怀里跑吗?那是跑啊。”
“我知道,我知道,小豌豆很棒,可是骁珣,孩子大了怎么办?她会说话了,会质问我了的时候,我怎么办?”
“她会感激你,感激你把她带到这个世界上来,看到蓝的天,绿的水,阿甜,你是个伟大的妈妈,你明白吗?无庸置疑的。”
“我是个自私的人。”
“每个人都自私,我也是,你不用觉得自己自私便会引得人神共怒,你只不过是个敢爱敢恨的女人罢了。”
“可是骁珣,我内疚,好内疚,看着小豌豆,我就觉得自己当初的决定太罪孽深重了。”
“过了的事,不能总去想哪里不对,多去想想哪里做得对的地方,没有小豌豆,你就快乐了吗?想想当初为什么要她,因为她是你全部的寄托,她几乎是你看不到光的生活里的全部希望,你的寄托每天都在你的身边,对不对?”
辛甜心口酸涩,便扑在凌骁珣的腿上,低低的抽噎,凌骁珣便抚拍着她的后背,“阿甜,有了小豌豆以后,你每天都很开心,更加懂得包容和理解,小豌豆是你心里住着的另外一半天使,有一个天使在你面前,又有一个天使住在你的心里面,多好啊,是不是?
小豌豆现在会说话了,会走路了,都是你的功劳,你应该满足,不要总是沉浸在自己的罪过里,你没有罪的,你给了她生命,崭新的。”
辛甜害怕自己的哭声穿破门板,又怕吵着孩子,只能小声的哽咽,“谢谢你,总是在这种时候安慰鼓励我。”
凌骁珣释然一笑,“我不该吗?你也是我的家人。”
辛甜仰头看他,“可是……我是不是耽误了你好多事?”
“没有。”凌骁珣又道,“阿甜,以后你不要总跟我太见外,你要知道,无论怎么讲,所有人都知道我是你的丈夫,如果你有困难不告诉我,别人也会说我这个丈夫做得不合格,明白吗?如果觉得生活太难,又不想跟G城的人开口,就跟我讲。我们是婚姻存续的夫妻,我有责任,也有义务帮助你,明白吗?”
“其实所有的事,我都能应付的,就是小豌豆……”
“你呀,以前跟我说阿璇简直像个女超人,我现在以为,说你自己倒是更确切。”
辛甜愣了一下,唇片刚刚打开,门锁被人拧动的声音便响了起来,已经有人走了进来,竟然是云烨!
辛甜本能的抬起细腕看了一下表,凌晨两点!
云烨实在是睡不着,小豌豆是因为他看护不周造成的醉酒,虽然经过担惊受怕的心境,孩子最终说没有大碍,只是醉得睡着了,到时候输点葡萄糖,明天就可以出院了。
话虽如此,他还是有些担心,辛甜失魂落魄的样子实在叫人不忍心,虽然他次次狠心都叫她滚远一些。
有人说,孩子就是母亲的心头肉。
辛甜的心头肉。
那时候已经洗好澡睡到了chuang,翻身翻了一个小时,干脆起chuang过来看看,反正宾馆里他总是睡不好,凌骁珣也许并不如表面那么爱那个孩子,万一病房里就留下辛甜一个人,怎么应付得过来,他过去倒也可以帮一把手。
她好歹,好歹是他的外甥女。
从走道过来的时候,就听到有病房里有些泣声,咿咿呜呜的,推开这扇门才看清,那咿咿呜呜的声音果然是从这间病房里传出来的,普通楼那边已经没有床位,这还是副院长安排的一间特殊急诊病房。
倒好得很,他一进来便看见两夫妻你侬我侬,孩子还睡在chuang上没醒呢,就这么急不可耐的要秀起恩爱来了?
生怕别人不知道凌骁珣有多疼他的太太,还是生怕别人不清楚辛甜有多依恋她的丈夫!
云烨扶了一下额,想转身离开,又觉得这种想法着实可笑至极,人家关着门,怎么就是秀恩爱了?便淡声问,“孩子怎么样了?”
“哦,舅舅。”凌骁珣没有起身,因为腿上还伏着辛甜,“刚刚有护士来查过房,再测过一次血糖蛋白,等会再抱小豌豆上次卫生间,应该就会好些了。”
辛甜抬腕揩了脸上的泪水,望着云烨,眼神里的慌乱一下也压不住,她不知道云烨什么时候来的,难道是他故意放轻了脚步?她竟然一点声响也没有听见,那么方才她和凌骁珣的对话,云烨听去了多少?
心里顿时鼓响震天,慌不择言,“你来干什么?”
凌骁珣立时便察到了辛甜的慌乱,这个女人,除了小豌豆的出事,只有在这种时候才会慌成这样,心里不禁叹息,马上拉住辛甜的手站起来,握了握,“阿甜,怎么好这样跟舅舅说话的呀?这么晚了,舅舅过来,必然是担心小豌豆。”
凌骁珣说话的口气,不掩的带着一种宠溺,云烨听得直皱眉头,他来得真不是时候,大晚上的不好好睡觉跑到儿科医院这种鬼地方来干什么?
手掌一抬,指尖便抵在太阳穴上,揉了一下,“骁珣,你毕竟才回国,折腾这么一天,不如回去休息吧。”
凌骁珣苦笑,“孩子还睡着,我怎么可能睡得着,天下父母心,舅舅怕是还不能理解。”
云烨心里心里一阵鄙夷,说得好像真的一样,凌家一大片,没有一个洋面孔,混血面孔都没有,隔代遗传的话,小豌豆的那些爷爷奶奶,可没有一个凹眼卷发的家伙,要是再隔代往上,那这个遗传学也实在是神奇得不得了,居然还能把淡掉的基因突然弄得深重起来。
大致是心头很不舒服,所以才会把凌骁珣的父母自动代入成“家伙”,他总是对这个孩子的身世感到好奇,甚至心里隐隐希望这个孩子真是辛甜出轨在外面生的,辛甜和凌骁珣并不如表面看着这般和睦幸福。
近几个小时,他的想法实在太可怕了,惊得自己都无法安然入睡。
过来看望一下,倒被凌骁珣取笑说他不懂得天下父母心,不就是想炫耀一下有个孩子吗,云烨目光偏转,睨向辛甜,这一计眸光,有点深,盯着辛甜一怔。
云烨并没有马上移开目光,也没有回答凌骁珣,突然,云烨看着辛甜的眸里噙起一丝笑意,带着冷嘲。
辛甜真是被他看得脊柱发颤,云烨为什么眼凌骁珣说话,反而看着她?又不是她在和他聊天。
突然,她猛的回味起他眸里的深意。
那时候还少不经事,不过十几岁,大概什么也懂了,她拉住他就说不喜欢孩子,以后长大了,也不要生孩子,不结婚,不生孩子,就这样过。反正莫家有吃有喝,还有云烨会赚钱,她饿不死。
他也没说什么,就是点头说好,结婚是挺烦,孩子也烦人,不婚和丁克应该是年轻人的理想生活,自由,不受束缚。
她结了婚,生了孩子,他几年前就订了婚,却迟迟没结。
怎么了?
他因为这个?
可笑吧?
他赶她走,会因为这个原因用如此嘲弄的目光看她吗?躲开他的目光侧望着凌骁珣,“骁珣,要不然你回去休息吧。”
凌骁珣坚持,辛甜也坚持,“我不想让你太累了,这么奔波着,等小豌豆一醒,看到爸爸这个样子,得心疼了。”
最终,云烨目送凌骁珣离开病房。
这时候,辛甜明显发现云烨的脾气好了一些,不像方才站在那里,活脱脱一个全身裹着战甲装备随时随地进入战斗状态的将军,服了他了!
“这么晚了,你过来干什么。”
“你去睡会,我来帮你守小豌豆。”
“不用了,我都习惯了。”习惯了,小豌豆总是生病,过敏,在新西兰,她几乎没有睡过几次好觉,回国后,小豌豆生病少了,也不过敏了,她才觉得真是轻松了好多。
也难怪开始以为要全职带孩子,现在却觉得做事业也有时间。
“去睡,明天变丑了又得哭。”云烨说话,总是不自觉的带着点命令意味。
辛甜白他一眼,重新坐回椅子上,看着小豌豆,“那是过去,总记着那么些陈芝麻烂谷子的事,干什么?早就说没有关系了,不要动不动一副想要管我的样子。”
云烨站在她的身后,“我让凌骁珣回来帮你,你是不是很不高兴。”
“我的丈夫回来了,我有什么不高兴的?”
“你撒谎。”他脱口而出,淡淡口吻,笃然之气,“阿甜,为什么我总有种感觉,凌骁珣知道我们的事?你和他有什么约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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