申璇的拳头再次一紧,冲着迈开步子的裴锦程大声喊道,“裴锦程!”
在夜里,这一声太响。
在梧桐苑外,这一声太响。
对于夫妻“和睦”一段时间的他们来说,这一声太响。
裴锦程转过身来,凤眸里翻卷而来的风浪突然袭向申璇。
她看到了他瞳仁里的怒焰!
“不想我这么大声吗?”她问出这句的时候,鼻头很酸,酸得她有些哆嗦,她一吸鼻子,顺便用力的眨了眼睛,深吸一口气。
“若不想让我这么大声,若不想我叫来更多人,若不想这么大的嗓门把爷爷招来,你就不准走!”
她字字句句都是威胁,她知道,她糟糕透了,到了这种时候,她还是如此冥顽不灵,不知悔改的想要威胁她。
他是她的丈夫,同床共枕的丈夫,她虽然给了他伤害,可她却悉心虔诚的照顾了他三年,无论经历过多少吵闹,打骂,他始终是她的丈夫。
明明是夫妻,都说夫妻要相敬如宾,她去要用威胁的方式才能让他停下脚步,才能让他跟她对话。
她真是可悲,可悲透了。
他现在是裴家的家主,她是主母,他们是不能分割的一体,永远都不能分开。
为了能重新入裴家,和他在一起,明明是她自己离开的,她去腆着脸回来,虽然爷爷没有多加阻扰,但她当时已经做好了被任何人羞辱的准备。
这就是她争取来的婚姻和丈夫。
甜的辣的酸的苦的,她都记得,她错也错过,对也对过,无论如何,在她的心里,他们已经不能分开,谁也不能,他跟不跟她说“我爱你”三个字,她都觉得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一起。
可如今,他们表面上在一起,都是梧桐苑的主人。可他天天冷眼看她,不给一个好脸色,连话也不好好和她说。
在公司必须和他一起去,回了梧桐苑就把她扔开,连看也不屑看一眼。
就算是古代被打入冷宫的弃妃,也得有个罪名吧?
或通敌卖-国,或不守妇道,或膝下无子,可他就为了和韩家合作的事动这么大的气!她不服!
“要谈什么?”裴锦程亦是沉沉一声呼吸,这女人威胁人的本事还真是见涨!
想撒泼了?
不过她本来就是这种人,泼得很,她还真做得出来大路上大打出手的事!
“跟我进来。”申璇转过身,走进苑门,没有听到身后跟来的脚步声,她又停下来,回过头去看着裴锦程,“我说进来!”
“怎么?”申璇声音微微一拉高,“裴锦程,你想吵架是不是!行!反正好久没吵了,我们今天大吵一架好了,把裴家上上下下所有的人都叫出来,好好的吵一架!”
裴锦程脸一沉,抬了一步,“还不走。”
申璇这才领路在前面,走向主楼。
见钟妈过来,申璇轻声道,“钟妈,你也去休息吧,顺便照顾一下小英,快要做手术了,这几天让她休息好一点。”
钟妈一见着裴锦程,知道这两夫妻最近在外面虽是秀着恩爱,但在梧桐苑里却在冷战着。刚刚就知道申璇追了出去,那声音大得她在里面也听见了,夫妻两人要谈,她也高兴,赶紧连连“欸”了几声,“少奶奶,那你有事叫我。”
“好。”
等钟妈离开后,申璇拉开鞋柜的门,把裴锦程的拖鞋拿出来,一弯腰放在地上,看着还站在门外的男人,她望着他,想要像以往一样朝他弯着眼笑,却怎么也笑不出来。
她已经不知道如何讨好他了。
她所知道的方式都用了,甚至上网查那些微博,去看别人夫妻的相处之道,想要从中学习,但她无能为力,无论她做什么,他都不关注,不关心。
她认真做了几个小菜,准备整整一个小午,换他一句“不饿”或者“吃过了”。
她穿上新买的丝质性感睡衣,换来他一转身的冷漠。
她兴致勃勃的拿着微博上的图片去找他,跟他说这景色可真美,去旅游,换他一计白眼,然后是永无止境的沉默。
除了韩启阳的名字可以打破他们之间的僵局,其他事,永远都不可能。他唯一关心的就是不准她提韩启阳。
就像现在,她将拖鞋摆好,放在地上,而他依旧是毫不领情的看着她,像她逼他穿了一双从茅坑里拣出来的一双拖鞋一样。
对!
她威胁他!
就是要威胁他!
他敢这样对她,她凭什么不可以威胁他!她眼眸明亮,像遥远天际里最亮的星星,像倔强孤傲的在战斗一般,她要打赢一场仗!“裴锦程,我现在必须要和你谈,如果你不好好跟我说话,我们就去找爷爷!我才没兴趣跟你扮什么貌合神离的恩爱夫妻!”
裴锦程看着申璇的眼睛,曾经他总是陷在她的眼神里,那里面的光,跟从百年熔炉里焠过的剑一样,那束光是说不出的倔强孤傲,她像是在面对一个客户,将自己所有的装备都放进眼睛里,层层叠叠的武装起来,如果不拿下对方,就誓不罢休,他有多久没有看过这样的她了?
他讨厌这样的她。
他讨厌任何一种样子的她。
他讨厌她。
但他还是脱了鞋,换上。从她身边经过时,一侧身,连挨也没有挨到她。
申璇心口微微一提,哪怕刚刚那么小的一段举对,擦身而过而已,她已经慌了,慌的不是他的靠近,而是他的距离。
如此近,他却侧身而过,哪怕只是轻微的有点碰撞,他也不肯挨到她。
他到底是有多厌恶她?
回过神来,一偏臻首,睐见他已经坐到了沙发上,一楼的灯开得太多,让整个大厅宛若白昼,却也让所有的一切都无所遁形,她突然有些害怕,害怕他眼里的冷漠和恨意,于是伸手,将几处灯关掉。又将沙发区上面大水晶灯关掉一圈。
客厅的灯,暗下来,她的心也安了下来,不用将他看得太仔细,她才有勇气跟他多说一阵话,她才能毫无压力的好好跟他说一阵话。
她平复了一阵心情,去给他倒了杯咖啡,这是她早早就在准备的,知道他不太爱喝茶,端着浓香扑鼻的咖啡走过去,将杯子放在他面前,她才又到左侧方的那具沙发上坐下来。
她正襟危坐,他好整以暇。
房间里除了灯光,除了咖啡的香气,除了一楼壁钟的“哒哒”声,所有的一切都是静止的,静止的好象这里是一座墓,葬着两具尸体,一动也不动的尸体。
申璇看着裴锦程低头看着咖啡的男人的侧脸,男人真是不容易老,除了越来越成熟的眼神,他的皮相,还是那样,永远的精美的工艺品。
可是她,都说她看起来成熟,她何止是看起来成熟,她的心,也老了。
她怕的东西越来越多。
现在最怕的就是永远都这样,像要随时的失去他。她咬了咬唇。
“锦程,这咖啡是上次从海城带过来的,还记得吗,庄亦辰的太太送的,我现在煮得很不错,不会再糊了。”申璇指了指裴锦程面前的咖啡杯子,打破了他们之间的沉默。
她说这句话的时候,心里“叮咚”一下,像是被谁敲了一下她钢铁做的心,会疼,有回音。
他嫌弃她的东西很多,不会收拾家务,不会做饭,连个咖啡都煮不好,以前她总是理直气壮的反驳他,回骂他,逼迫他喝她煮的,她讨厌他嫌弃她的手艺不好。
再难喝也是她做的,他必须喝,有什么好嫌弃的?吃现成的人,就没有资格挑三拣四,这是她的逻辑。
可这几天,她在想,做一个妻子,她到底做好了些什么?饭不会做,连现在年轻人喜欢喝的咖啡,她也弄不好。
人家邱小娅被庄亦辰那么捧着,疼着,那人家会的事可比她多多了,人家多会过小日子,没事煮点咖啡,做些西点,弄些小菜。
人家凭什么不该被男人疼着?
她不是个好妻子。
说了不知道怎么讨好他,但其实她还是在想办法讨好他,她看他不太愿意喝她煮的咖啡,那眉头都蹙了起来,手也不抬一下。
鼻子酸得有些疼,她的坐姿,像个认真听课的小学生,背挺得直直,虽然有些僵,她的手放在膝盖上,狠狠的揪着膝盖上家居服的面料,已经揪成了一团,指节发白,颤颤呼着气,“锦程,我们是夫妻,我是你的妻子,我嫁给你四年多了,就算你缺席了三年,但是这一年多,总不是白过的吧?”
“你说你现在这样对我,像什么?我也不会像以前一样,说什么,你若不喜欢我了,就离婚的话。”见他无动于衷,她站起来,声音突然激动一提,“裴锦程,你别摆出这样一副脸给我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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