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冷漠至极的眼神,嘲讽冰冷的笑声,真不像一个十一岁的孩子能有的。
几个男人心间同时一颤,再看向江沐雪时,莫名的多了一丝尊重。
“好了,都这么晚了,该让孩子回去歇了。”温庭筠温和的对江沐雪笑笑,而后带头离开。
几人约好给明月捧场的,现在明月不仅顺利夺得花魁,还大大的赚了一桶金,算得上名利双收。
因此,他们心中觉得十分圆满。
温庭筠走了几步,后面几个好友赶紧跟上。
出于礼节,江沐雪把众人送到门口。
临走时,温庭筠又转身,“丫头,过些日子,为师再来看你。”
江沐雪笑着与众人告别。
目送许久,才转身,准备回房。
只是后面突然站着个人,笑吟吟的,吓她一跳。
“哦,妈妈呀,我当是……”江沐雪拍着胸口。
“好孩子,这些日子你辛苦了!”孙妈妈笑容和煦的拉起江沐雪的手,俩人肩并肩上了二楼。
江沐雪隐约知道孙妈妈要给她好处,心不由得欢喜起来。
“这都是女儿该做的。”
江沐雪的回答甚合孙妈妈的心意。
果然,到了房里,孙妈妈掏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递给江沐雪。
“这里面有二百两银,好孩子,你拿着,权且买些脂粉、衣服,爱吃的零嘴儿。”
二百两?
江沐雪确实很吃惊,虽然孙妈妈得了一万,大约可以分给明月两千。
大部分银钱最终落到孙妈妈手里,可是,这副身子才十一岁,孙妈妈甩手就是二百两,隐约中,江沐雪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
活了几百年,看惯了人间世事,江沐雪后来稍稍一想便明白孙妈妈的意思。
明月虽然还是花魁,可已经被段成式包了,也就是说,明月的花魁等同虚设。
孙妈妈这是要重新培养人了。
不过,她的眼光倒是毒辣,知道飞雨、芙蓉之流无论再怎么培养,都做不了花魁,索性把注意打到这副身子上来。
鱼玄机注定出落的国色天香,趁着年纪小花了大功夫悉心培养,过个三五年,定能名震一时。
孙妈妈敢打包票,眼前的小女娃将来定会胜过明月。
这妈妈的意思,江沐雪明白归明白,但目前来看,钱财最重要。
能攒一个是一个。
江沐雪并不揭穿她,不仅如此,反而千恩万谢,很是感激。
孙妈妈见小女娃儿如此识趣,啥也不说了,暗下决心,日后定要万分疼惜这个“女儿”。
回到房间,侍女玲儿立刻捧来茶水。
她站了三四个小时,滴水未进,确实渴了。
喝完茶,稍稍问询一番明月的情况,江沐雪这才细细打量玲儿。
这丫头今年十岁,比鱼玄机还要小,模样中等,个头儿娇小,整日低眉顺首的,很少讲话。
“今日大家都高兴,这些日子你也辛苦了,这一吊钱是赏你的。”
玲儿双手接过钱,立刻叩头道谢。
江沐雪把她搀起,“今后只要你一心一意跟着我,不会亏待你。”
之后,主仆二人又说了好一会儿话,到半夜才渐渐歇下。
第二日晌午,明月派碧玉过来请她,刚见面便兴高采烈的喊妹妹。
房间里被收拾的清清爽爽,角角落落插的满是今晨的花儿,一阵清风吹来,满鼻扑香。
“看来姐姐心情不错。”
“这都是妹妹的功劳。”明月拉江沐雪坐下,“刚刚妈妈过来,亲自把那两千银给了我。不瞒妹妹,姐姐我劳累这么些年,从碧玉这样的丫头熬到现在,也只攒了两千银。”
“这都是段公子的恩德,现在回想起,真像做梦一般……”
明月神神叨叨,一会儿笑,一会儿严肃。
江沐雪问道:“段公子对姐姐好么?”
“当然,看妹妹这话问的,不好怎么会为了我一掷千金?”说完,似乎觉得江沐雪的眼神在探寻,不由压低声音道:“昨晚我在公子面前失态了,我也不知为什么,总觉得眼泪收不住,怎么擦都擦不干。公子不仅没有嫌弃我,还帮我擦泪,后来我哭的身子不舒服,公子也没为难我。刚刚走的时候,还给我亲自端了饭菜,看我吃下才走。”
江沐雪听的高兴又心酸。
还是忍不住提醒,“段公子已经过而立之年,家中有妻有妾,有嫡子、庶子,姐姐你……”
“妹妹别说了!”明月打断,低头道:“我懂,我也没想那么多。自从那件事之后,我再也不想离开这个地方。”
明月说着,慢慢起身,绕着房间看了一圈,凄笑,“只有在这里,我无论做什么,都是合情合理,天经地义的。但只要出了这个地方,无论我做什么,都是错的。甚至,都不该存在的。”
“这便是宿命。我认了。”
最后一句,明月坚定道。
江沐雪语怔,说不出话来。
……
短暂的春天眨眼就过,炎夏渐渐来临。
三四个月过去,段成式与温庭筠等人总共也没来几次。
听温庭筠讲,这段日子,段成式家里好像往朝里使了手段,若是不出意外,段成式不日将复出。
这点,江沐雪深信不疑。
前世,段成式因性格潇洒不羁,喜好荒诞诡异之说,很不得上司的眼。
屡屡被贬不说,最后一次,段成式与上峰直接闹掰,辞官而去。
这也是两年来他在长安晃悠悠的原因。
不过最后结果却出乎江沐雪意料,这次段家虽然给力,然而段成式却不接受家族安排。
在段家还没反应过来时,他与温庭筠、周繇等人以外出游学为名,离了长安。
走的时候,明月带着江沐雪特地去送几人。
临上路时,温庭筠才道出实情,远在巴蜀之地的李商隐传信身体不太好,他们几个素来交好,所以趁着都还能走动再去见一见李兄。
江沐雪直点头,温庭筠与李商隐不仅在诗词成就上不分伯仲,并称“温李”,而且私底下最是交好。
可以说是一生的密友。
如今李商隐正被贬谪巴蜀之地,在这个交通不便,信息堵塞的时代,巴蜀之地素来有“天险”之称。
正如李白诗中所讲,“蜀道难,难于上青天。”
“先生一行,大约要半年才能走进蜀地吧?”
“若是快一些,在入秋之前定能赶到。”
温庭筠算了下时间,柔声道。(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