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起高鹏飞,另外两人反而更早离开了京城。
毕竟,北敬候不但带了个娇滴滴的女儿,还有一千步兵出行要准备粮草,自然拖慢了行程,而陆臻和谢离虽然都是文官,但两人都武功不弱,尤其是谢离,就算在江湖上也够得上一流高手的标准,只要多露露脸就能上高手榜的那种,所以两人都没带上侍卫侍从,只带上简单的行装和圣旨文书,两人两马直奔宿州。
于是,高鹏飞才出京,陆臻和谢离已经到了宿州边境。
“上次唐大哥就是在这儿遇见马匪的。”陆臻停下了马。
虽然已经过去了两个月,但唐少陵杀人的手法太过血腥,时至今日,地上依旧残留着大块的暗色,是当初的血迹渗入了泥土,除非挖掉一层,否则是冲洗不干净了。
“你说我们还会不会再遇见马匪?”谢离兴致勃勃地道。
比起这些年历练丰富的陆臻,十四岁的谢离还有着少年的天真,他幼时家贫,又遇灾荒,被南宫廉捡回去后一直在武宗学武,出山就是直接去东华京城考科举,然后做了京城令也不能随便出远门了,算起来这还是第一次走这么远。
“我觉得会。”陆臻道。
“不是说马匪是宿州军假扮的吗?”谢离不解道,“如今宿州军由上官统领出面管辖,如果再出这种事……”
“上官仪接手宿州军,马匪马上销声匿迹,那不是证明了马匪就是宿州军嘛?”陆臻翻了个白眼。
“还能翻案不成。”谢离不以为然。
“要是这时候再出现马匪,但宿州军在册官兵都没有嫌疑,差不多也可以洗清宿州军的嫌疑了吧?至少现存的宿州军。”陆臻道,“横竖已经有一个背锅的艾辉了,交代的过去了。”
“听着好有道理啊。”谢离下意识地看看官道两边的小树林。
“宿州的山也多是荒山,植被稀疏,这种地方藏不下马匪的,顶多藏几个刺客。”陆臻笑道。
他随时文职,这几年倒是一直呆在军队里的时间更长,对于行军更不陌生,在兵部正是如鱼得水。裘正之后的兵部尚书不是摄政王一系的人,也不算听话,陆臻这时候插入兵部不得不说,时机正好。
“我没逍遥郡王那样百人斩千人斩的豪气,不过应付几个刺客肯定没问题。”谢离说着,晃了晃手里的剑。
“说起来,南宫前辈居然把含光剑给你了,这不是武宗宗主的象征吗?”陆臻好奇道。
“师父说,反正他也不用剑,放着太浪费了,早晚要给我,早几年也没关系。”谢离答道。
陆臻闷笑,庄别离要是听到这句话肯定得气死——早几年给没关系,那晚收回去几天就这么难么!
两人一路笑闹着,因为傍晚肯定能赶在城门关闭前进入景宁城,倒也不着急了,放任马儿小跑着前进,稍稍歇歇气。
“等等!”突然间,谢离一把拽住了陆臻的马缰。
“嗯?”陆臻一愣,但还没问出口,就已经察觉到了问题所在。
几乎是在他们停马的一瞬间,路边一个孤零零的大树上洒下一把蓝汪汪的细针。
“快闪。”谢离拔出含光剑,一手将肩上的披风扯下来,用力甩了过去。
张开的披风卷走了大部分针,剩下的也被两人分别闪过,最后几根被含光剑打落。
然而,毒针仿佛只是一个开始的信号,稀疏的树林中冒出十几个黑衣蒙面人来。
“喂喂,我开玩笑的啊。”陆臻一脸黑线。
“下次能不能别这么乌鸦嘴。”谢离嘴里抱怨着,眼神却有些跃跃欲试的兴奋。
陆臻与他背靠着背,从袖中滑落一把短剑,脸色有些沉重。
在武功上,陆臻并未正式拜师,他只是幼时跟着陆熔学过一些简单的武艺,直到遇见欧阳慧之后,大半倒是欧阳慧教导的,算来也是谢离半个同门。只是那时候到底年纪大了些,就算天资再好,能练成个二流高手也算不错了。去年三国盛会后,唐少陵见他用的是短剑,兴致上来倒也指点一二,不过唐少陵为人师表的能力还不如秦绾,也亏得陆臻的过目不忘才能从那种填鸭式的教授中学到点东西。
话虽如此,陆臻的武功也确实只能说还可以,比起谢离远远不如,更麻烦的是,他和江湖高手过招的经验太少了——就算初出茅庐的谢离,好歹还是被南宫廉虐了三年的,武宗驻地也有别的同门可以切磋。而陆臻习武只是防身,他本质上还是从文的。
一动上手,陆臻心中更是一沉。这些刺客显然对他们非常了解,十有七八都是冲着他来的,而谢离武功是高,在这样的混战中还要护着同伴却经验不足,已经有些手忙脚乱了。倒是陆臻跟着言凤卿远征扶桑,多次直接在前线厮杀,对于混战中如何保存自身倒是极有心得,又有谢离掩护,勉强还能支撑得住。
不过半盏茶工夫,地上就多了三具尸体,但剩下的刺客攻势却更凌厉了。
“我说,你先走。”谢离道。
“你以为我不想吗?”陆臻没好气道。他何尝不知道自己是拖累的那个,但也得走得了啊!马匹中了毒针不能用了,就算能破开包围圈,难道让他跟刺客比轻功吗?没有谢离照顾只有死路一条。何况他们的行装还在马上,衣服什么的无关紧要,可丢失圣旨也是死罪。
“你拿东西走。”陆臻顿了顿,低声说了一句。
以谢离的武功,如果不管他,倒是有可能带着圣旨冲出重围。
“我会被师叔祖打死的。”谢离脸一白,补充道,“师父也要打死我。”
南宫廉可没教过他生死关头抛弃同伴自己逃跑。
“你们两个小鬼倒是还有点义气,就是傻乎乎的。”忽然间有个声音说道。
谢离怔了怔,这是哪个刺客在跟他说话吗?
“杀了就是,多废什么话。”另一人斥责道。
而另一边,陆臻在第一个声音想起的时候就傻了,整个人僵住不动了。
“你发什么呆,不要命了啊!”谢离慌忙替他挡开一把剑,急得直跳脚。
“要命啊!当然要!死不了啦!”陆臻眉开眼笑。
“什么?”谢离一头雾水,正想用剑柄敲他的脑袋试试哪里不正常,却见那些刺客一个接一个地倒了下去。
陆臻收了短剑,笑眯眯地看热闹。
“这是怎么回事?”谢离茫然看着那些刺客自相残杀——不,也说不上自相残杀,就是其中一个人反水把其他同伴一个个宰了,连想跑的都没放过。
“唐大哥怎么混进去的?”陆臻问道。
“就知道不能开口,你狗耳朵呢?”唐少陵郁闷地摘下面巾。
“逍遥郡王。”谢离目瞪口呆。
“那是,小爷我过耳不忘,你改了声音也没用。”陆臻抱怨道,“你早来了还看着我们挨打,存心的呢?”
“看看你们的功夫。”唐少陵一耸肩,也不废话,拎起一具尸体丢到陆臻脚边,直接道,“扒他的衣服换上。”
“哦。”陆臻也不迟疑,马上照做,一边问道,“计划呢?秦大哥知道吗?”
“知道吧。”唐少陵撇撇嘴,转头道,“你马上去景宁,告诉上官仪,朝廷派来审查宿州军的兵部侍郎陆大人被马匪劫走了,让他赶紧想办法救人。”
“是。”谢离点头,想了想,倒转含光剑划破了自己几处衣服,又在脸上抹了把灰,把自己弄得更狼狈些,然后背起行囊向景宁跑去——没有了马,想赶在关城门之前到达景宁就有点考验轻功了。
“跑慢点,等城门关了。”唐少陵在后面喊了一句。
谢离一愣,下意识地放慢了脚步,脑中一转,顿时反应过来——他身上有圣旨,加上兵部侍郎在宿州地界被马匪劫持,如此大事,他完全可以重新叫开城门,直接在城门口就把事情闹大,岂不是比求见上官仪来得方便?果然自己还是差了点。
“还是太嫩。”唐少陵抱着双臂摇摇头。
不过,才十四岁,若能调教个十年,想必就会是东华的肱骨之臣了。
“唐大哥,我们要做什么?”陆臻已经换上了一件黑衣,兴致勃勃地道,“你是要带我一起混进杀手组织吗?”
“就你?别闹了。”唐少陵看了他几眼,一脸的嫌弃,“就你这几手功夫,一进去就被识破。”
“那让我换这身干嘛?”陆臻不解。
“我们去探矿道,万一遇见人,能混就混过去,混不过去再说。”唐少陵道。
陆臻当然知道自己来宿州就是唐少陵要求的,闻言也不算惊讶,伸手道:“已有的那份矿道图给我看看。”
唐少陵直接拿出那卷矿道图残卷给他。
陆臻也不介意这里一地的尸体,直接坐在地上,把几张图纸铺开。
“标了记号的都是我去过的地方,先去看看没走过的那几条道,然后往深处走,没问题吧?”唐少陵道。
“没问题,不过……”陆臻皱着眉,似乎在思考着什么让他苦恼的问题。
“不过什么?”唐少陵凑了过去,疑惑道,“这矿道图有问题?可看起来年份确实很久了,我去过的地方也证实了没有错误。”
“我不是说矿道图有问题,而是……”陆臻摸着下巴,眉头紧皱,“我怎么觉得,我像是在哪里看见过这个图呢?”
“你见过?”唐少陵惊讶地看着他。
然而,比起陆臻见过矿道图这件事,他更惊讶的是,以陆臻过目不忘的本事,居然想不起来是在哪里见过的图?这可是能把天下藏书、甚至账本数字都看一眼就印在心里的妖孽啊!
“我觉得我见过,可就是想不起来在哪儿见过的了,这不可能!”陆臻按着自己的太阳穴,脸色都有些发白,显然是在脑中强行搜索记忆。
唐少陵拿起了矿道图,又仔细看了看。或许是被陆臻的话影响,又或许是他看这卷图太多次已经太过熟悉,居然……隐隐地也觉得有些似曾相识。
可是没道理啊,这是千年前的矿道图,别说不太可能有流落在外的副本,就算有,又确实正好被看见过,可他就算了,陆臻怎么可能见过一卷图纸而毫无印象呢?
“啊~”陆臻发泄似的叫了一声,用力揉了揉自己的头发。
“先别想了,也许去矿道里走走能发现什么。”唐少陵当机立断地收起了图纸,严肃道。
“好吧。”陆臻叹了口气,跟着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有些颓废。
想不起来……这种事还真是生平头一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