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饭了!”随着这个不耐烦的声音,一碗米饭搁在栏栅前,黄褐色的米饭上面摆着几根咸菜,这就是用来下饭的菜,旁边还有一碗飘着薄薄一片萝卜的汤。
在刘文静取过与往常一样散发着馊味的米饭,准备填饱肚子时,一名狱卒带着一个身着玄色长袍的人影来到牢房前,道:“刘文静,有人来看你了。”
待狱卒走后,刘文静一边低头吃饭一边道:“裴兄弟不必天天来看我,想来一时半会儿还死不了。”他入狱的消息家中尚不知晓,所以这段日子,只有裴寂来看望。
人影蹲下身,望着正用手扒饭的刘文静道:“委屈肇仁在牢中受苦了。”
听到这个声音,刘文静手上动作一滞,缓缓抬起头来,与此同时,人影将头上的风帽往后掀了一些,令他得以借着墙壁上微弱的油灯光芒看清他风帽下的模样。
好一会儿,刘文静方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压下心中的激动,淡然道:“李公若是觉得为难,不必勉强来此相见。”
来者正是李渊,他笑一笑道:“看来肇仁对我颇有些不满。”
刘文静摇头道:“说不上不满,只是有些失望。”说着,他又道:“我是不是快要死了?”
李渊看了他片刻,道:“肇仁你可会怪我?”
刘文静长叹一声,苦笑道:“果然如此。”说着,他迎着李渊的眼眸道:“这是我自己的命,无谓怪什么人,不过在此之前,我有一句话要提醒李公。”
李渊点头道:“李某洗耳恭听。”
“当今天子暴虐之余,更是疑心极重。”停顿片刻,他徐徐道:“桃李子,莫浪语,黄鹄绕山飞,宛转花园里;这个歌谣李公想必也曾听说过,李氏之人将要取杨氏代之取得天下,因为这个,陛下杀了许多李姓之人;对于李公,他未必不想杀,只是眼下还有用得到李公之处,所以暂且隐忍;一旦李公没有了利用价值,怕是他立刻就会杀了李公;李公的忠义、忠君,最终只会为自己乃至李氏一族带来杀身之祸,想要在这乱世之中,除非杀出一条血路来,否则断无平安二字。”
刘文静以为李渊听得此言会喝斥自己,岂料他竟点头道:“李某明白,今日来此,就是想与肇仁你商议大事。”
刘文静浑身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李渊,他不是愚忠于杨广,不肯背上“叛主”之名吗,何以这会儿突然间又改了口风?
李渊看出刘文静的心思,道:“到了这个时候,我也不妨直说,其实早在肇仁你进言之前,我便已经有了那个心思,也一直暗中招兵买马;只是当时摸不准肇仁你是真心还是假意,故而才会那样喝斥,还望肇仁见谅!”
刘文静激动地浑身发抖,他之前已经绝望了,没想到柳暗花明又一村,自己没有看错,李渊……一定就是可以济世安邦的那位明主,一定就是!
“李公,您……您……”过于激动的心情令刘文静忘了压制音量,引来旁边牢房犯人的恻目,李渊连忙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小心引来狱卒。”
刘文静连连点头,用力握着手掌,待得心情稍稍平复一些后,用只有彼此才能听到的声音道:“李公您说得都是真的?”
“若非如此,我也不会冒着被王维他们发现的危险,来此见肇仁你了。”说着,他道:“对于如今的形势,肇仁你可有什么妙计。”
在确定了李渊的心迹后,刘文静当即将压在心中许久的话说了出来,“杨广登基这些年来,天怒人怨,到处都是反隋的势力,也就李公您镇守的河东、山西两地还有洛阳、江都太平一些,其他地方早就是军阀割据,混乱不堪;这个时候,李公若趁势而起,必然可以夺取天下,成为济世救民的一代英主。”说着,他一字一句道:“开府库,南召豪杰,北抚突厥,东收燕赵,驱渡黄河,占据秦雍,汤、武之业则可成。”
李渊用一种钦佩的目光望着他,“还望肇仁助我成就大业!”
“我当县令多年,知道晋阳之地,聚集了许多英雄豪杰,巧的是,他们都有举事之心,若将他们拉拢过来,再加上李公的兵马以及我上面的建议,相信不用半年就可以打进关内,号令天下!”说着,他叹了口气,“可惜我身在牢狱之中,不能替李公召集;不然……我将他们的名字与聚集之处告诉李公?”
“不必了。”李渊沉声道:“我已经想到办法将你从牢中救出去。”说话间,有狱卒在不远处催促他们快一些。
李渊迅速将一直握在手里的东西塞到刘文静手中,道:“我走之后立刻服下,后面的事情我会安排。”说着,他起身离开了牢房。
待得牢房门关起后,刘文静低头看到了手里的东西,乃是一颗褐色的药丸,他不动声色地借着扒饭动作将药丸裹在饭里服下。
不知过了多久,刘文静腹中传来阵阵绞痛,冷汗不断自额头滴下,起初只是低低的呻吟,待得后面几乎成了痛苦的嘶叫。
狱卒听得声音走过来,不耐烦地敲着木栏,“叫什么叫,给老子安静点!”
“我……啊!”刘文静努力想要说话,然刚说了一个字,便又被一阵汹涌的剧痛打断,化为一声嘶叫。
狱卒被他吓了一跳,横眉道:“叫你安静点没听到吗,再叫的话别怪老子不客气!”
刘文静没有说话,不是他不想说,而是痛得根本没法说话,到后面更是翻着白眼抽搐起来,嘴边不断有白沫吐出,旁边的犯人看到这个样子,道:“他好像真的犯病了。”
“刚才还好好的,哪里会犯病。”这般说了一句,狱卒再次敲着木栏道:“赶紧给老子起来,别再装了。”
刘文静没有回答他,因为这会儿已经听不进任何人的话了,浑身上下只有一种感觉,那就是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