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潮让军阵立定,自己带了几个亲兵,径直往前走向了人群。
此时王璞在右,许多男在左,赵康就列阵在人群前。
杨潮超越赵康,站在队伍最强方,看着一个个紧张的百姓。
高声喊起来:“诸位莫慌,吾等乃是淮安史督挥下兵马,特来救援海州!”
但是看到百姓依然紧张无比。
杨潮继续道:“我们的明军,大明的兵马!”
结果百姓依然紧张,杨潮这才想到,在百姓眼里,大概大明的军队跟满清的军队,跟李自成张献忠的军队在作风上没有两样,杀人放火劫掠做的比敌人更狠,也更让老百姓怕。
杨潮不由沮丧,依然大声喊道:“吾等是来保护你们的,大家放心!”
这时候才有一个老者颤巍巍的走了出来,扑通一声跪在军前,大着胆子道:“小可乃卞家浦盐户,家中薄有家资,小可愿意劳军。怎奈遭贼洗劫,小可随身不曾携带现银,若是各位兵爷信得过,可随小可回家,愿筹千金劳谢!万望各位兵爷不要伤害诸位乡亲。”
这老头竟然能够活下来,倒也不容易,他自称盐户,大明户籍主要有三种,民户、军户和匠户,但是在沿海制盐地区,还有盐户、灶户之分,但是盐户、灶户大项上是归属匠户的。
盐户和灶户都是指以制盐为业的人,其实是一个意思,不过不同地方有不同的叫法,不同时期的黄册登记的名称区别而已,按照明初的制度,他们的赋税缴纳的是盐。
卞家浦紧靠海州城西侧,乃是一个大盐场,因此居住了许多盐户,这些盐户中又有的经营良好,自己也贩卖食盐,其实已经在朝着盐商蜕变了。
这个老头显然就是这样的一家盐户。
杨潮过去扶起老头。
和颜悦色道:“老丈,吾等本是新江口水营,勤王北上归漕督麾下,吾等乃是王师,不敢滋扰百姓,就不烦老丈劳军了!”
杨潮扶起了老头,同时表示自己的军队不会袭扰百姓,老头站起来了,其他百姓却三三两两跪下了。
杨潮大喊:“诸位都起来吧!”
但是没人起来。
杨潮也不愿一个一个去扶了,叫过亲兵李良去河边喊黄凤府等人来,同时让船工卸船,杨潮则跟老头说起话来。
从老头这里打听到,附近的东虏来了有二十多天的样子,一直没有攻城,只是在附近劫掠,有多少人说不清,但是绝不会只有区区二三十人。
这个情报证明,附近还有其他虏兵,自己杀了一二十个虏兵,虏兵不可能不来报复,此时城外还很不安全。
还是进城的好,靠着城墙,自己有六百多经历战阵的士兵,哪怕虏兵来个一千人,杨潮也有信心守住城池。
很快黄凤府就走了过来,杨潮让他去安抚一个个百姓。
杨潮自己则走向城门。
此时城墙上已经站满了海州城的军兵,但是他们刚才没有一个向虏兵发一矢,射一箭,就那么稳重的看着杨潮的军队和虏兵对战,当然对战的结果让他们傻眼了,虏兵在杨潮的精良鸟铳下,显得那么不堪一击。
“海州知州大人可在?”
杨潮高声朝着城上大喊,他希望跟海州知州沟通,希望自己能够进城。
但是很快一个文士模样的中年爬在城垛上回话。
“知州大人在府衙,这位壮士有话可告知在下,在下是师爷!”
原来是知州的师爷,那么跟他讲是一样的。
杨潮喊道:“本官是史督麾下千总,奉命前来救援海州,有史大人书信、行文为证,请开城门,放我等进城!”
杨潮说着从怀中掏出书信,这时候李良也把海州百户姜阳带了过来。
海州城就在眼前,姜阳心情十分复杂,刚刚在船上目睹了一切,对杨潮的士兵已经完全折服。
到了杨潮跟前毕恭毕敬。
“你来的正好,姜百户,告诉城上,我们是援兵,让他们开城门!”
杨潮刚刚喊完话,城上没有人应答,杨潮以为对方不信。
姜阳鞠鞠躬,立刻上前喊话:“我是东海中所百户姜阳,快开城门!”
此时城上的士兵,大都都是东海中所的卫兵,因此不少人都认得姜阳,按理应该证明援军身份了,但是城上依然没开城门。
那个师爷此时却开始说话了:“大人,不是小人信不过您,只是虏兵狡诈不敢不妨。我们可以让姜百户上来,您把书信行文交给他,等知州大人看过后定夺!”
杨潮心想他们的担心也有道理,辽东很多坚城都是被努尔哈赤骗开的,都是用细作从里面打开城门,否则凭借只有弓箭单刀的虏兵,一开始是不可能贡献抚顺、辽阳那样的坚城的。
于是杨潮将书信行文都交给了姜阳,看着姜阳匆匆跑到了城墙下,而城上放下一条绳子,姜阳绑住自己的腰,被城上的士兵拉了上去。
杨潮就在城外等着,一边清点了一下战斗的结果。
刚刚杀了不少虏兵,手下亲兵正在一个个砍脑袋。
突然一个亲兵大喊起来:“这个还活着!”
亲兵颇为兴奋,他此前没有见过鞑子,这次倒是见了,可全都打死了,见到的都是死人,突然发现一个活的,难免兴奋。
杨潮也听到了消息。
“留个活口!”
很快那个活的虏兵就被带过来了,竟然是那个孩子,他中了一抢,给打昏过去,却没有死。
很奇怪那么近的距离被鸟铳打到怎么能不死。
检查过后才发现,这小子运气很好,鸟铳打死了他的马,然后打中了他的刀,刀反拍在他脸上,结果把他拍昏了,因此活了下去。
这些可不是审出来的,因为额尔赫乌拉乌拉大喊大叫,没人听得懂他说什么。
都是写在他脸上的,他脸上一道刀形印痕,鼻子都给拍扁了。
“真丑,放在后世肯定找不到媳妇!”
杨潮看到小虏兵的模样,心中竟然想到这个,随即就摆摆手让人押下去,这虏兵不懂汉语,自己这边也没人懂满语,根本无法交流。
经过清点,一共斩杀虏兵十七人,还俘虏了八匹马,死马、伤马倒有十匹,统统宰杀,煮了吃肉,白煮的马肉沾着仓库中的海盐,大口吃着别有滋味。
船上的物资都已经卸下,就堆在码头上。
很多物资都是打算要送进城的,尤其是那些火炮,也只有摆在城墙上,才能起到最后的作用。
但是城门一直没有打开,也没有消息传下来。
这时候那老头小心的询问杨潮,问他可不可以回家,到了此时,他还是放不下他的家业。
杨潮不放心,劝他就留在这里,万一在遇到虏兵,可没人救他。
老头却说他有家丁,果然喊过来五个壮汉,难怪一个老头能到这里,看来是有人护卫,才没有落后被虏兵射杀。
杨潮还是不建议他回去,不过如果他坚持,杨潮也不强留。
老头千恩万谢的走了。
一直等了一个时辰,城门依然没有打开,最后只看到城门上吊下来一个木框,里面一个人。
那人是姜阳,他苦着脸告诉杨潮,海州知州不同意开门。
海州知州引用祖制,客军不得入城,要求杨潮就在城外扎营。
至于补给海州知州倒是说明日可以拨下。
客军不得入城,客军补给隔天发放,这都是祖制。
杨潮却很气愤,他也知道祖制,就是怕这样,才管史可法要了书信和行文才肯来。
本以为有史可法这样的大员书信,海州府会卖几分面子,事急从权将他们放进去。
杨潮有信心以他这几百军队守城,哪怕来个一两千虏兵,也有信心守得住。
如果是野战的话,杨潮却不敢保证自己这些新兵,在从没有见过的骑兵冲锋前的命运。
此时最不想发生的事情发生了,杨潮除了冷笑还真没什么好办法,难道自己去攻城吗。
摊了摊手故作潇洒,同时还拍了拍姜阳的肩膀。
“姜大人,好歹你敢出城啊!”
姜阳一个百户,没想到还愿意出城,这是唯一让杨潮欣慰的地方。
姜阳苦笑道:“对不住杨大人了,是下官请大人来的,却不能让大人入城,下官有愧,愿与杨大人共进退!”
杨潮笑道:“这就是义气吗?”
姜阳愧疚不言。
不过杨潮心中却暗自赞叹,这倒是一个有节操的人,起码有自尊,杨潮也不客气了,就留下了姜阳,有这么个地头蛇在,如果后面需要跟海州府周旋,还有余地。
既然不能入城,那就只能在城外部署防御了。
码头上的情况杨潮已经侦查清楚了,这里有两排房屋,全都是砖瓦房,大多数都是官府的仓库,其中还有一大批食盐没有来得及转走。
东虏攻过来的时候,要么是没能力弄走,要么是不愿意弄走,或许以为这已经是他们的囊中之物了,就暂且放在这里,反正好几个仓库的食盐都完好无损。
除了盐外,其他货物就很少了,海州本就是盐浦,主要出产的就是食盐,外地客商来这里也主要是贩卖食盐,其他货物可以忽略不计。(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