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一个阴天,天气有些闷,但是虏兵依然会来攻击,这一点杨潮确信无疑。
但杨潮没想到这攻击来的这么快,来的这么猛烈。
昨日的攻击似乎只是热身,今天一上来,虏兵就猛攻不止。
南墙,一次出动了三百辆盾车,过河之后迅速形成三十个小集团。
每一个小集团以盾车为防御,后面有上百战士。
接着付出不菲代价后,又弄过来三十架梯子。
显然虏兵打算以昨日三倍的规模来攻城。
三十架梯子,以昨天相同的方式,架在了城墙上。
然后是披着不知道哪里抢来的厚被子的虏兵,凶猛的顺着梯子往上攀爬。
三十处同时攻击,而且虏兵一个接一个,几乎是一个脚就踏着下方的人头一样,往上爬。
这种阵势让明军还真有些不习惯。
因为一时间滚烫的盐水竟然也发挥不出作用,披着厚被子的虏兵,闷头向上,几锅水竟然都没有造成损失。
幸好王璞抖了一个机灵,每个城垛后都安排了三个枪兵,就躲在墙壁后,等虏兵第一个人踏上垛口瞬间,长枪猛的刺过去。
杨潮惊出了一身冷汗,他没想到虏兵今天一上来就打了自己一个措手不及,不得不承认,虽然自己几次打败虏兵,但是虏兵将领的作战经验,临场应变能力比自己更强。
王璞带人以垛口为中心,用墙阵与蹬城虏兵厮杀,直到杀了上百人后,虏兵才暂时放弃。
虽然这一次虏兵没有能够在城上立住脚,可是已经踏上了城墙的地面,已经短兵相接了。
王璞应对的很机灵,但同时也很稳健,让杨潮对他鲁莽的印象倒是稍稍改观。
三十个攻击点上,每一处王璞都安排三个枪兵,潜伏在垛口左右,一旦虏兵踏上垛口立刻杀出,三对一的情况下,虏兵往往刚上来就被刺杀,根本无法立足,只要不能尽快立足,那么蹬城的人就只有死路一条,白白被杀。
但是三对一显然不够保险,万一一个虏兵抵挡一下,甚至用身体挤出一片空间,后面蹬城的虏兵就很可能立足,然后十多个人很快就能站住脚,只要占据一个垛口大小的空间,虏兵的援兵就能源源不断从这里蹬城,并且一次为突破口彻底突破明军的防御。
只要占领了一段城墙,虏兵几乎就等于胜利了。
大概正是看到了这一点,虏兵才会如此不计伤亡的猛攻、强攻。
“赵康,去传令,所有枪兵,就以这种方法藏匿在垛口两侧。每一个攻击点布置一个队,每侧潜伏五个人!”
虏兵一共三十个攻击点,杨潮在南城这里放置了一大半兵力,每个攻击点放置一个队,三十个攻击点也不过三百人,这点人杨潮还是有的。
每个攻击点布置十个人,虏兵一个人蹬城,就要面对十杆长枪,三比一还可能抵挡一下,可能用身体推开,但是十杆枪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只能被第一时间打下城去。
命令一下,很快就执行了下去,甚至连李五六的一部分鸟铳手都换上了长枪潜伏下去。
但杨潮还是留了一手,让每个点两侧,各设置一个鸟铳手,随时保持装填待命状态,却不开火,而是万一遇到特殊情况,比如第一个人硬是靠着身体,强行挤入了城墙,给后面的人抢了一个空间,那么鸟铳手就要立刻开枪将第二个蹬城的打下去。
计划严密,执行有力,效果自然能够达到预期,在明军这种战术下,虏兵硬是攻不上来,胶着持续了一个时辰,虏兵抛下了三百多具尸体后,退了回去,彻底退了回去,退过了河,而此时天还没有黑,残阳如血一般挂在西边,要打还是能打的,因此虏兵今天其实是提前放弃了进攻。
只是杨潮的损失也很大,付出了二十多个伤亡,短短两天时间,杨潮战损三十人,触目惊心。
得知明军打退了虏兵后,李瑞很快就上了城墙,点头哈腰的找到了正在视察情况的杨潮。
此时城墙上靠着一群休息的士兵,还有民壮忙着清理现场,将乱七八糟的铁锅、柴火和盐袋收好,同时搬运虏兵的尸首。
看到这些尸首李瑞的眼睛充满了贪婪,这才是他急匆匆赶上来找杨潮的原因。
当然嘴里不能那么说:“恭喜杨大人,贺喜杨大人,这次斩杀颇多,可立了大功了!”
杨潮没心情应付李瑞,心里知道李瑞的目的,但是却感到很不舒服,恨不能立刻打发他了事。
“李千户放心,该给你的军功首级一个不少,等这些清理出来,你可以先拿走十个!”
杨潮冷冷说道。
李瑞忙道:“杨大人哪里话,下官哪里是不放心,下官只是担心大人安危,所以上来探望。”
杨潮道:“谢李千户关心。现在也看过了,就劳烦李千户带人将这些尸首待下去,人头割下来硝制起来吧。”
明军有用人头记功的传统,那就有保存人头的习惯,否则等人头送到兵部去,都臭了。
杨潮的人可做不来这些事,交给李瑞刚刚合适。
李瑞忙不迭的答应下来,带着他的人立刻就去了。
这次至少斩杀了三百多人,虽然大多数都打下城去了,但还是有部分死在了城上,差不多有近百人的样子,让给李瑞三十,杨潮还有七十。
只是自己的损失,让杨潮也感到有些难以接受,在城外损失了三十,进了海州城又损失了三十,加上被送走的几十个伤员,现在能战斗的人只有五百五十个了。
这可都是种子,一个都损失不起,但是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这道理杨潮也懂,可心里就是沉重,说到底战争对士兵是一种考验,对军官何尝不是一种考验呢。
杨潮知道自己必须过这一关,和平年代成长起来的性格,必须尽快适应战争。
同时杨潮打定主意,不能让虏兵在那么容易就能短兵相接了,虽然交换比自己很占优势,可是总比不上将虏兵远远的拒在河那边,远远攻击来的划算。
也就是说,杨潮依然坚持要将护城河重新掘开。
但是想要挖开运河,谈何容易,虏兵填河用了两天时间,损失了几百人,杨潮肯定不愿意付出这么大的伤亡,昨晚的试探也以失败告终,证明想要搬开沙袋,光靠人是不可能短时间能搬开的。
一旦拖延稍久,虏兵发现后,就会来阻止。
坏消息是虏兵显然经验丰富,对这个通道的保护非常上心。
好消息是虏兵也非常的大意,并没有专门留着人马保护,只是派出了骑兵在这一带巡逻,目的是为了防止明军离城逃走,同时兼顾一下通道的保护。
也就是说,杨潮可以很容易接近通道,但是不可能停留太久,必须在短时间内将通道毁掉,可是那些沙土袋异常沉重,一个人一次搬走一个就很困难了,而虏兵为了兼顾骑兵通过,通道足足有四五丈宽,显然不是轻易能够搬空的。
既要短时间内打通,又需要大量的工作量,显然不是那么容易的。
天黑后,继续安排人值夜,杨潮却在几个军营中转了转。
军营全都在藏兵洞中,搭设着简单的床铺,一个洞里面,有的容纳一个旗队,有的只能容纳一个小队。
杨潮倒也不进去,只是在外面听听动静,果然士气还是出问题了。
一些士兵嘀嘀咕咕,尤其是李五六的鸟铳手们意见很大,抱怨着他们鸟铳兵天天战斗,连轮换的机会都没有,损伤也最大,这几天的伤亡,大都是鸟铳手的,三十个战损,鸟铳手就占了二十多。
李五六则是狠狠骂着士兵,告诉他们打仗哪有不死人的,要是怕死早点滚蛋,以为军饷是那么好拿的?
李五六的处理方法显然属于压迫式,这种方法不算好,但是见效快,军队吗,终归是一个暴力机器,因此官大一级压死人有时候是避免不了的。
李五六的声音很大,杨潮在大门口都听得见,也没有打算进去,弄清楚大概情况后,就离开了。
到了另一个藏兵洞门口,突然听到有士兵嘤嘤哭泣。
接着听到旗总吕末的声音。
“别哭了,打仗哪有不死人的。”
吕末依然是这样的道理,这个道理确实是一个道理。
士兵哭诉:“可是凭什么要来这里送死啊,我们好好的待在南京多好,没来由跑到海州。”
这问题顿时让杨潮心中一紧,对啊,这些都是南京的卫所兵,凭什么要来海州呢,按照他们的想法,恐怕答案只有一个,那就是杨潮要带他们来杀敌立功,是想用他们的命换取头上的乌纱。
如果士兵真的这样想,杨潮还真不知道该怎么跟他们解释了,虽然心里有一万种理由,但是在这些士兵身上,却有些站不住脚。
因为杨潮心里就是有立功升官的打算,但是自己升官是为了掌握更大的权力,掌握更大的权力,是为了改变所有人的命运。
虽然根本目的不是为了私心,但确实有杀敌立功的打算,而要杀敌,难免也会被敌人杀,所以事实上等于是用士兵的命来换取自己的军功。(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