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官集团该捞的好处,杨潮感觉自己似乎挡不住,但是不能白白便宜了这些闹事的豪族。
所以杨潮坚持要出兵。
在陈子龙颇为不愿中,在姚孙棐心情纠结中,在朱万华磨刀霍霍中,杨潮的大军出发了。
金华府距离东阳县距离并不算远,只有三四十里路而已,又有东阳江相连通。
杨潮不给陈子龙等人丝毫延迟的机会,邀请这些人坐上自己的漕船,向他们展示了一番什么是急行军,不到两个时辰就到了
这座镇子位于紫薇山下的黄田畈,此处是东溪、西溪和南江三河交界处,是一个物资集散地,连接金华、义乌和东阳,算得上是金华府境内一个不小的富余镇子,而这个镇子上一半的商铺都是许家在经营。
许家的老巢,就在黄田畈后面紫薇山上,在上面许家修建有豪宅,形成一个山村,就叫紫薇山村。
其实此山又有乌龟山之称,又低又平,就像一只趴在地上的乌龟,风景倒是山清水秀,下面就是三江河流,也是一个风水宝地。
许家非常看重此山的风水,因此才买下此山,在上面建筑豪宅。
黄田畈是一个小镇,自然是挡不住杨潮的大军的,直接就在黄田畈下船,往紫薇山上运动。
黄田畈有山路直通紫薇山村,基本上也就是专门给许家准备的,当然这路也是许家修建的,道路情况相当不错,从镇子到山脚都是石子路,到了山下还有石板路直通山上的许宅。
“有劳杨大人护送下官到此,不过还请杨大人就在此地扎营,待下官独自上山吧。”
陈子龙阴沉着脸总算说话了,一路上都一直保持沉默。
杨潮这次倒是好说话对了。
“就听陈大人的,我军就在山下扎营,不过陈大人一个人上去,本官有些不放心啊。不如让本官的亲兵护送大人上去如何?”
杨潮一副关切的神色问道。
陈子龙摇摇头:“谢过杨大人美意了,不过那许都早有归降之意,杨大人的亲兵上去反而不美,要是引起误会,倒是不好了。”
杨潮皱起眉头装作为难道:“如此?也罢!那就辛苦陈大人一趟。不过陈大人孤身犯险,在下实在担心。一个时辰之内,要是陈大人没有下山,在下就要攻山,解救陈大人!”
杨潮刚说完,陈子龙的脸皮都要抽搐了,心想他去山上谈判,你在山下进攻,这到底是保护他,还是想要他的命?
但是却不好拒绝,反正这次上去,也就是做个样子,保住朋友许都一条命才是最重要的,应该不会用到一个时辰,也就勉为其难的点点头,然后孤身一人走上了青石板路。
杨潮立刻吩咐:“来人,准备大炮,要是陈大人不能安然归来,大炮立刻轰山,众将与我一同杀上去解救陈大人!”
杨潮说的义正言辞,正在走着的陈子龙险些没有一个跟头摔倒,好家伙竟然还好炮轰,顿时脚步更快,因为他突然感觉到了紧迫。
但是杨潮这边命令一下,军队立刻就行动起来。
只见刚刚从船上卸下来的火炮立刻动了起来。
这些火炮全都有炮车,简单的两轮双辕车,一个人推着就可以跑,十分的轻便,因为上面的炮都是小炮,二十门虎蹲炮而已。
这正是杨潮在海州用的那二十门虎蹲小炮,到目前为止,杨潮自己依然没能造出一门炮来,不是从淮安招募的铸炮匠户水平不够,而是因为炮模阴干就要半年时间,到现在为止那些泥模还在库房中小心存放着呢。
所以目前为止,杨潮手里依然只有这二十门小炮,要尽快装备新的大炮,只能找机会向史可法索要的,不过像镇压白头军这样的小仗,史可法肯定是不会给的,要是北上勤王,史可法估计就不会拒绝了。
二十门小炮,由四十多个人推着,立刻排开一线,横在青石板路中间,炮口直直的指向山上。
其实以这种小炮的威力,是根本打不到山上去的,杨潮也只是吓唬一下许都而已。
杨潮相信,既然许家跟文官集团达成了默契,那么他们肯定不会反抗,陈子龙也就走个过场而已。
看着陈子龙一个文人,一袭青衫,背影孤单的往山上走去,而山上却号称有十万叛军,怎么看都有一种孤胆英雄的味道,杨潮都不由感慨,大明的文人当真有这种胆气就好了。
看着陈子龙隐没在山间,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似乎是掐着点,陈子龙的身影又出现在了路上,时间没有超过一个时辰。
陈子龙告诉杨潮,许都答应投降了,并且愿意一个人束手就擒。
“哎呀,恭喜陈大人了,马到成功可喜可贺!”
杨潮的神态极为认真,似乎真的是在为陈子龙高兴,一时间连陈子龙自己都觉得杨潮恐怕真的是毫不知情,单纯的为他高兴了。
“杨大人可以退兵了吧?”
陈子龙趁机提出了要求。
“退兵?”
杨潮当即表情夸张的叫道。
“怎么能退兵呢,许都既然答应了束手就擒,那就让他一个人下山来向本官归降啊!”
陈子龙当即神色一变:“这,这如何是好,那许都是要向金华府归降的啊。”
杨潮拍了拍陈子龙的肩膀:“陈大人有所不知,这种贼人狡诈异常,本官大军再次,他就归降,本官一走,谁知道他会不会再反。所以还是让他立刻向本官归降,才是稳妥之事。本官奉旨平贼,要纳降也是本官纳降合适。”
“这,这!”
陈子龙顿时有些不知道说你什么了,杨潮奉旨平贼,又有史可法的调兵行文,这次来东阳可谓是名正言顺,他接受贼人投降也说得过去,虽然没有金华府的文官在中间见证,有些不合规矩,但是陈子龙也是文官,有他在也算是复合程序,这让他还真的找不到借口。
“陈大人,要不就辛苦你一趟,上去通知那许都,告诉他下来归降,本官定然保他无事。若是妄图欺骗官府,莫怪本官就要攻山了,到时候许家怕是要有一场浩劫了。”
杨潮说的不容拒绝,陈子龙只能无奈的再次踏上了通向山上的石板路,这次他上去就少了刚才那种孤胆英雄的味道,反而显得十分无奈和沮丧。
半个时辰后,两个人影就一前一后的走下了山来,其中一个是陈子龙,另一个是一个一袭贴身打扮,颇有英气的青年俊杰。
那青年俊杰跟着陈子龙直接进入山下的杨潮军中。
此时杨潮并没有扎营,只是最前方摆开了跑车,后面左右各列了一个万人左右的方阵,中央则是一个五千人的大方阵,杨潮的将旗就扎在方阵之前,几百个亲兵列在他后面,两边还各有二十来个亲兵贴身保护着。
那陈子龙带人从跑车中间穿过,径直走到杨潮跟前。
接着那个人扑通一声跪在杨潮脚下:“罪民许都,拜见杨将军,都诚信归附,望杨将军饶都一条活路。”
杨潮和颜悦色的扶起许都,哈哈笑道:“许壮士真是一个豪杰啊。”
说着上下打量着许都,这许都孔武有力,面容白皙,看着就是一个能文能武的角色,但怎是这样一个蠢货?杨潮还真就想不明白了。
这时候突然旁边跑来一个人,大神喊道:“杨大人,莫被这贼人给骗了,他大逆不道。许家私藏兵器,蓄养死士,早有谋反之意。杨大人切不可上当啊,正好趁此机会,拿下此僚。然后趁贼群龙无首,杀上山去,一举荡清反贼!”
许都看到来人,面色大惊,立刻就站了起来:“姚孙棐你这狗贼,若不是你步步相逼,都怎会作乱。”
来人正是姚孙棐。
姚孙棐也跳着脚:“许都你这逆贼,你许家田亩万顷,却不肯捐输区区万两银子,反倒归罪本官逼迫,真真是岂有此理。”
许都进逼一步,满面怒色,似有厮打姚孙棐之意,姚孙棐一个文弱,顿时气势就弱了,不自觉的退后了两步。
杨潮大喝一声:“够了!”
两人这才同时低下头,向杨潮抱拳。
杨潮冷喝:“你们二人眼里还有没有本官,还有没有陈大人了,阵前喧哗成何体统。”
陈子龙讪笑了下,今天真是被动,本来已经商量好的事情,没想到处处都是变化,让他有些应对不过来了。
杨潮这时候沉声道:“姚县令姚大人,你说许家蓄养死士,私藏兵器,可有真凭实据?”
姚孙棐躬身道:“禀杨大人,许家若是没有死士,没有兵器,如何造反?”
杨潮点点头。
不等杨潮问,许都立刻抗辩:“杨将军明鉴。都无奈反叛,实是这狗贼逼迫。都手下哪里有什么死士,都是一些活不下去的佃户,也都是被这狗贼逼的。哪里有什么兵器,不过是斩木为兵而已。”
陈子龙这时候也道:“许都所言句句属实,下官方才山上所见,不多都是一些锄头农具罢了。”
杨潮点点头,随即瞪了姚孙棐一眼,姚孙棐非常配合的打了一个哆嗦。
许都眼里顿时有些得意。
杨潮看到他的样子,心中不由暗道,这还真是一个蠢货,平白长了一副好皮囊,有一个好出身,也是自小读书学习,而且喜欢练武的人,应该是文武全才,却不想是一个酒囊饭袋,怕是许家推出来的替死鬼啊,他成功了许家在后面攫取利益,失败了责任往他身上一推,让他一个人担着。
但就在这时,变故突生,仿佛被逼急了一般,姚孙棐突然跪在地上。
“大人明鉴,下官敢用项上人头担保,许家果有蓄养死士,死早兵器,大人若是不信,大可上山搜一搜就知道结果。”
姚孙棐是一个文官,此时竟然给杨潮一个武将跪下,哪怕杨潮品级很高,从二品的都督同知,可也不值得文官下跪,如果传出去了,姚孙棐一个斯文败类的名声是跑不了了。
显然是给逼急了。
杨潮也露出一副不忍,但是却叹道:“姚大人,你这是何苦。许家乃金华望族,放眼两浙也是名门世家,书香门第,怎会蓄养死士、自造兵器呢。”
杨潮的话让许都更是得意,他之所以敢胆大妄为到造反,而且屡次参加各种造反行动,正是仗着他家三世尚书的名望,只要不是太过分,朝廷是不会追究的,现在看这个声名赫赫的杨潮,不也是忌惮他们许家的威望吗。
可是姚孙棐却死心眼一般跪在地上磕头:“杨大人你身负君恩,奉旨讨贼。如今句句袒护许贼,莫非其中有什么情弊不成?”
姚孙棐刚说完,杨潮就勃然大怒:“你这厮,好胆,竟敢污蔑本官。若是你没有真凭实据,本官定奏明圣上,不,本官要把你斩于军前,才能解本官这口恶气!”
姚孙棐却凛然不惧,突然直起了腰身,笔挺的跪着,大有一种我有正义,我义正言辞的跪着的架势。
冷哼一声,充满了鄙夷和倨傲:“杨大人,是真是假一搜便知,你屡屡推诿,还敢说没有情弊!”
杨潮抬手指着他,手臂都在颤抖,气呼呼道:“来人,给本官把这厮拉下去砍了!”
说完,两个亲兵就要动手。
陈子龙一看大事不好,于心不忍,立刻出来劝道:“且慢。杨大人,擅杀文臣,怕是对大人名誉不利啊。”
杨潮冷哼道:“这厮三番四次羞辱于我,不杀此辈,才是有辱本官名誉!”
陈子龙躬身:“杨大人息怒,不可跟此人一般见识。此人逼反良民,怕是狗急跳墙之举,大人若是杀了他,反而是便宜了他。”
杨潮轻轻点头,似乎是强忍了一口气。
这时候那姚孙棐却哈哈大笑起来:“蛇鼠一窝,蛇鼠一窝啊!”
然后还露出一个极尽鄙夷的眼神看着杨潮等人。
杨潮冷哼一声,胸膛极具起复:“好好好!你这文痞,如此诬陷本官,本官非杀了你不可!”
姚孙棐却浑然不怕:“好啊,要杀我来啊,不过就是到了先帝爷哪里,本官也要告你一状!”
杨潮哼道:“你告我什么?”
姚孙棐道:“告你枉顾君恩,私通乱贼!”
杨潮怒道:“一派胡言!”
姚孙棐道:“是不是胡言,一搜便可证明,你却不敢,哼!”
杨潮手指着姚孙棐又一次颤抖起来,他感觉到自己演不下去了,该收场了。
喘了半天气,然后怒道:“好,本官就让你死个明白,若是搜不到,本官马上就砍了你!”
“什么?要搜!”
此时陈子龙和许都两人对视一眼,闹到最后竟然要搜查许家!
许都倒是没想明白,可是陈子龙已经看透了,这也是演双簧啊,明摆着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目的就是要搜查许家啊。
陈子龙立刻道:“杨大人不可,许家有圣上钦此三世尚书牌坊,搜查必定惊扰了许家妇孺,传扬出去怕是遭人诋毁。”
杨潮此时完全是一副被气的失去理智的武将形象,不管不顾道:“本官不怕什么诋毁,今日不让这个狗贼死个明白,本官咽不下这口气!”
陈子龙又道:“大人自然不怕诋毁,可要是让人以为圣上慢待功臣,怕是杨大人枉顾君恩啊。”
杨潮此时突然疑道:“怎的?你不敢让本官去搜?”
陈子龙一顿,眉头一皱:“杨大人误会了,下官是为大人的清誉着想,是为皇上的名声着想。”
杨潮没有理这个抬出崇祯皇帝的陈子龙,崇祯六年,许弘纲八十大寿,皇帝遣使慰问,死后追赠太子少保,可谓隆恩,但是许家还不是反了,陈子龙还真有脸为了这个朋友抬出崇祯皇帝来。
杨潮直接问许都:“许都,你也不敢让本官去搜吗?”
说着露出狐疑之色,好似渐渐信了姚孙棐的话一样。
姚孙棐此时也在一旁激将:“许都,你家要是没有私造兵器,没有蓄养死士,就让杨大人去搜,你敢吗?”
许都僵了一下,随即语气紧张道:“我,我,当然敢了!”
杨潮这才点点头:“许都你果然是清白的,放心吧,本官一定会为你做主的。等会搜不到证据,让这个狗官瞑目,本官要亲自砍了他的狗头!”
许都咬了咬牙:“杨大人说话算数!”
杨潮道:“自然算数。那我们可以上山了?”
许都点点头:“请!”
说完让到一边,侧身相请。
许都神色复杂,他敢投降,那些不该有的东西,早就藏起来了,哪一个豪族没有密室之类的藏身之处,许家的兵器也都藏了起来,谅杨潮也找不到,到时候能砍了姚孙棐的狗头,一解他心头之恨。
杨潮大大方方的往前就走。
姚孙棐突然又喊道:“杨大人,带兵上去吧,你一个人上去,如何搜查,莫非你要徇私!”
杨潮哼道:“你这狗贼,安心等死就好,太聒噪了。也罢,本官就带几个人去,看你还有何话说。”
说完就要带上几个亲兵上去。
姚孙棐依然不依不饶道:“大人,许家蓄养死士上万,大人不全军前往,怕是有去无回啊。”
“住口!”
杨潮冷哼一声。
但是这时候赵康也走上前来:“大人,这姚县令的话虽然不中听,但是大人千金之躯,也不可轻易犯险,索性就带了大军,若是搜查不出来自然好,杀了这狗官。若是这狗官所言是真,大人也不可不防啊。”
杨潮哼道:“赵康,你胡说什么?”
赵康却争辩道:“大人,标下也相信许家书香门第,不会做出那种事来,但是大人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肯定大人带兵上去,相信许家也是明事理的人家,不会怪罪大人的。”
杨潮颇有些犹豫,对许都道:“许都你看如何?”
许都此时还颇以为杨潮是相信他的,而且他很自信许家人藏东西的水平,急于想看到姚孙棐死,他点点头。
“就请杨大人带兵上山,以证许家清白!”
刚说完,杨潮早摆了一下手:“全军开拔,上山!”(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