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衙门里事务繁多,秦淮比往常晚到家半个时辰。他没有直接到膳厅用饭,而是先回到房里褪去官袍,换上一身靛青便服。
他身姿颀长,容貌俊美,一身靛青更衬的他渊雅清逸,气度不凡。
膳厅里,云妤正在陪秦老夫人说话。云氏忙着安抚肚子饿,闹着要吃饭的秦致宸。听到守在门口的丫鬟高喊“老爷”,不约而同的往外看。
“姐夫。”云妤起身朝着秦淮福了一礼,眼睛直直的盯着地面,看着一双脚渐渐出现在视野里。
“嗯。”秦淮一进府就知道云妤来了,倒是不意外她在这里,只淡淡的应了一声,就对云氏说道:“摆饭吧。”
说罢,来到秦老夫人跟前,扶她起身坐到饭桌前,自己也来到对面坐下。
秦致宸不敢造次,自觉来到秦淮身侧规规矩矩站好。作为晚辈,他要等长辈们都坐下来才能落座。
不过也只有在秦淮面前,他才会这么老实。
“妤娘也快坐吧,都是自家人,不用拘礼。”秦老夫人见云妤站着没动,拍了拍左手侧的椅子,示意她坐过来。
虽然对云氏这个儿媳妇不满意,但是再不满意云妤也是客人。怠慢客人这种事传出去不好听,这点道理老夫人还是懂的。
“多谢老夫人!”云妤似乎真的放不开,她觑了秦淮一眼,向秦老夫人道了谢才拘谨的落座。
云氏吩咐丫鬟摆饭,就挨着秦淮坐下了。原本她应该伺候秦老夫人用饭,只是秦淮不喜欢吃饭的时候有人站着,秦老夫人就不要求她伺候。
“今日的功课完成的如何?”趁饭菜没有上桌,秦淮照例问起秦致宸的学习,就发现他头上略显狰狞的鼓包,不禁蹙起眉头:“怎么回事?”
秦致宸神经紧绷,急忙说道:“不小心摔的,我没打架胡闹!”
见宝贝孙子在儿子面前如同猫见老鼠一般,秦老夫人忍着笑意替孙子说话:“是他自个儿摔的,淮儿莫冤枉了他。”
说着,就把他摔倒的经过提了下,重点却是放在了秦笑笑身上:“……你媳妇儿没有夸大,那孩子确实长得像你,眼下年岁还小模样没长开,再过几年定会更像!”
秦淮不知道婆媳俩会把人叫到家里来,此时听了秦老夫人的话,才知道那个长得与自己相像的小姑娘,就是去年中秋节猜灯谜时见过的秦家丫头。
他仔细回想小丫头的模样,只是记忆里那张讨喜可爱的小脸儿已然模糊了,便饶有兴趣的说道:“怎没把人留下来?”
秦老夫人心里也后悔呢,瞥了云氏一眼不满的说道:“宸儿摔伤头,我一时着急就忘记留人了,不然能让你亲眼见见。”
说到这里,她脑子里突然蹦出个绝好的主意:“这孩子这么像你,还正巧姓秦,说明跟咱家有缘分,我琢磨着干脆认她做干孙女,也算是孙子孙女双全了!”
“祖母!”最边上的秦致宸瞪大眼睛,刚要起身嚷嚷以示反对,又怕秦淮责骂他不懂规矩顿时不敢动了,只屁股上有针扎似的扭来扭去。
云氏也变了脸色,她对秦笑笑有了偏见,怀疑秦笑笑会克着秦致宸,哪里希望秦老夫人认干亲。
对亲子的担忧冲破了对秦老夫人敬畏,她扯出一丝笑容对秦老夫人说道:“娘,宸儿不喜那丫头,两人一见面就吵架,想来秦家也知道,不一定会愿意。”
秦老夫人不高兴了,瞪着云氏说道:“认了干亲,宸儿与笑笑就是兄妹,将来还能有个照应!你要是肚子争气,给宸儿生个弟弟妹妹的,老婆子我也不会有这个念头!”
云氏脸色一白,低着头不敢说话,眼眶却渐渐变红。
饭桌之下,秦淮默默地握住云氏的手,对秦老夫人说道:“娘,姝娘的顾虑有道理,秦家不一定会答应,且认干亲不是磕个头敬杯茶的事,还望娘慎重。”
见儿子竟然站在儿媳妇那边,秦老夫人彻底不高兴了,喘着粗气说道:“好,好,你们夫妻情深,是我老婆子没事找事!我这就让人收拾东西回乐安老宅,不在这儿碍你们的眼!”
说罢,她起身就要往外走。
坐在旁边的云妤像是才反应过来,在秦淮起身之前拦住了秦老夫人:“老夫人,姐夫和姐姐对您最孝顺不过,他们的顾虑也有道理,何苦为个外人闹的家宅不宁!”
秦老夫人就是吓唬吓唬他们,哪会真的跑到老家去过孤零零的日子。
见云妤递了梯子也就顺势下来了,对其抱怨道:“那丫头真是个好孩子,长得跟你姐夫又像,认个干亲又不是了不得的大事,他们却连这也不答应!”
秦淮无奈道:“娘,并非不愿让您认干亲,确实是秦家不大可能答应这件事。”
秦老夫人认为他与云氏一个鼻孔出气,大声说道:“你是堂堂四品官,我也是四品诰命夫人,认干亲对那丫头只有好处,秦家怎会不乐意?”
秦淮正色道:“正是如此,认干亲一事愈要慎重,避免落下以势压人的名声。”
云氏插不上话,在一旁点头附和,希望秦老夫人能改变主意。
秦老夫人最听儿子的话,被他这么一说渐渐打消了认干亲的念头。只是当着云氏的面,她没有立即妥协:“哼,就知道编这种大道理诓我老婆子!”
见她有所松动,云妤干脆添了一把火:“老夫人,姐夫在官场上不容易,指不定有人在背后等着抓姐夫的把柄,这干亲能顺利认下就罢了,若是不顺恐怕会对姐夫不利。”
秦致宸的胆子也大起来,冲到秦老夫人跟前恳求道:“祖母,宸儿不喜欢那个野丫头,也不喜欢她当妹妹,您别认她当孙女好不好?”
秦老夫人心知云妤夸大了,但是事关亲子的前程,半点风险也不能冒,而且宝贝孙子也不乐意,她最终无力的摆了摆手:“罢了罢了,那丫头再好,终究跟我没有祖孙缘分。”
云氏大大松了口气,看向云妤的眼神充满了感激。如果云妤没能说服秦老夫人,她肯定会把秦笑笑命格不好,会妨碍秦致宸的话说出来。
云妤摇了摇头,目光隐晦的落在秦淮的脸上,在秦淮察觉之前垂下眼帘。
饭后,秦淮带着秦致宸去了书房,检查他今日的功课;秦老夫人也回到了自己的院子,一路上都在跟刘妈妈诉苦;云氏想与云妤说说知心话,就陪云妤来到了客房。
“幸好有你在,不然婆婆没这么好说服。”云氏庆幸道,对云妤这个妹妹感激不已:“爹在世时时常夸你聪明,让我多跟你学习。”
云妤的嘴角勾出一抹浅淡的笑容,似讥似讽:“聪明有什么用,要是能像姐姐这样好命,让我当个傻子也成。”
“又在胡说!”云氏以为她在说笑,嗔怪的拍了她一下:“咱家就咱们姐妹俩,你要是个傻子,爹一辈子打下的家业都不知道该交给谁了。”
云妤心里烦躁,根本不想听这些。她直接转移话题,问出在膳厅时就想问的问题:“姐姐,那个丫头真与姐夫长得很像?”
云氏点头:“像,尤其是眉眼就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不然我也不会把她招到府里,给婆婆和你姐夫看。”
云妤心头微跳,继续问道:“她是状元郎的侄女,长得与状元郎可像?”
云氏见过秦河多次,知道他与秦笑笑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于是摇头:“不像,说起来我也见过那丫头的娘,母女俩也没有相似之处。”
云妤眸色深沉,不动声色的说道:“父母子女之间长相没有相似之处不奇怪,这丫头长得像姐夫,姐姐没有怀疑过?”
云氏苦笑:“怎能没有怀疑,今日招她来家里,就是想看一看你姐夫的反应,如今她极有可能克着宸儿,却是不敢再叫她来家里了。”
“姐姐糊涂,不管她与姐夫有无关联,你都不该把她带到姐夫与老夫人跟前!”
云妤像看傻子一样看着云氏,恨铁不成钢的说道:“她与姐夫无关自然最好,倘若有关,你把她带到姐夫面前,姐夫定会顺势认下她,到那时你要如何自处?”
云氏吓了一跳,懊恼道:“是我太笨了,没有想到这一点。”
云妤眼里的鄙夷一闪而逝,语气缓和下来:“不能怪姐姐,是姐姐太在意姐夫,眼里揉不得沙子才会这样。”
云氏抓住她的手,六神无主:“如今你姐夫知道有她这个人,要是哪天心血来潮要亲眼看一看怎么办?她、她长得太像你姐夫了,我、我该怎么办?”
说到底,她再喜欢秦淮,也未能完全信任他。或许以前是信任的,随着秦淮的官位越做越大,秦老夫人愈发难伺候,这份信任在她自己都不知道的时候已经动摇了。
云妤安慰道:“不会的,那丫头家在乐安,不可能长居京城,姐夫公务繁忙,哪有工夫跑去乐安见她。你要是不放心,待我回到乐安就找人看着她,她要是来京城我便提前通知你。”